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閻急匆匆地穿過衚衕,不太放心地轉頭朝後看了一眼,幾步轉過拐角回頭,正撞上一張陰沉的臉。
二人都是一驚。同時迸步朝前,四隻手腕撞在一起。
拳鋒磕碰,手肘互倚,砰砰砰幾聲脆響。
李閻眼露寒光,一口氣拳背接連錘在來人的喉嚨,胸口,鼻子上。
那人身子一晃,全無知覺,頂着猛攻反手一扣,拿住李閻的手腕。
李閻也不慌,冷不丁一腳撞在對手的膝蓋窩上。
那人小腿疼麻,哎呦一聲腦袋朝前一栽。
李閻身子後錯,兩隻拳頭雙峰貫耳,砸在對手的太陽穴上。
四色光彩晃過,李閻心中一驚,拳頭一停,擡腿一記窩心腳逼退來人。那人蹬蹬後退,兩人擡頭再一對視。
武山。
“是你?”
武山又驚又怒。
“現在我沒功夫跟你打,快跑。”
李閻厲聲一喝,腳步一扭泥鰍似的讓過武山,朝故宮方向衝去。
武山一路走過來,也見識過“思凡”的威力。他三步並兩步追上李閻,嘴裡大喊:“這一場我認栽。裴雲虎呢?讓他把聖旨改回來,不然我們都得死!”
“裴雲虎死了,聖旨也拿不回來了。”
“你說什麼?!”
武山把眼睛一瞪。
李閻眼神左右掃了掃,嘴裡說着:“是脫落者乾的,先跑吧,你也打不過。”
武山一愣:“脫落者脫落以前,至少也是個代行者。遠遠超過事件下放行走的強度,后土不可能視而不見。肯定是通過特殊手段進來的。”
他嘀咕着,後背全是冷汗:“現在想想,難道是那個任尼?”
兩個人一前一後朝前跑,李閻瞥了武山一眼:“你見過脫落者麼?”
武山搖了搖頭:“沒見過。不過我在閻浮呆了一年多,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那你覺得……”李閻沉吟着:“閻浮的人什麼時候能到?鬧出這麼大動靜,那幫人總不能無動於衷吧。”
之前李閻一直不太明白,行走和脫落者的界限究竟在哪。
不受閻浮事件制約?自由穿行閻浮果實?被十主追殺?
在壬辰戰場上,李閻旁敲側擊,問過太歲不少回。
餘束當時的態度,就透着一股“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梟悍和狠辣。直到今天,李閻見識過馮夷的行徑,對於脫落者這三個字,李閻纔有了一個較爲全面的認識。
對於閻浮來說,肆意剝離閻浮果肉的思凡,纔是最大的害蟲。
儘管李閻心裡還有很多疑問,關於十主,關於思凡。但是眼下,還是先逃過這一劫再說。
他加上這次,也才經歷三次閻浮事件,別說十主,就連貘這樣的資深者也沒見過幾次。
八苦出手,十主的反應激烈與否,他心裡沒什麼譜。這纔出言去問武山。
“我也不太清楚……”
武山臉色古怪。兩個人腳力不差,李閻眼前一闊,盡是白色地磚,黃瓦紅牆。
故宮,午門。
左右兩旁,幾個黑點和李閻武山一齊朝大門跑了過來。其中包括查小刀。還有昭心昭武兄妹,一共八個人。
這幾個人神色狼狽,氣質和衣着盡不相同。唯獨眼裡頭一絲溫潤的神光,透出幾分不凡來。這也是行走擁有傳承之後,和常人唯一的不同。
八個人一打照面,都各自收了腳步,神色緊張,其中彼此相識的,下意識站在一塊,涇渭分明。
幾個倖存的行走彼此掃視的時候,查小刀和李閻的眼光也交織在一起,都好像陌不相識似的一掃而過。兩人心思深沉,都沒着急擺明車馬。
空氣沉默了一陣,武山的眼光落在昭心身上。其餘三名行走的眼神,同時落在了李閻身上,眼露殺氣。
這裡面,有一老漢和娃娃臉站在一起,還有一個手裡端着牛角大弓的小鬍子。
那小鬍子性急,一張牛角弓已然對準了李閻。
“殺了他,我們才能走!”
