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勞煩問一句,這裡便是猛虎坳了吧?”
李閻牽着飛雷,身背劍匣,腰裡彆着金母大劍,風塵僕僕地樣子,來到一家偏僻的人家裡問路。
“不錯,不錯,這裡便是了。”
開門的是個五十多歲的枯瘦老頭,身子佝僂。他見到是個魁梧的男人,還牽着壯馬,帶着兵器,心裡有些發虛,急忙回答。
李閻望了一眼滿是泥坑的土路,又問路:“這裡的客棧怎麼走?”
“前頭不遠,左拐就到了。十里八鄉就這麼一家客棧,老闆是表侄子。”
李閻聽了點點頭:“多謝老丈。”
他剛要走,那老枯瘦老頭又叫住了他。
“壯士。”
李閻轉身:“怎麼?”
“額,壯士是官家吧。”
老頭一指飛雷脖子上纏繞的銅質鈴鐺,這是遼東行太僕寺督造的官鈴,只有官府孳養的馬匹纔會佩戴。
“哈,不錯。”
李閻點點頭。
“官家,我有些事想同你說。”
這老頭左右瞧瞧,才湊過來壓低聲音:“我們猛虎坳,多半年也見不到一個外人,只是最近不知道怎麼的,過路的多了不少,尤其這兩天,好些來路不正的人來問路,您可留神。”
李閻聽了,問這老頭:“都有哪些來路不正的人呢?”
“那可多了,容我想想。”
這老頭思索了一會才道:“有對叔侄,昨天晚上到的。說話做派都不像是良人,就住在前頭客棧,我聽我表侄子說,他倆身上還沒路條,多給了銀子才叫住的。”
李閻點點頭:“還有呢?”
“還有好些馬匹路過,上面的人都穿着大氅,拿着兵器,樣貌兇惡,比您……早走個幾柱香的功夫。”
李閻瞥了一眼地上的馬蹄坑。
“還有麼?”
老頭聲音更低了:“我今早瞧見一個男人,可能便是官府要緝拿的火屠!”
李閻眉頭一擰:“老丈,仔細說說。”
他拿出一錠碎銀子遞給老頭。
“可不敢!可不敢!”
老頭擺手不敢接,嚥了口唾沫繼續道:“這人穿一身綢緞袍,人高馬大,說話很不客氣。他瞧我一眼,我整個人魂都嚇得飛走了。就跟衙門口說的,那會妖術的火屠一樣。”
“還有麼?”
李閻又問。
“再,再就沒了,哦,倒是還有一個人過路,是個老瘸腿,西北口音,沒甚不尋常。他年歲比我還大,走路都喘。估計是沒兒沒女,漂泊異鄉的可憐人。”
“多謝老丈啦。”
李閻強行把銀子塞進老頭的手裡。和善地笑了笑:“給官差遞消息,也不能白遞不是。”
說罷,他便牽着飛雷,朝前頭不遠的吊橋去了。
客棧裡,查小刀伸了個懶腰,曹永昌那柳葉子沾鹽沫刷牙,含糊地問:“李將軍啥時候到啊?”
“快了吧,今天下午怎麼也到了。”
李查兩人有忍土傳遞會話,是李閻主動找到查小刀,要他尋個偏僻地方等自己。查小刀也就答應了。
曹永昌早就知道兩人有些秘密,毫不意外,他問道:“叔叔,你犯那麼大案子,那叫人看到李將軍和你在一起,豈不是壞了他的前途。”
“就算一塊上路也沒啥吧。無非是不進城,不住驛站了,他不是自己是當朝李鎮撫,誰曉得他是?”
曹永昌壓低聲音:“可不能這麼說,叔叔你忘了前兩天在山腳,有夥當地的官兵追剿咱們來着,他們還說什麼緹騎早就盯上咱們之類的。”
查小刀從桌上抓了顆花生米放進嘴裡:“這我就不清楚了,是他叫我等的。估計有什麼東西要給我吧。”
正在這時,客棧外頭突然喧鬧起來,曹永昌趴窗戶往外張望,是一夥穿黑色勁裝的男人,個個呼吸連綿,太陽穴隆起,一看便知身手不凡。
領頭這人戴着連紗斗笠,似乎注意到了曹永昌的目光,突然轉頭,兩道冷光如有實質一般刺了過來。
曹永昌的雙眼突然被低頭吃花生米的查小刀捂住,他茫然地問:“怎麼了叔叔?”
“沒啥,”
查小刀吸了吸鼻子,他這兩天抽菸兇,鼻子有些堵。
這夥人個個都有十都的水平,堪比軍中一流好手。領頭那人更是有十都巔峰,身後有成犀牛形狀的龍虎氣漂浮,分明是官身。
這世道的人普遍孱弱,但是有官身在,依靠龍虎氣和帶有龍虎氣的符紙剋制,往往能誅殺比他們強上許多的妖物野鬼。
那些鬼話邪聞中的妖怪能開山裂石,騰雲駕霧,變幻自如。卻沒想過對抗官府,便是因爲有龍虎氣的存在。
眼前這些人看上去其貌不揚,卻可以說是人中翹楚。當初李閻面見李如梅,他集結遼東二十五個衛所找來的精銳,也就和眼前這些人相差彷彿。
自然,龍虎山的皁役,以及少量的天生異人,是不能算在其中的。
這人盯着裡屋看了一會,才收回目光,沉聲道:“掌櫃的,住店。”
他丟了兩枚銀元寶到櫃子上,掌櫃的這才清醒過來。
“這是幾位客官?”
“十個人,十匹馬。”
這掌櫃面露難色:“額,這,客官,你也瞧見了,我這兒就算上夥計廚子也才三人,就上下隔板這幾間房。把兩房客人連同我們都趕出去,才馬馬虎虎能容下各位,這也太……”
“不用那麼麻煩,有幾間房就住幾間房。多的賞你了。你說兩房客人?”
他在這個“兩”字上可以壓住了音。
“對,一對過路的叔侄,還有位公子哥。哦,馬厥還睡着一位,你的馬來,我得讓他挪一挪了。”
“那他們可真是不走運吶。”
這人冷哼一聲,叫跑堂領着進上了樓。
偏房住着一位高大魁梧,穿黑色綢緞,面色桀驁的年青男子,這人五官英挺,雙眼攝人心魄,尤其麪皮微微發翠,不似凡人。
他也房裡也聽到了動靜,不由得冷笑一聲:“不走運?我看是誰不走運。”
“那個,十四先生?”
外頭跑堂的喊了一句。
“什麼事?”
“額,就是您要的清蒸白鱔,叫剛來這夥人先給端走了。你別上火,這夥人橫,咱出門在外,犯不上。後廚再給您做,您瞧呢?”
這位叫十四先生的聽了不怒反笑,他抻了抻袖子,隔着窗子道:“無妨,叫他們吃罷。”
“誒,你大氣。”
夥計這才離開。
十四先生舔了舔嘴脣,鼻子吐出兩道碧綠的吐息來,緩緩閉目。
隔壁房。
“叔叔,這夥人是不是衝咱來的?”
曹永昌壓低聲音。
“八九不離十吧。”
查小刀笑呵呵地。
“那李將軍來了咋辦。咱走不走。”
“不礙事,這夥人能不能活着走出客棧還兩說呢。”
查小刀凝視着手邊的牆壁,與那位十四先生只有一牆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