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你可真是挺慘的,在裡面又黑又瘦,”吳燕玲仍然記得畢自強當年失魂落魄的那副模樣,忽然卻察覺自己似乎失言了,不該再舊事重提,便掩飾般地讚賞道:“可今非昔比,現在你好了,如今都當上了大老闆。在我們班的同學裡面,誰還能比得上你呀!”
“哪裡,哪裡。”畢自強笑着放下手中的的筷子,故作謙卑地擺了擺手,點上一支菸抽着,突然話鋒一轉,煞有介事地說道:“其實你不也挺好的嗎?……對了,郭市長最近挺忙的吧?”
“嗯,前兩天他又到省裡開會去了,恐怕要明、後天才能回來吧。”吳燕玲心知肚明,畢自強的幫忙當然是有用意的。她猶豫了一下,才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放心吧,我和老郭都會記着你爲我們家所做的這一切的。”
“唉,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來,我敬你一杯!”畢自強點到爲止、見好就收,地端直酒杯,笑着又把話題轉了回來,不無感慨地說道:“天下做父母的,哪個不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呢?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喲!郭強,你出國留學可要用功讀書呀,爲你爸爸媽媽爭口氣,以後一定要戴着博士帽回來喲。”
“嗯,我會的。”郭強虎頭虎腦,爽快地點頭應道。
酒足飯飽後,四人一起走出酒樓。外面已是滿街的霓虹燈。
“希望,坐畢叔叔的車,好嗎?”畢自強拉着韋希望的一隻胳膊,在與吳燕玲道別時,說道:“你先開車走吧,我反正順路,我幫你送這孩子回家好了。”
韋希望一頭霧水地跟着畢自強,坐進了他的奔馳車。
“希望,”畢自強坐在駕駛座上,點燃一支菸,友善和氣地問道:“你媽媽叫曾清婷?對嗎?”
“你認識我媽媽?”韋希望覺得十分奇怪,心頭似乎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
畢自強反而啞口無言,一時無以應對。他只是默然地把那支菸抽完,然後才把車子發動起來。車前的兩大燈粲然亮起,一瞬間就照亮了前方的路。
“你知道嗎,我跟你老師葉叔叔是好朋友呀。”畢自強開車上路,看了反光鏡一眼,然後打轉方向盤,忙裡偷閒地問道:“你小時候,我還曾經跟你下過一盤棋呢。你記得嗎?”
“我不知道。”韋希望搜索不到童年記憶,茫茫然然地搖頭。
“哦,對了,你現在還經常下棋嗎?”
“下呀,有空就跟葉叔叔去棋社下。”韋希望靠在後座上,兩眼一直望着車窗外的迷人夜景,頗爲自豪地說道:“我現在已經是業餘五段了。”
“啊,啊?真不簡單呀!”畢自強有些驚訝的樣子,由衷地感嘆道:“畢叔叔要是有你這樣的兒子,那可就有福氣嘍!”
畢自強從韋希望身上能夠捕捉到有一種撲面而來的躊躇滿志,不禁在心裡讚賞這孩子。一路上,他頗有談話的興趣,主動與韋希望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着。可這孩子始終話語不多,只是有問才答,應對語詞簡明,惜字如金。
過了一會兒,奔馳車停下並亮起兩盞前車燈,那兩道耀眼的光柱射照着市棉紡廠宿舍區的大門口。
“謝謝畢叔叔。”
韋希望下車後,頭也不回地向家裡跑去。遠遠地,他就望見了家裡窗戶透亮出來的燈光。
“媽,我回來了。”韋希望推門進家,見母親正在客廳裡邊吃飯邊看電視。他從衣袋裡掏出塑料袋包着的食物,樂呵呵地說道:“給,南瓜餅,很香的。”
“是嗎?”曾清婷已知兒子今晚是赴宴歸來,不以爲然地往嘴裡扒拉着那碗麪條,不無憐惜地說道:“你留着自己吃吧。”
“媽,我已經吃得飽飽的啦,”韋希望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央求地說道:“媽,你就嚐嚐嘛。”
“好,很香甜、又很脆口……嗯,是挺好吃的。”
韋希望等着母親吃完那個南瓜餅,才十分歡愉地笑了……
在郭強出國後的一段時間裡,韋希望的情緒不怎麼高,整天臉色鬱悒,寡言少語,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在成長的生活中,當朋友就在身邊的時候,往往對此習以爲常,也不當一回事。而一旦與朋友突然分開了,便會猛然發覺那份友情的真摯可貴,它竟是那麼地讓人難以割捨呀!
一天中午放學後,韋希望剛走出學校大門,擡頭看見畢自強迎面走來,正向自己招手呢。
“希望,放學了?”畢自強拉着韋希望的小手,把他領到停在路旁的奔馳車前,熱情地微笑道:“畢叔叔請你吃飯,好不好?來,上車吧。”
韋希望一臉疑惑地望了望畢自強,低着頭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很勉強地坐到了車後座上。
“呵呵,你怎麼不說話呢?”畢自強邊開車邊與韋希望溝通,主動與他拉近距離,在十字街頭遇着紅燈時,便回頭問道:“告訴畢叔叔,你喜歡吃什麼呢?”
“我……不知道。”韋希望心存三分顧忌。讓他納悶的是,實在想不明白這個畢叔叔爲什麼要請自己吃飯?
很快,畢自強便將車開進國際大酒店停車場,領着韋希望走進酒店餐廳。兩人坐定,畢自強又與韋希望閒聊了幾句,不緊不慢地點要了幾個菜。
“餓了吧?來,吃吧。”畢自強往韋希望的飯碗裡夾了一筷子菜,微笑着招呼道:“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年齡,可要多吃點喲。”
“畢叔叔,我……”韋希望端坐在那兒,把頭低垂得像一株沉重的稻穗,良久也未動碗筷。他似不好意思地瞟了畢自強一眼,怯生生地地問道:“你爲什麼……請我吃飯呀?”
“畢叔叔喜歡你呀!”畢自強仔細地打量着韋希望的相貌,和藹可親地笑了笑,和風細語地說道:“陪畢叔叔吃餐飯,不好嗎?”
韋希望進退兩難,但已經不那麼緊張了。忽然間,他似乎想通了什麼,端起那飯碗,開始往嘴裡扒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