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的餐桌前,陳嗪正在對劉風姿介紹着《舌尖》的進度,並不知道眼前這位劉副主任帶來的是壞消息的他目前還很有激情。
在陳嗪看來,身爲《舌尖》導演的自己,保證節目順利完成是當前最重要的任務。
任何任何的波折與不順,都是對他工作能力的否定。
廚房裡,趙守時一行人正爲午宴做準備。林述這位國內頂尖的行政總廚並不僅僅只是他廚藝精湛。
更是對他協調廚房能力的認可。他在自身忙碌的同時,有條不紊的給趙守時三人分配他們力所能及的工作。
這樣就可以使他只負責最核心的工作,即便數道美食同步進行,都可以保證節奏感。
很快,廚房的戰鬥進入尾聲,趙守時提前一步離開廚房。
···
圓桌分座次,方桌分尊卑。今天的餐桌自然是圓桌。
趙守時是東道主一方,他需要把在場的諸位分配到合適的位置上去。
或者說從一開口他就預算好了所有人該坐的位置。例如他自己在去廚房幫忙前,就把脫下的外套放在主陪位上。
主陪一般是東道主專屬的位置,即請客付款者或者在場地位最高的一人。
趙守時年齡雖然年輕,但他的職務在這,這個位置就算他不坐,張根噠與陳嗪也不可能去搶。
賓客一方最重要的位置是主賓,這個位置位於主陪(趙守時)的右側。
毫無疑問這個位置是給劉風姿準備的;或者說,是對她背後的央媽表示尊重。
趙守時並不喜歡吃飯還要排座次的行爲,但職場上就是有很多人講究這個。尤其是等級森嚴的行政部門以及事業單位中,級別在很多時候就是一切。
這種單位混到一定級別的,年齡往往不會太小。這些‘前浪們’思想固化,對於論資排輩以及餐桌上的‘禮儀’極爲重視。
畢竟這是他們用十年乃至半生在掙回來的權利。趙守時不喜歡,但他尊重其他人的‘喜歡’。
趙守時的左側是副主賓,這個位置上坐的的裴幼清。
裴幼清與趙守時的情侶關係,原本可以被歸類於東道主一方;那她的位置應該是副陪。
但張根噠的提醒很重要,如果這位劉副主任真的不懷好意。那趙守時就需要裴幼清以清雨傳媒老闆的身份對劉風姿產生制衡作用。
張根噠與陳嗪都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的,不用趙守時安排便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就在這時,林述走出廚房,在門口做了幾下伸展運動讓血液加速流通的他脫去廚師服。
趙守時對林述招手道:“老哥,快過來,就等你了。”
林述點點頭,便徑直往這走來,拉開副陪位置的座椅,坐下的他作揖,謙虛道:“各位,今天條件有限,這菜不一定符合各位的期待,還請多擔待。”
“老哥這話說的,就你這手藝,就是蒙着眼睛、綁着手也要吊打我們在場全部人。”
恭維了幾句的趙守時開始簡單的介紹下在場的諸位。主要是介紹劉風姿的身份以及前來的緣由。
再就是介紹林述,這時候的趙守時留了個心眼,他沒有介紹林述的豐厚履歷,只說他是《舌尖》的藝術顧問。精通川、粵菜系。
換個說話就是‘專家’,在國內,‘專家’這個稱呼可以用在行業大拿身上,例如鍾院士那種。
但也可以用在業內敗類、無恥騙子身上,例如蒙藥傳人、高級營養師、風溼專家、北大專家、美容養顏達人‘劉洪斌’。
‘專家’這個詞,可褒可貶,也非褒非貶,全看個人理解。
如果劉風姿有容人之量,那趙守時挖的這個坑就等於無效。如果她不滿與林述這種廚師同桌,那就有好戲看了。
想一想,如果劉風姿真的是來搞事情的,那她必然會從某件小時上入手,傳遞出自己不滿的態度來。而林述,是目前來說最好的切入點。
那時,就是趙守時先下手爲強,佔據大義的至高地再說其他。
介紹完畢,端起茶杯的趙守時站起身來,開口道:“諸位,今天大家能夠齊聚一堂,也算是緣分。我提議咱們同飲一杯吧。”
“白水?”劉風姿輕輕晃動手裡的茶杯,問道:“劇組的經濟狀況已經惡劣到了這種地步了?沒有酒也就罷了,竟然連杯茶水都不給?”
