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開始懷疑，眼前這和尚，不要臉皮，而且殺人如麻，到底是不是真和尚？
不過他更關心自身，強行把話題給扭了回來，問道：“佛爺，您還是說說，穴竅堵塞的情況下，怎麼才能修行吧？”
清歡遺憾的嘆了口氣，道：“佛爺我倒是有三個辦法。”
“三個辦法？”寧缺眼前一亮，急忙道：“哪三個辦法？”
清歡遲疑了一下，道：“說是三個辦法，但本質上只有一個辦法。”
寧缺頓時抓狂，急道：“到底是一個辦法還是三個辦法啊？”
清歡仔細思索了一下，在寧缺期待的眼神中，肯定的道：“兩個辦法！”
寧缺：“……”
他很想把桌子上的碗拿起來，砸在眼前的光頭上。
他只是想想，桑桑卻已經端起碗，眼神不善了。
“咳咳，彆着急嘛！”
清歡連忙安撫，道：“剛纔我也說了，修行的關鍵在於念力，人的意念之力，天地元氣終究只是中間的媒介。
穴竅堵塞，只是讓人的意念之力無法溝通感知天地元氣，之所以會這樣，歸根結柢，就在於人的意念之力不夠強！”
寧缺驚訝的道：“念力不夠強？”
清歡問道：“砍過柴沒有？”
寧缺點點頭，他經常“砍柴”，甚至還有個“梳碧湖的砍柴人”的稱呼，只是不知道跟清歡說的“砍柴”是不是一回事。
“這就好辦了。”
清歡點點頭，道：“打個比方，砍柴時身體使用的力量，可以比作“念力”，斧頭比作“天地元氣”，斧頭的柄，可以比作“穴竅”。
砍柴時，手握在斧柄的位置越靠後，就越省力，越容易揮動斧頭，也就相當於穴竅通暢的越多，越容易感知天地元氣。
反過來，手握的位置越靠近斧頭，越費力，自然也就越難砍斷柴火了，這時候加大力量就行了……要知道，大力出奇跡！”
這個比喻……還真是簡單明瞭呢！
寧缺聽懂了，道：“氣海雪山十七竅，通了十竅以上的才具備修行的資質，是因爲正常人的念力，需要通十竅以上的穴竅才能順暢的與天地元氣交流？”
清歡點頭，道：“對嘍，念力越強，需要的穴竅越少，念力越弱，需要的穴竅越多，所以啊，所謂的沒有修行資質，只是念力不夠強而已！
想要修行，關鍵是念力，還有穴竅，分別針對這兩樣，所以我說有兩個辦法。”
寧缺有些興奮了，道：“積蓄更強的念力，打通更多的穴竅，對嗎？那具體怎麼做？”
清歡嘿嘿一笑，道：“佛爺還沒地方住呢！”
寧缺當即喊道：“桑桑，給清歡佛爺收拾一牀鋪蓋！”
桑桑不滿道：“少爺，鋪蓋也要銀子的，而且也沒用空房間了。”
清歡雙手合十，道：“佛爺有片瓦遮頭就可以了，不講究那些。”
“哼！”桑桑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發泄自己的不滿，收拾碗筷，直接離開了。
“桑桑答應了。”寧缺推了推清歡，迫不及待的道：“佛爺快說。”
清歡清了清嗓子，道：“穴竅是天生的，後天無法改變，但凡是沒有絕對，據我所知，這世上有一種丹藥，是可以改變人的先天資質的，具體是什麼，在哪，佛爺我就不知道了！”
寧缺也不失望，這種能改變先天的丹藥，必定珍貴異常，不是他能奢望的，追問道：“那增強念力呢？”
清歡豎起兩根指頭，搖晃着道：“有兩種辦法，一是積蓄，二是頓悟！
人的意念之力，是可以通過經年累月的冥想，或者對某些道理的身體力行，不斷積蓄，不斷變強的，佛爺看你念力比常人要多得多，還有這一手字展現出來的“意”，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寧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從小他就特別懶，好像隨時隨地都在犯困，但只有他自己明白，真實情況並非犯困，而是在冥想。
清歡知道他在想什麼，並沒有追問，而是繼續道：“第二個就是頓悟，突然明白某種道理，會讓人的意念突飛猛進的增強，念力自然也會變強！
人的意念跟肉體是不一樣的，肉體有各種各樣的瓶頸跟極限，意念卻沒有！
所以很多修行者一旦頓悟，境界就能突飛猛進，甚至連跨好幾個大境界的都有！”
寧缺瞪大眼睛：“跨越好幾個大境界？真有這樣的人？”
清歡得意的搖擺着光頭，指了指自己。
寧缺不敢置信的道：“你？真的假的？”
清歡昂着頭，自豪道：“佛爺我連破三境的威名，你難道沒聽說過？”
