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闆,商量商量,你看這樣行不行,”宋老伯將手中的那支菸抽完,決定還是把自己的主意當回事,乾脆直接把話挑明,壓低聲音地說道:“你把電視機賣給我一臺。不過嘛,我現在手頭上也沒那麼多現錢。我先付給你二百元,你也讓我抱一臺回去先看着,剩下欠你的那一百八十元,每月發工資按時還你二十五元,七個月內保證付清全部欠款,我決不會食言的。嘿嘿,你看這樣行嗎?”
胡大海聞言愣住了,一時半會兒也沒回過神來。他把宋老伯的說法上下左右地琢磨和掂量了一下,但始終覺得還是不甚妥當。
“哦……這個嘛,呵呵。”胡大海用手撓着頭,掩飾心情般地笑了笑,十分委婉地推託道:“宋伯啊,你看我這店,本小利薄的,哪裡賒得起帳呀。如果要那樣賣貨的話,我的資金可就很難週轉了,真是不好意思呀!”
“胡老闆呀,你是信不過我,怕我賴你的帳吧?”宋老伯臉上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了。他心裡一急,便咬了咬嘴脣,用一種十分固執的目光緊盯着胡大海,說出的話也就變得強硬了起來:“你要不放心的話,我可以立字畫押嘛!”
“宋伯,你這是說哪兒的話呀?”胡大海見宋老伯下巴處那縷黑白參半的鬍鬚都抖動了起來,心懷歉意地說道:“唉,我真不是那意思。街坊鄰居幾十年了,我能信不過你老人家嗎?可你是不知道,就爲了賣這批電視機,我現在已經是焦頭爛額了,整天吃不香、睡不着、頭痛得很呀。弄得不好的話,我這小店也要關門倒閉了。”
宋老伯原以爲蠻有幾分把握的事情,所以才硬着頭皮、厚着臉皮地把要求說出來。此時,卻遭到胡大海的婉言謝絕,他的老臉似乎都沒有地方擱了,心裡也很不舒服,但又聽到胡大海這般訴苦叫難的車軲轆話,也就只好噤口不言了。
望着宋老伯臉色黯然、情緒失落地離開商店的背影,胡大海不由得嘆息了一聲,苦笑着搖了搖頭。
宋老伯有心無意地提出要賒買一臺電視機,這是日後在商場上流行的一種分期付款的購物方式。不過,在當時這個說法讓人聽起來十分新鮮。胡大海知道宋老伯爲人忠厚老實,也相信他在日後會如數還清這筆錢款的。可是,如果真的用這種賒賬方法來銷售電視機的話,那麼,自己又如何能在三個月內把全部錢款付清給電視機廠家呢?這確實是一件讓胡大海感到左右爲難、十分苦惱的事情。
又過了一個星期,店裡仍然沒有再銷售出一臺電視機。
這天深夜,胡大海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難以入眠。他心煩意亂地坐起來,點燃了一支菸,又想起宋老伯提出的那個要求。這回,他是真的有點吃不住勁了。翌日中午,他心懷歉意,主動到宋老伯家裡登門造訪。
“是胡老闆來了,吃了嗎?”宋老伯迎出來招呼胡大海,還給他倒茶讓座,十分客氣地問道:“坐吧。”
“呵,我吃過了。”胡大海趕忙擺擺手,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地問道:“宋伯,上次你說要跟我買一臺電視機,先付二百,剩下的一百八分期還清,這話現在還算數嗎?”
“咳,我是說過。你看我都這把年紀了,那是吐口唾沫就拿它當鉚釘用的,當然算數呀!”
“那好吧,你老在家等着啊,”胡大海的屁股在座椅上還沒坐熱,站起身就往外走,卻把一句話扔在了屋裡:“我這就回去把電視機給你扛過來!”
其實,胡大海的這做法也是迫不得已。不過這麼做,他至少能讓宋老伯無話可說。沒料到的是,他如此銷售電視機的這事,竟然很快一傳十、十傳百地在街坊鄰居中傳播出去了,一時弄得街談巷議,成了人們茶餘飯後感興趣的中心話題。兩、三天後,就有七、八個朋友熟人主動地找到胡大海,要求以分期付款方法來購買他的電視機。他也不再多慮了,一咬牙、一鬆口地全都答應了下來。不到半個月,胡大海這樣銷售了二十六臺電視機。賒帳購買了電視機的人們,一個個都笑得合不攏嘴,興高采烈地把電視機抱回了家,就猶如在街邊撿到一個大元寶似的。其間,有幾位朋友斷言說,這種分期付款銷售電視機的方法肯定會被很多普通家庭所接受。還有位朋友給胡大海出主意,讓他主動去向一些大單位推銷電視機,這樣,便完全可能在很短的時間內銷售掉他手上所有的庫存貨。
事已至此,胡大海的心中是喜憂參半:喜的是,手中的電視機不愁沒人要;憂的是,向電視機廠付款的限期只剩下一個多月了。而今每臺電視機收回的錢款數額還不到一半,剩餘的錢款要一年之後才能全部回籠,而他又如何兌現對廠家的許諾呢?爲了補足這筆錢款,他開始想到了借債。可親朋好友都是不富裕的人家,誰可能有這麼一大筆錢借給他?又一位有些見識的朋友提醒胡大海,讓他是不是去考慮一下向銀行方面借貸。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說到銀行給私人貸款做生意,那幾乎是聞所未聞的事情。而這麼一大筆欠款的缺口已使胡大海無路可走。萬般無奈下,他也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醫,硬着頭皮去嘗試與銀行方面進行接觸。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沒料到向銀行貨款的這件事,竟然在最後時刻出現了一個契機。銀行方面說貨款是可以考慮的,但是要有相應的抵押物品作擔保。他坦言自己手上有七十多臺電視機,還有二十六臺電視機欠款的的憑據。銀行方面對此不感興趣,但告訴他說,只有國營單位做擔保人,纔可以發放貸款。於是,他只好轉身去找一些單位洽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