李閻眼神往小鬍子身上冷冷一打。輕輕地往旁邊挪了幾步,和武山拉開距離。
小鬍子急聲問道:“那個鬼東西,是裴雲虎,還是你搞得鬼?”
李閻渾不在意,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留活口。”
武山這個角度瞧得清楚,可他沒有出聲提醒的打算。娃娃臉和老漢對視一眼,也是默不作聲。
小鬍子鬢角有汗水滴落,一顆黑色羽毛落到他的肩膀。小鬍子心中一寒,猛地往後一仰頭。
獨爪浮在半空,鴉翼顫動,妖異美麗的臉上紋着黑色花紋。成千上萬鴉羽糾成一道黑色刀鋒,幾乎要戳進小鬍子的眼睛裡。
要不是聽了那句“留活口”,九翅蘇都這一羽刀連他的腦髓都挖得出來。
“裴雲虎已經死了,他說的話早就不算數,現在活着的行走都在這兒。你們自己數數看就知道,我不管你是裝傻,還是真蠢。你要活命,想辦法對付後面的……”
“後面的誰啊?”
馮夷輕輕走來,周身一道又一道死白色的思凡之力將一切都抹除得七零八落。
“你拒絕過我一次,那就沒有第二次機會。”
馮夷的表情平淡,眉毛上掛着霜。
李閻臉上哼了一聲,然後不着痕跡地退了幾步。一指馮夷:“聖旨在他手上,誰有本事找他去拿。”
馮夷噗嗤笑出了聲:“我真是搞不清楚,你是蠢還是聰明,是有膽色還是沒心眼。”
“蘇都,放了他。”
九翅蘇都狠狠瞪了那小鬍子一眼,才一斂翅膀退到李閻身後。
李閻衝着小鬍子作了個請的手勢:“你這麼有能耐,上啊。”
幾人說話的功夫,身邊的獅子欄杆,白玉階梯,成林山柏,都被“思凡”一點點擦去。四面八方一點點逼過來,眼看衆人再無立錐之地。
小鬍子一抿嘴,愣是沒敢說話。即使是淡黑色,甚至深黑色的威脅程度,依靠外力削弱,行走也未必沒有一戰的能力。
可是,面對這個西裝革履,眉毛上掛着霜白的男人,驚鴻一瞥沒有半點反應。這是他進入閻浮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的。
小鬍子沒敢舉弓,倒有另一個人站了出來。攔在了馮夷面前。
腰桿佝僂,滿身酒氣。
李閻訝異地看了武山兩眼,其他的人都沒說話,他沒忍住:“你來真的?”
“再過十分鐘,我們都會死。”
武山一指,不遠處,太和殿已經被抹成一片死白。
“搏了,不一定沒命。沒搏就一定沒命。等着閻浮來人救?萬一來不及,死得憋屈。”
他歪頭橫了李閻一眼:“沒搏過,你怎麼知道一定輸?”
九翅蘇都聞言瞥了瞥嘴,有點不服氣。
李閻沉默下來,他不是沒話說。自己搏了,但是沒有搏贏,血蘸爆發,馮夷卻毫髮無傷那一刻的無力感,外人難以體會。
可是,李閻沒有反駁。反而笑了笑:“你說得對。是我想差了。”
武山喝乾淨金屬酒壺最後一口,酒壺上印着五星雙合盛的商標。
【最後一口雙合盛】
類別:消耗品
品質:稀有~傳說
重獲新生,指定任一傳承,使其醉酒,獲得突破一次覺醒度界限的機會,持續五分鐘。
四杆大旗,鈷藍,白,赤紅,杏黃顏色好像被洗過似的。
尖耳朝天的貓將軍兩隻爪子抓着酒壺,咕咚咕咚仰天灌了下去。啪地把酒罈子一摔,身體一陣搖晃,打了個酒嗝。
“小姑娘,你現在願意把白澤給我,我的實力能再高三成。能贏了這場,也保了你的性命,考慮考慮?”
昭心抽出烏黑關刀,看也不看武山:“你長得醜,想得倒挺美。”
武山哈哈一笑,四道華彩接天而起。
這酒鬼狂吼一聲:“不想死地跟我搏一把!”
昭心一俯身。手背拖着關刀往前衝。
啪!
昭心一回頭,手腕被昭武拉住。
獨眼光頭臉色沉重,徐徐搖了搖頭。
再看場上,其他五名行走,都站在原地,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