寧缺掰着手指頭，數着：“初識，感知，不惑……連破三境是這三境嗎？你是什麼時候開始修行的？”
“咳咳……好漢不提當年勇！”
清歡有些尷尬的擺擺手，道：“你不是要考書院嗎？書院有位大先生，早上剛進入洞玄，傍晚看到暮雲，頓悟了某種道理，就直接踏入知命了。”
清歡說自己連破三境，寧缺表示懷疑，但說到書院，頓時肅然起敬：“不愧是書院！”
清歡一臉嫌棄，道：“念力光是強大不行，還要精細，有句話叫“細微之處見風範，毫釐之間定乾坤”……”
寧缺不知道在想什麼，樂呵呵的道：“這個我知道，念力專注在劍上，叫劍師，念力專注在符上，叫符師，直接通過念力傷人，叫念師。
念力將天地元氣如鎧甲一般穿在身上，刺激肉體，叫武者，納元氣入體，叫……”
說到這，寧缺突然停了下來，沒有繼續說下去。
清歡不以爲意的道：“納元氣入體，是魔道。正常修行，體內積蓄的是念力，但魔道功法，卻在體內積蓄元氣。”
寧缺好奇的道：“我聽說，很多人都很避諱魔道？”
清歡滿不在乎的道：“元氣在天地內，跟在人體內，沒什麼區別，反正都存在於天地之間，修魔的死後，一身元氣不還是要還給天地？”
寧缺好奇的看了看清歡，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那五境之上，你知道嗎？”
清歡古怪的看着他，道：“你問着幹嘛？你連初識都還沒踏入呢！”
寧缺乾笑，道：“就是聽說過幾句，有點好奇，見你懂這麼多，隨口問問……你不會不知道吧？”
“佛爺還真受不了人激！”
清歡捋起袈裟，道：“修行五境，都是對天地元氣的應用跟理解，但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這天地元氣，是不是有主的？”
寧缺一愣，笑了，道：“天地元氣怎麼會有主？就算有主，那主人也只能是昊天了！”
清歡卻沒有笑，眼神中蘊藏着凝重，沒有接話，只是自顧自的道：“修行修到最後，都開始往內求了，需要找到獨屬於自己的力量，這種獨屬於自己內心的力量，就是五境之上！
理念不同，“意”也就不同，五境之上自然也各不相同，都取決於各人的內心。
天地元氣最開始是數字一，有人在此基礎上領悟到了數字二，於是天地元氣通過某種方式補足了自身，就變成了一和二……
以此類推，天地元氣不斷的補全，擴充……誰在主導？神？佛？那我們是什麼？食物？世界是什麼？昊天是什麼？我是什麼？成，住，壞，空……受，想，行，識……”
清歡突然抱住頭，渾身顫抖，滿臉恐懼之色。
寧缺吃了一驚，連忙道：“怎麼了？你沒事吧？大師？大師？清歡？”
然而清歡好像完全沒了知覺，恐懼之後，又癲狂大笑，繼而痛哭，表情變幻不定……
看的寧缺都傻眼了，心想這和尚該不會有神經病吧？
許久之後，清歡突然深深的嘆息一聲，閉上了眼睛，雙手合十，口中唸叨：“非魔非劫，不住不空，無塵無垢，莫攖莫從，勿嗔勿愛，難始難終，拈花向君，如是一夢！”
連續唸叨了十幾遍後，清歡才終結了一聲：“阿彌陀佛！”
臉上聖潔之色綻放！
這聲“阿彌陀佛”卻化作了隆隆之音，在小小的店鋪內連綿不惜的迴盪着，幾次回聲跌宕反覆後，店鋪內剎那間似乎有萬千神佛在齊聲宣佛號。
這聲音大大小小的強弱差別，繼而有了飄渺之意，好像過去，現在，未來的萬千神佛齊聲吟唱的聲音跨越了時空匯聚於此。
店鋪內充滿了莊嚴、聖潔氣息。
寧缺傻眼了，此時此刻的他，真的真正體驗到了佛法的雄渾，莊嚴，高遠和浩瀚偉大，自己就像身置無限宇宙中的一粒微塵那般渺小，微不足道。
桑桑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樓梯拐角處，看着清歡，那眼神好像不是她在看，而是她身後某個無垠深邃，古老神秘的存在，透過她的眼睛，在觀察螻蟻一般！
不知道佛號重複了多少遍，當迴音逐漸消散淡弱於冥冥之中後，店鋪內恢復了寧靜。
清歡睜開眼，臉上的聖潔之色已經消散，嘿嘿一笑，道：“晚上吃什麼？”
寧缺：“……”
剛纔的感覺似乎讓他經受了一場觸及靈魂的身心洗禮，搞的他差點想跪下頂禮膜拜。
桑桑眼神中的深邃也消失了，恢復正常，憤怒喊道：“都讓你住下了，難道還要管你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