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娜·伊士麥、席琳·巴赫提亞爾,還請兩位冷靜。”
剎那對着麥說,聲音很清楚地傳給了她們。
他的思維又因爲伊瑪目這個詞發散開來。KPSA信仰十十派、阿里·阿爾·薩謝斯很熟練地使用了伊瑪目一詞來自稱。
準確地說KPSA的總部纔是十十派、這纔是可以確認的事實。在這個世界上分佈的其他KPSA基地,剎那所知甚少。
阿里·阿爾·薩謝斯,這個以享受戰鬥、破壞和支配的男人,在上一世後來與AEU有所牽扯,到最後更是搭上了人造變革者集團。這一世、他過早的埋葬是否也起了相當的蝴蝶效應?
他思考到。
“是我失態了,還請各位諒解。”席琳推了推她的眼鏡,彷彿這就能夠能夠遮住她的心似的。瑪麗娜則沉默了一下兒,說道:
“我可以確認這個事實。馬斯德·拉夫瑪蒂確實是因爲上代保守派伊瑪目的死,才緊急被推上了伊瑪目的位置。三天後,就建議我們前往庫爾吉斯修訂睦鄰條約。當時我也很疑惑,爲何選中了我,我還沒有經過儀式加冕、並不具有很高的地位。隨行人員的數量佈置也不合禮法。但是馬斯德·拉夫瑪蒂堅持,我們就連夜出發了。當時他的表情很緊張。”
接下來,瑪麗娜簡單敘述了一下事件的細節和行程安排。
所有的語音都由須臾記錄下來,然後機械識別成具體的文字,一行行打在每個與會者的個人終端上。
第一戰術預報員擺了擺手,又問道:
“請問兩位、可以交代一下保守派和激進派的具體嗎?還有上一任保守派伊瑪目之死的細節嗎?又有沒有兇手的線索呢?”
“保守派和改革派的衝突一直很激烈。原本保守派的地位更高,可由於國內問題加重……也就是太陽能發電、石油枯竭、財政萎縮……逐漸的、無法改善現狀的保守派就被壓倒了,而激進黨變名爲改革派後得到了很多人的擁護。這讓保守派很被動,一直尋求着破局的機會。
保守派和改革派雖然分爲兩派,但都是很激進的、並不是像外界所說的一樣、所謂的激進黨更激進。激進指的是他們爲了達成目的或捍衛理念會不擇手段,也就是恐怖分子一樣。激進黨三個字中指的激進是指變革教義、民族平等和積極對外戰爭這些和保守派絕不相同的理念。尤其第一者,對保守派而言,教義絕不能改。其次、天命的種族也絕不能接受和其他民族的平等、一定要按性別和民族分個一等、二等、三等、四等(當然只限於國內,對於三大聯合,保守派也畢恭畢敬。)。擴張領土對外戰爭倒是保守派希望的、但他們又害怕擴張的結果……
老伊瑪目之死發生在最近春後。死期按照他們公佈的說法是三天前,可具體什麼時候去世的民衆也見不到,死期自然是隨便他們的說法。根據小道消息,說是人體炸彈、恐怖襲擊。細細追究,關於兇手還是什麼消息都沒有。”
席琳答道。
她的回答之中顯然摻雜了很多她個人的感情。
說到最後讓首席軍事顧問忍不住笑了出來。
“是這樣的嗎?人肉襲擊?這倒像極了KPSA會做的事情、難道會是KPSA做的嗎?被Raiser擊斃的亡靈在被神應許的聖地之上……”
可笑着,他笑不出來了,逐漸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須臾應該有記錄吧?席琳女士、瑪麗娜公主,還有在座的各位同事,你們應該也知道吧?當時的難民潮是衝擊過阿扎迪斯坦國境線的。阿扎迪斯坦王國的國力比起無力反抗的庫爾吉斯可是強多了、出動不少機動戰士遏制了潮流、直接殺死許多難民。難民潮中按照細節上的推測又可能存在着KPSA的殘部、若要這樣考慮,那些衝擊庫爾吉斯的車輛是否是通過阿扎迪斯坦國後被拋下給人民的?”
