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戰區。
將主殿。
“啪!啪!”
密集的雨點砸擊着巨幅落地窗,然後順着玻璃快速流淌下去,留下了一道道痕跡。
將主丘啓光凝視着這一幕,覺得這就像是哭泣留下的淚痕。
他不由自主想起昨天看到的影像。
一發詭魷飛彈,被秘法刻意掩飾過,急速穿過茫茫雨幕,準確竄入一座戰堡的通風道。
它順着風道進入了戰堡內部,恰好擊中了一座工廠,並好死不死的落入一個人員擁擠的車間內。
那一瞬間。
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大片綠氣擴散到每一個角落,超過一百五十名工人,肚子裡鑽出了一道道魷狀觸手,將他們的脖子扭了下來。
事故發生後。
幾百名死者的家屬,聚集在慘劇現場,一齊放聲大哭的模樣,給了丘將主深深的觸動。
這僅僅是一個縮影。
最近幾天時間。
平民的傷亡人數,開始節節上升。
畢竟戰鷹軍團扮演的角色只是“攔截者”,而人力有時而窮,不可能攔截住每一發詭魷飛彈。
丘啓光的目光閃動一下,斷然命令道:“來人!”
一名玄士侍者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門口,恭聲應道:“敢問將主有何吩咐?”
他死板着一張老臉,喝道:“馬上清理玻璃上的水,再開啓防護玄陣,以免遮擋住視線!”
“是!”
很快。
丘將主的意志,得到了貫徹。
一股晦暗波動閃過。
這自然是防護玄陣開啓了。
“啪啪”的敲擊聲,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再看不到一滴雨點砸落在巨幅玻璃表面。
又一陣波動閃過。
玻璃上的一道道淚痕,迅速被蒸發成了水蒸氣。
落地窗又恢復了乾爽狀態。
“唉!”
丘啓光長嘆了一口氣。
他適才所說的“遮擋視線”云云,其實只是一個藉口。
丘將主根本並不介意視線被擋住,他只是不情願看到玻璃上的淚痕,更不想內心被刺痛。
丘啓光站起身來,緩步行到了落地窗前。
他的視線穿過玻璃,看到了密集如線的雨幕。
丘將主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臉色不太好看:“秋季居然下這麼大的雨,這太不正常了!”
他的神色極爲嚴肅:“白魷族肯定正在策劃着某種陰謀!”
儘管猜到了這一點。
可他卻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丘將主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困獸,不管怎麼用力的掙扎,始終無法擺脫現在的境地。
一方面。
白魷族調集了巨炮魷兵,日夜襲擾各個蓮島,襲擊花樣還越來越多。
北安戰區的衆多戰堡,只能被動的應付襲擊。
偏偏他嘗試了許多戰術,攔截率反而變得越來越低。
理所當然。
北安戰區的平民傷亡,變得越來越大。
另一方面。
丘將主還遭到了燭融神將的訓斥。
就在昨日。
工廠慘劇發生後。
丘啓光實在坐不住了,於是進入秘殿求見了一次燭融神將。
足足等了五分鐘。
神將麾下才降下了一縷神魂之影。
丘啓光大着膽子,將戰區目前的困境申述了一遍。
各個軍團不間斷的作戰,損失越來越嚴重,就連士氣也比較低落。
而向將督殿請求支援,得到的卻只是敷衍之言。
他順便還控訴了一下某將督的荒誕行徑。
身爲大戰區的最高指揮者,對各個戰區置之不理不說,居然還大搞“烤魷魚節”之類的破事。
真是豈有此理!
丘啓光本以爲,就算程將督有神執作爲後臺,燭融神將多多少少還是會申飭幾句,讓其不要太過分。
然而。
丘啓光只聽到了一句訓斥:“做好你的事!”
言語之中。
充斥着冰冷無情。
隨後。
神將的神魂之影,直接離開了。
以上種種。
讓丘將主苦笑一聲:“我爲了北安戰區,整日殫精竭慮,卻連將主的位置都坐不穩了。”
燭融神將的訓斥,已然表明祂心中產生了相當大的看法。
只不過礙於大戰一觸即發,戰區的局勢非常緊張,並不方便更換將主人選,這才引而不發。
丘啓光越發憤懣:“某些人以玄師之身,年紀輕輕就能身居高位,獲得了神執的青睞,就敢肆無忌憚的亂來!”
他心知肚明,一旦這一場大戰打完,自己的將主位置大概率保不住了。
將主頹然喟嘆了一聲,一向挺得筆直的腰背,罕見的彎曲了少許。
嘿!
我沒有犯下任何錯誤,只是仗義執言了幾句,批評了一下某個奸佞之徒,居然落得了這個下場。
公平何在?
正義何在?
這時。
“咚!咚!”
敲門聲忽然響了起來。
丘啓光轉過身體看向大門,語氣不如以往鏗鏘有力:“進來吧!”
“咔!”
