“畢老弟,好雅興呀。”周老闆邁着八字步,右胳膊窩下夾着皮包走進茶樓包廂,頗有風度地與畢自強打過招呼,端着一副大老闆的架勢。他捧着將軍肚坐在藤椅上,將四周的環境打量了幾眼,笑道:“地方選的不錯,這裡很清靜嘛。”
周老闆早已年過五十,但容光煥發,神采奕奕。一雙蛤蟆眼,下面鼓出兩個肉包。讓人眼花的禿頭上折射出閃閃亮光,胖嘟嘟的面頰似乎又增長了一圈。從面相上看,他屬於那類好財好色的男人。
“今年剛下來的新茶,福建特級鐵觀音,”畢自強往對方的瓷杯裡沏了茶,邀他端杯嗅香,閒話連篇地說道:“味道如何?”
“不錯,不錯!”周老闆輕呷了一小口茶水,讓茶水在舌尖上打了個迴旋,方纔緩緩地吞進肚裡。他立馬覺得神清氣爽,調侃地笑道:“想當年,三國的曹操與劉備‘煮酒論英雄’,真是豪氣沖天;看今朝,你我在商場上強強聯手,卻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清茶一杯。哈哈哈!”
“在我看來,你周老闆就是當今的曹孟德。”畢自強微微一笑,故意在周老闆面前豎起大拇指,不無恭維地說道:“改革開放這十幾年來,你周老闆敢爲人先,在商場上縱橫馳騁,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如今不但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又有‘挾天子以令諸侯’之架勢,當是‘築銅雀臺,誓取雙喬’啊!”
“誇獎了,誇獎了。”周老闆不免有些飄瓢然。轉眼間,他收斂了寫在臉上的春風得意,話鋒一轉,滿心狐疑地問道:“畢老弟,你不會只是請我來喝喝茶、看看景的吧?”
“呵,好茶要喝、風景要看,生意也要做嘛。”畢自強替周老闆點燃了他脣邊咬着的那支雪茄煙,說道:“俗話說,‘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實不相瞞,是有樁生意你我可以合作,只是不知道你周老闆的意思。”
“什麼生意?說來聽聽。”周老闆非常感興趣地問道。
“每月有一批外菸從越南進來,總價值一千多萬。如果在廣州交貨給你,你不會不掙這錢吧?”
“這世上,沒有誰會跟錢過不去的。”周老闆知道銷售走私煙的週期短、利潤大,但不知畢自強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不露聲色地說道:“畢老弟,這生意倒是一本萬利,只是我們的合作,利潤分成該怎麼算呢?”
“這個好說嘛。”畢自強對此避而不談,只是不疾不徐地抽着煙,試探地問道:“這樁買賣我可以讓你拿大頭。不過,我有一個前提條件,就是你能不能把夜總會轉讓給我……”
周老闆聞言一怔,險些把端在手裡的茶水灑潑出來。想不到,畢自強竟敢對自己提出這種“搶飯碗”的苛刻條件。他把瓷杯輕放在茶臺上,用手背抹了抹嘴角,銳利的目光直射着畢自強的雙眼,彷彿一下子要看透對方心思似的。
“說笑話吧,這怎麼可能呢?”周老闆猶如川劇演員變臉似地哈哈大笑了起來,半真半假地說道:“畢老弟,這夜總會可是日進斗金的‘聚寶盆’呀,我怎麼會拱手讓給你呢?呵,你可真能逗!”
“周老闆,我也沒心思和你開玩笑。”畢自強心裡有數,對周老闆的回絕早有準備。他的臉上透着冷峻,頗有耐性地說道:“實話說,我是想成爲這家夜總會的大股東,但並非我染上了紅眼病,要搶你的飯碗、佔你的地盤。我從來都是明人不做暗事,就跟你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劉文斌現在不是跟着你混飯吃嗎?你如果讓他給我當馬仔,那就平了我此生的心頭之恨。當然我清楚,如果你把夜總會轉給我,你肯定會有些損失。我可以用做走私煙生意的贏利來補償你。這樁生意的風險我來冒,但利潤分成你可以拿大頭,那怕就是‘倒三七’也不妨嘛。另外,如果夜總會歸我,回頭我讓你二成乾股。總言而之一句話,我絕對不讓你吃虧。你以爲如何?”
周老闆是一個精明過人、老奸巨滑的商人。他在生意場上打拼多年,可以說是閱人無數,見多識廣。至今,他暴斂的身家財產已過億元,稱得起是商道上的一代梟雄。此時,他表面上似乎在細品着鐵觀音,內心裡卻在反覆權衡走私煙買賣和經營夜總會這兩樁生意的利弊得失,發覺畢自強的這套方案實在是大有玄機,暗藏機關:看似“雙贏”之策,實則爲讓別人去手抓刀刃,他自己卻穩操刀柄。如今的畢自強膽敢在他面前玩起槍棒、手舞刀劍,其無所畏懼的勇氣令他渾身一顫,這分明是“磚瓦工忙乎出來的高牆——後來者居上”嘛。當然,他可不會傻乎乎地往圈套裡鑽,但也不便當面拆穿對方玩弄的把戲。畢竟,商人之道講究的是四個字:“和氣生財”,大可不必撕破臉面把對方所提的合作方案硬頂回去,“你好、我好、大家好,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畢老弟,多年前你和劉文斌結下的那些恩怨,我有所耳聞。你和他之間的瓜葛本與我無關,但我擔心現在把夜總會讓給你,你勢必會在生意場上將他置於死地。可你想過沒有,你這樣做就等於是讓我出賣朋友嘛。事情若是傳揚出去,恐怕會不太好聽吧?”周老闆爲打消畢自強這種極不地道的想法,除了強調自己的難堪處境,還豁達地做起了對方的“思想工作”, 轉着彎彎繞來婉拒對方的要求,苦口婆心地說道:“俗話說,‘滅卻心頭火,剔起佛前燈’。你我身爲商人,謀利和賺錢是我們共同的目標,也是今天我們能夠坐在一起商議和合作生意的前提。同時呢,爲人處世,也總是要講點感情的嘛。你知道,我和劉文斌做朋友十幾年了,也算是老交情了。當然,現在你要跟他算舊帳,這完全是你們之間的事,我自然可以不聞不問,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可如果硬要把我扯進來夾在你們中間,我可實在是不好做人呀。其實你也清楚,凡事最重要的,就是把握一個度。‘進一步,山窮水盡;退一步,海闊天空’。再說了,如今你早就比劉文斌更有社會地位和身份了,何必還要爲過去那些怨恨跟他斤斤計較呢?畢老弟,你冷靜點,聽老哥一句勸,‘多栽花、少栽刺,得饒人處且饒人’。‘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嘛。依我看,還是讓你們從前的那些恩怨都風吹雲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