瑪麗娜垂着頭,神色哀傷。對於這件事,她是明知的,可她什麼都沒能做到。
席琳點了點頭。
第二軍事顧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哈欠,迴應道:
“你的意思是難民潮有那麼一個作用、是作爲一個掩護、方便KPSA的在外殘部混入了阿扎迪斯坦國內做事情。這樣來看,問題來了、阿扎迪斯坦國那麼難以混入嗎?需要這樣的手段?不合理吧?何況他們的動機是何?”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對這裡的局勢沒有好好了解,第二軍事顧問,請教一下兩位女士吧!據我所知,阿扎迪斯坦王國一直是個很排外的國家吧?”
“是的。阿扎迪斯坦王國的邊境線一直是很嚴肅的管理着的、投入了大量的財力和兵力維持。對於外來的民族非常不友善。”
第一戰術預報員不懷好意地接道:
“以致於邊界軍隊掠奪了邊境聖訓派信仰者的國民,讓他們淪落爲難民嗎?”
信仰與信仰之間的互啄,可真是……
“怎麼可能?”
瑪麗娜不等他說完,一時情急、直接站起來,反駁道。
“公主!”在席琳的拉扯下,她才緩緩坐下。
第一戰術預報員則將一份文檔發到了她們的臨時個人終端,說道:“這是當時冬季難民的筆錄。你可以看看。這對現在的會議毫無助益、我就不多提了。”
“這可能是因爲阿扎迪斯坦國的財政問題。”瑪麗娜反倒自己哀傷地解釋道,“阿扎迪斯坦王國也是一個在石油枯竭而太陽能興起後衰敗的王國,已經難以維持現在強度的邊境軍事。人民們一直過得很苦。”
“那麼唯一的途徑就是對外戰爭來掠奪?”
第一戰術預報員的話可以說是直刺這個少女的內心。
瑪麗娜沒有反駁。
剎那所展示出的邊境圖像的現實,她無法視而不見。她作爲阿扎迪斯坦王國公主,政治素養其實很好。許多三大聯合的同齡女生現在或許還在沉迷於偶像與戀愛之上、爲之瘋狂,而她則已經接觸到了這個世界上最爲嚴肅的問題並確實地在思考和嘗試解決。
可是她的理念在這個王國的律法和這個宗教的傳統下注定了她什麼都做不到。
女性的政治權利在這個國家從來得不到重視,更別說她的政治理念和她的年紀註定了她根本不爲現在的任何一個利益集團支持。
真是深刻的無能爲力感,她忍不住在心裡自嘲。
“這個討論就到此爲止吧。”
剎那的發言打斷了他們的說話。
“還有人有其他問題和見解嗎?如果實在沒有、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追索了。找不到源頭的話……也只能盡人事,做好戰鬥、不、戰爭的準備了。”
之前討論得最開心的首席軍事顧問第一個贊同道:
“是的,事件的來龍去脈實在已經難以摸清,還是直接商討應對阿扎迪斯坦王國的異常軍事舉動爲好。這是我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但這方面,我們能做的很少。須臾自動處理的已經太好、戰時知識教育、臨時民兵培養、戰事設施建設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我們的計劃經濟很容易就過渡到戰時體制、甚至比起一般的戰時經濟還要可怖得多。但歸根究底、我們只是一個小小的城市而已,連自給自足都做不到,體量實在太小,庫爾吉斯中央又是這副樣子,又能做什麼呢?難道我們還能對抗整個阿扎迪斯坦王國嗎?市民也無處可去、由於這中東的印記、三大聯合國際也不向他們開放。在外商事今天都申請了臨時保護、也不知道最後能怎麼樣……我猜是遣回吧?”
第二軍事顧問這番話更直、還有些陰陽怪氣,讓其他與會者聽後都有些不適,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要不,投降吧?
這是第二軍事顧問的想法。
剎那對此大概有所猜測。
這羣決策層太不穩固。
剎那居然慶幸起來他們所知道的只是Raiser必然會暴露的一部分信息(譬如說程式須臾、惡兆式、Raiser與庫爾吉斯中央)並且受到了須臾的管制,不然他們若是投敵,那真是麻煩大了。
他們的討論讓瑪麗娜面露歉意。但她知道任何抱歉也無濟於事,她深知她對於阿扎迪斯坦而言只是個花瓶而已。
“我倒覺得這並非是做不到的、假如聯合其他城市人民的話。”執行總裁提出了個說法,“阿扎迪斯坦現在似乎還沒有做好入侵的準備,這裡就有可以商榷的地方。即使他們入侵開始了,只要聯合起庫爾吉斯那些同樣被拋棄的人民、那就是巨大的力量。庫爾吉斯和阿扎迪斯坦一直深陷局部戰爭、這裡的人民也是有準備的吧?”