林述解釋道:“是這麼回事,我怕酒烈茶澀影響味蕾,才提議中午不飲酒、不喝茶的。”
呵呵~~
劉風姿手指彎曲敲擊着桌面,臉上滿是不屑的斜視着桌面的菜餚,冷嗤一聲:“聽你這麼說,我差點以爲這擺在餐桌上的是懷石料理這種珍饈美饌。
你要是吃頂級料理,米其林三星,別說不喝酒、不喝茶,你就是讓我品嚐一口就要漱一次口,都可以理解。但今天桌上這些嘛,對不起,我並不認爲這些有資格。
當然,我也不是無理取鬧之人。喝不喝酒、飲不飲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對我的尊重我沒有感受到。”
劉風姿的一番話,就像刀子一般刺入林述的心窩。而且還是一進一出,一進一出,刀刀帶血的那種。
漲紅臉的他張了張口,卻還是一言未發。作爲廚師的他尊重食材。
自認每道美食都傾注了自己的心血,但你要讓他當着外人的面承認自己的作品勝過懷石料理,他還真的說不出口。
不是比不比得過,是沒有辦法比較。中華美食與櫻花料理以及法果米其林是完全不同的烹飪。
趙守時驚了,他猜測劉風姿可能會表達出不滿,但沒想到她竟然這麼直接的拎着林述開懟。
看着林述惱怒的樣子,趙守時也有些愧疚。一般情況下,林述這種行政總廚負責的是整個廚房,起的是管理作用。
就算要下廚,也有多名助手會替他做好準備工作。例如洗菜、切墩等等。
這些助手都是經驗豐富的內行,可以完美執行林述的要求。
但今天不行,林述的助手只是趙守時、裴幼清這種連業餘都算不上的鹹魚選手。
就像趙守時自認切的金華火腿很薄,簡直就是薄若蟬翼,但在林述看來這簡直沒臉稱肉片。
林述又沒有三頭六臂,他不可能事事兼顧,只能忽視品相,只保證口味在水平線之上。
這就造成今天桌上的飯菜的觀賞性遠不如有一整個團隊加持下的往期作品。
因此,纔有他入座時的‘請多擔待’,他這是知道這一桌子菜並不是他真正的水平。看他的自謙,讓劉風姿輕視他。
咳咳兩聲,趙守時將衆人的目光吸引過來,他雙手交叉,玩味的看着劉風姿:“劉主任應該挺愛吃魚的吧?”
劉風姿一愣,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的她疑問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趙守時露出憨厚的笑容,擺擺手道:“也沒什麼。就是看劉主任挺會挑刺的,就隨口一問,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噓~~~
全場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甚至包括剛纔被落了面子的林述。
沒人想得到趙守時竟然會這般直接的反擊,這幾乎就是掐着劉風姿的脖子啪啪打臉。
這看似折辱的是劉風姿,但非常有可能被引申成是對央媽的挑釁。
畢竟三人成虎,衆人鑠金。
說出這句話,就等於是翻臉不認人,那還談個屁合作,打車滾蛋都恨來不及。
有人懷疑趙守時的腦子被驢踢了,但熟悉他的人總覺得這貨是憋着壞陰人,雖然不知道他後續的手段是什麼,但不妨礙大家抱有期待。
雖然大家都明白這種情況下,想要翻盤幾乎是沒有可能的。
但萬一呢..人活一輩子,要是沒點念想,豈不是跟條鹹魚一樣。
說回劉風姿。她一開始真的不敢信趙守時敢罵自己,心中還分析他的話是否有隱意。要是不想也就罷遼,這越想越氣,他媽的死小子就是指着咱的鼻子嘛呢。
鐵青着臉的她‘啪’的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的指着趙守時,“姓趙的你幾個意思。”
“不多,就一個。我覺得劉主任剛纔說的話不合適。”趙守時痞懶的倚着座椅,他指着林述介紹道:
“這位小林哥曾入選華夏Best50明星廚師,新生代行政總廚Top50。
歷任多家五星級酒店行政總廚。擔任過C20峰會主廚,全球旅遊大會主廚,全球財富論壇晚宴主廚。是真正參與過國宴的業內大牛。
連當今高居廟堂之上的那位都對他的廚藝讚許有加。這種行業最頂尖的人物做的美食,爲何還算不上珍饈美饌?懷石料理?米其林?算個毛線啊。