只聽一聲輕響。
大門被推開了。
一名黑袍玄士快步走進來,大聲說到:“啓稟將主,東黎……”
話才說了一個開頭。
便停頓了一下。
玄士馬上注意到,將主的神色明顯不太對頭,以往滿是威嚴的臉龐,居然隱隱帶着一絲暮氣。
丘啓光擡起眼角瞥了一眼下屬,催促道:“你停下來做什麼?東黎戰區來了消息嗎?”
玄士不敢怠慢,趕緊說道:“是的!將督殿下達了緊急命令,要求各大戰區準備反擊!”
丘啓光嗤笑了一聲:“反擊?!”
將主一臉嘲諷之色:“平均每天戰死三千多名戰士,將督殿還嫌棄北安戰區打得不夠努力嗎?”
這傢伙的神色透着一股猙獰,當着下屬的面爆了粗口:“難道這要勞資將平民武裝起來送上戰場嗎?”
玄士垂下了頭,一聲不吭。
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來將主的情況非常不對頭,貿然接話絕對是愚蠢至極的做法。
丘啓光小小發泄了一把,心中的氣稍稍順了一些。
他沒有爲難下屬,只是揮了一下袖袍:“你來擬函吧!”
玄士小心翼翼的應道:“將主請說。”
丘啓光沉吟幾秒,面無表情的說道:“就這麼寫吧,海族軍隊不計其數,攻勢極爲浩大。
“北安戰區誓將堅守各個蓮島,決不讓海族踏入戰堡半步,直至戰鬥到最後一人!”
最後一句“戰鬥到最後一人”。
只要不是腦子有問題的人,都能聽出一股陰陽怪氣的意味。
玄士沒膽子提意見,一字不改的記錄下來,老老實實的行了一禮:“將主,請允許……”
話未完。
便戛然而止。
因爲他清晰的感應到,一股極爲浩渺的超凡波動,猝然從遠方傳了過來,瞬間掃過了整個戰區。
這道波動相當奇怪。
它的強度並不大,尚未達到玄士水準,偏偏卻深邃的出奇,讓人難以判斷具體層次。
玄士還隱隱聽到了微弱的海潮聲。
“嘩啦~”
彷彿就在耳畔響起。
又彷彿從極遠處傳來。
丘啓光猛然轉過頭,望向了西北方向,又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詢問:“那邊是東黎戰區的方向嗎?”
玄士回過神來,連忙點頭道:“是的,將主!”
丘啓光的神色陰晴不定,口中呢喃道:“那傢伙……”
才說了三個字。
丘將主馬上醒悟到下屬就在旁邊,飛快的改變了稱呼:“這是程將督那邊搞出來的事嗎?”
他覺得,這肯定不是巧合。
這一刻。
丘啓光腦中突然蹦出一個念頭——或許我錯怪了程將督,對方並非如自己想象得只會亂來?
他猶豫一下,命令道:“回函先別送出去……算了,直接燒掉吧!”
玄士趕忙應道:“是!”
此人立刻抖動了一下右手,文件“呼”的一聲冒出了赤色火焰,很快燃燒殆盡,連渣渣都沒有剩下一點。
過了片刻。
“砰!砰!”
沉重腳步聲響了起來。
一名穿着銀線黑袍的玄師,大步流星的走入了殿內,興沖沖的說道:“將主,有一個好消息!”
不待丘啓光說話。
玄師快速說道:“將督殿下達了通告,程將督在花雲母的幫助下,創造出了一種叫做‘聆海玄陣’的新式玄陣。”
他稍稍頓了一下,語氣滿是亢奮:“將督殿還說,這玩意可以藉助大海的氣息,探測出大型海族的大致位置。
“東黎戰區已經做過相關試驗,對於白魷族的巨炮魷兵,聆海玄陣的探測精度達到了六成以上。
“一旦確定了目標的位置,馬上派出戰鷹分隊投下一波玄兵,可以極大減少詭魷飛彈的襲擊。”
丘啓光怔了一下,神色當即變得振奮起來:“當真?!”
將主非常明白,六成的比例,雖然聽着不是太高,可實際上非常可觀。
做一個簡單計算。
假如白魷族出動的巨炮魷兵,六成被玄陣探測到,戰鷹的每一次攻擊,有五成概率擊毀了魷兵。
這意味着,敵方出動一批魷兵,折損率將達到三成。
不是每次。
而是次次如此。
長此以往,巨炮魷兵的損耗率將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玄師重重點了點頭:“千真萬確!”
這傢伙忍不住揮了一下拳頭:“這討厭的玩意折磨本戰區太久了,這一下我們可以給它們一個好看了。”
丘啓光聽着這話,腦子裡又冒出一個念頭。
將督殿才下達了反擊命令,聆海玄陣馬上就研究出來了,這是巧合嗎?
當然不是!
真相只有一個——將督殿必定早就準備好了新型玄陣,只是一直藏着掖着不肯拿出來。
那麼。
程將督爲什麼要這麼做?
丘啓光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答案——將督殿正在策劃一次規模浩大的反擊,如今時機已然完全成熟了,所以程將督才掀開了底牌。
將主想明白了這一點,整個人都呆住了。
原來。
小丑竟是我自己?
難怪先前我求見燭融神將,麾下卻狠狠的罵了我一句“做好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