夜已經深了。
越是討論、越是深陷泥沼。
越是思考,越覺得無路可逃。
瑪麗娜和席琳很快被請離,避免機密的泄露。他們在誠英市附近失去訊息的消息由於行動封鎖嚴密、加上遮蔽了通訊,應該還沒有傳回阿扎迪斯坦。
執行總裁的想法很好,時間卻是迫切的。
剎那的精力尚存,他們這些普通人則都倦了。
出於多方面考慮,很快剎那就結束這一次漫長的會議。低下的工作效率不如不要。預測中阿扎迪斯坦還不至於那麼快全面開始。
“你倒是很有想法嘛。”首席軍事顧問和執行總裁兩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執行總裁搖了搖頭,望向了遙遠的夜空,沈靜地說:
“我只是在Raiser上看到了這一層不變的世界變革的可能性,爲之激動不已。我想要成爲這種意志成長的土壤……AEU的你是很難理解人革聯的我的想法的。這是我們的傳統。”
首席軍事顧問笑了。
“是這樣的嗎?”
一通聯繫,告訴父母今夜不回去後,剎那腳步沉重地回到自己的個人辦公室。
“原來以爲我們的腳步夠快了,結果發現還是太懈怠了。”
他對視頻通訊中的提耶利亞說。
提耶利亞搖了搖頭,提起另一個話題:
“首席軍事顧問的那個猜測你覺得如何?王氏家族不是派出了特工去清理KPSA殘部嗎?他們會不會也在其中扮演了某個角色?而他們今日匆匆的離開明顯也是安排好的。”
“我……不知道。我無法做出判斷。”
剎那答道。
“你那邊的事情又如何?是否能爭取到人革聯的幫助?”他又問。
“論文的提交很順利。可那些老學究有些難搞,他們對於學術很真誠,可他們對於利益也不含糊。另一方面、政治上的任務,怎麼說呢……人革聯的上層、唉、太複雜了。按照民族和地區、固有的國家觀念,人革聯可以大致分爲北亞、東亞、東南亞、南亞四個陣營。我雖然以誠英市的名義把他們都拜訪了一遍,他們的想法我難以猜透,他們都說在考慮中。”
“對他們而言,中東這塊地區,沒有足夠的價值嗎?非要等到成爲AEU或者世界經濟聯合的一把刀時候,才肯出手嗎?”
視頻中的提耶利亞搖了搖頭,說:
“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這些大人物的考量太多。那種政治的手段……人類的頭腦在這方面真的是登峰造極、我完全被他們牽着走。”
提耶利亞說着,也有些喪氣,還有些好笑,可又笑不出來。
他將記錄的對話傳給了剎那一份。
哈羅輕輕地在桌子的一邊搖擺,不打擾他們的對話。
剎那邊看邊說:
“那還不如作爲一個神秘組織降臨……”
“神秘組織終究隱於幕後,我們卻要站在臺前。”
“嗯。”
月光似水、透過窗戶,灑在人身上,在臺燈的光後,又像是一團氤氳的銀霧。
門輕輕地被敲響了。
剎那讓須臾打開了燈,一下子月光都消失了,被阻在窗後了。
“請進。”
來者是瑪麗娜·伊士麥。
“對不起,打擾了,Quanta先生?你還沒休息啊。”
她有些拘謹地說。
剎那現在的程度已經不是厲害一詞可以解釋的,對於生活在一個宗教國家的她而言,也不得不帶有某種形而上的懷疑。
這倒讓剎那莞爾,又感到有些說不出的難過。
上一世的一切俱往矣。
這一世的一切如夢似幻。
“我還小,叫我剎那吧?”
“好的,謝謝,剎那。”她叫起來還很陌生,“剎那先生明明是個孩子,卻很厲害,是個善良的人,並不把我們作爲俘虜,甚至還把我們當作客人一樣。明明我的國家正在做很過分的事情。”
她大概瞭解到隨行人員的待遇後,就更加難過。這種負罪感對於她而言,難以承受。
無法排解的心情讓她不能入睡。因爲存在臨時個人終端的須臾的監管、也就沒人看着她。瑪麗娜走着走着,發現了標着Quanta字眼的辦公室門窗上還透着一點點的光,就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情,敲響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