我們爲了拍攝好《舌尖》這檔節目,三顧茅廬才請得林先生出山。這是我們對節目的尊重,是對大自然饋贈的尊重,是對華夏傳承了五千年的美食文化的尊重。
爲了迎接劉主任你,也爲了讓你能夠儘快瞭解《舌尖》項目的進展,更是表示對央媽的尊重。林先生這才主動下廚。
劉主任,你現在享受的可是國宴級別的行政總廚的私人訂製服務。如果這都不算對你的尊重,那我真的不知道什麼算是尊重。
相反,我才真的覺得劉主任沒有對林生的勞動回報以等量的尊重。我也沒有看到劉主任對《舌尖》,對傳統飲食文化的尊重。”
略頓片刻,趙守時沉聲道:“我請問一下,劉主任前來真的是爲了考察《舌尖》的進度嗎?我怎麼覺得您是爲了破壞我們紫禁城跟央媽的合作呢。”
“我沒有,你別胡說。”劉風姿急了,急到讓她顧不得追究趙守時對她的出言不遜。
實在是趙守時甩出的這個帽子太大。誰也不敢擔下破壞合作的帽子。
就算上級領導的意思是這個,但這件事情是絕對不能拿到明面上去說的。否則,等待自己的只有被視爲棄子,沒有第二種可能性。
劉風姿早就知道自己此行的任務有些難度,因此,她準備用溫水煮青蛙的溫吞手段。
即,從某些小處上,挑趙守時他們的不周之處,積累不滿。等到最後爆發時,讓他們誤以爲是自己的工作不到位,而不是央媽在覬覦《舌尖》項目。
當然,劉風姿也做好了無功而返的準備。但她萬萬沒想到,趙守時根本不給她施展手段的機會,就把桌子給掀了。
此時的劉風姿有一種狗啃刺蝟,無處下嘴的感覺。但她不得不承認,趙守時這招真莽、真損,但真有效。
就像自己把林述當成矛盾集合點,準備點燃紫禁城時。趙守時把自己當成引火點,準備引爆央媽。
先下手爲強,而趙守時勝了一籌。除非她願意一搏。拼的是自己的未來,博得的對央媽並不重要,但機率微乎其微的機會。
紫禁城不大,打它背後的廣播電視臺以及中影都是不弱於央媽多少的龐然大物。離了央媽,對它沒有太大影響。更何況還有個清雨傳媒可以選擇。
龐然大物們不會因爲腳下的螞蟻而停下腳步。自己這個央媽麾下的螞蟻,是絕對躲不過這場無妄之災的。
劉風姿明白,不管未來的結果如何,自己都是有害無利的局面。這讓她不敢也不能按照原計劃執行。
畢竟人都是有私心的。就像可以捐一個億給國家,可以捐一百畝田給國家,但你不會捐一頭牛,因爲你真的有一頭牛。
心中打定主意的劉風姿臉上浮現尷尬笑容,她端起茶杯,遙敬林述,道:“剛纔是我的不是,我向林先生道歉。我也向大家陪個不是,不該把生活中的脾氣帶到工作當中。”
林述手慢悠悠的去端茶杯,眼神卻瞥向趙守時。他明白現在的情況因自己而起,但發展至今與自己已然沒有太大的關係。
當然也跟紫禁城與央媽沒有關係,這是趙守時與劉風姿之間的權衡利弊之爭。
劉風姿一開口,趙守時便知道她的選擇,輕輕一點頭。林述心裡有了主意,快速端起茶杯的他回敬道:“劉主任一看就是性情中人,剛纔只是心直口快,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說笑幾句,就像剛纔的衝突沒有發生過一樣。
趙守時也隨聲迎合幾句,端起茶杯的她朝向劉風姿,“劉主任的氣度讓小子我欽佩不已,深感不足的我,還有許多爲人處世道理要向劉主任學習。
望您看在我年輕不懂事的面子上,不要跟我一般見識可好?爲了表示歉意,我先乾爲敬。”
劉風姿心中是恨趙守時入骨的,但她表現上卻沒有顯露分毫。她不認爲自己這是膽小,只是謹慎而已。她見過很多張狂的年輕人,甚至比趙守時狂的都有。
但街邊野狗的狂吠與深山猛虎的咆哮,她還是分得清的。
在她看來,趙守時可能真的只是出身小縣城,但他絕對是有背景的。這個背景不會無底線的幫助他,但可以讓他不懼別人的惡意打壓。
央媽家大業大肯定不怕,但自己一個小職員,這小胳膊小腿,甚至不用別人故意針對,可能只需一句話就能毀掉自己。
更何況,趙守時還說這個叫林述的廚子竟然給那位做過飯。
雖然不知道真假,但即便只是萬一,也足夠劉風姿下定決心。她不會冒任何風險去賭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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