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元順十四年,七月二十八日,朱永昌迴歸京城。
同日,江湖上流傳出一個震驚天下的消息——
萬梅山莊劍聖西門踏雪,約戰南海白雲城主葉傾天。
八月十五,月圓之夜,紫禁之巔!
消息傳出,整個江湖一片譁然,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給震驚的徹底懵了。
然而,很快他們就醒悟過來——
八月十五月圓之夜,乃是大夏八月大朝會的時間,又是朱永昌受封親王加九珠的時間,這……
難道僅僅只是一個巧合嗎?!
世上的人沒有蠢貨,幾乎是下意識的便感覺到了其中的詭異之處。
然而,還沒有等他們就此事展開討論的時候,所有人便發現遍佈江湖的錦衣信風在天下各處張貼公告,宣示天下——
大夏皇權不容挑釁,皇宮大內更非是江湖人兒戲,無論是劍神、劍聖、劍仙,檔案出現在紫禁城者,形同叛逆,滿門盡滅,株連九族!
看着告示上的宣告,雖然字數不多,但無論是誰,都感受到了錦衣衛的殺性!
他們絲毫都不懷疑這句話中的真實性——歷來那麼多膽敢挑釁的都已經死在錦衣衛的刀下!
錦衣衛用他們的刀,及其刀上所沾染的無數鮮血,讓天下所有人都深深的明白!
錦衣衛,說到做到!
一時間天下各處所有人都在觀望着,想要知道在錦衣衛這樣的強硬態度之下,劍聖西門踏雪,又該作何迴應。
然而,讓他們失望的是,劍聖並未有任何答覆。
似乎在宣佈完約戰葉傾天之後,便消失了。
他並未做任何回覆!
但所有人都清楚,這並非是劍聖怕了,故此不敢回覆,而是他不屑回覆!
換句話來說,八月十五,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他已經會到場!
一時間,天下各處武林羣雄紛紛趕赴京城,想要觀看這一盛況。
或許他們無法靠近紫禁城,但西門劍聖和白雲城主絕對可以!
兩大成名數十年的劍客,當世最爲絕顛的劍聖劍仙,哪怕錦衣衛強大如斯,壓的整座江湖都喘不過氣來,但錦衣衛絕對壓不倒這二人的身上!
因爲……
他們是劍聖,是劍仙!
是無數劍客心中的信仰,是劍道歷史上,最爲閃耀的兩顆明星!
正是因爲懷揣着這樣的年頭,所以他們堅信,這一戰必將打響!
而他們,哪怕無法靠近,但僅僅只是在京城,遠遠的體會兩大當世絕頂劍客的意境,甚至是感受一下現場的氛圍,就已經足夠了!
隨着月圓之夜的逐漸臨近,江湖上風起雲涌,無數人人出現在了前往京城的路上,所有人討論的都是當世劍聖和劍仙之間的對決。
這一次的盛事,規模空前的龐大!
當初靈霧山論刀雖然吸引了數萬江湖人士,可於這一次相比,也是稍顯遜色。
在這樣的情況下,以至於讓大夏的不少百姓,都似乎產生了一種錯覺——
這次八月十五的正主,分明是朱永昌封爲親王,可爲什麼此刻竟似乎已然被人遺忘?
這兩者之間到底有沒有牽連?!
若是牽連的話,朱永昌又在其中扮演着什麼角色?
許多人都不明白,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心中猜測。
甚至有不少人還等着看朱永剛出醜——
“此次兩大絕顛劍聖劍仙對決,以至於朱永昌封親王之時毫無關注,若是這一次朱永昌再無半點動作但話,他武威郡王的威名可就徹底的喪失殆盡了!”
“而這諾大的朝廷,便再也沒有人膽敢於錦衣衛爲敵了!”
“顧鳳青,便可真正稱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大權獨掌了!”
“到了那個時候,刀魔之威必將真正的籠罩在世人頭頂,從此乾坤獨斷,刀鎮寰宇!”
……
錦衣衛,北鎮撫司。
顧鳳青坐在上首位置,手下一衆高手,分列兩旁。
“大人,看來此次西門踏雪和葉傾天約戰紫禁之巔,這兩大當世絕顛劍客的對決,看起來不是那麼純粹啊!”
收到回報的消息,絕無神不禁搖頭說道。
“看來這就是朱永昌的打算了!”
顧鳳青笑着說道:“發動的時機竟是放在自己封親王的那一天,看來……這位武威郡王還真是信心十足啊,想着畢其功於一役啊!”
“不過,令我沒想到的是……”
“西門踏雪竟然也牽涉其中!”
“堂堂劍聖,竟也爲這俗世所擾。”
顧鳳青的話語當中,透着一股出乎意料。
不僅是他,在場的那一個人在得到消息的時候不是目瞪口呆。
任他們想破腦袋都想不到,堂堂劍聖竟然會爲朱永昌所用!
一時間,在場所有人都是搖頭唏噓。
“不過大人,八月十五那天,我們是否要攔截西門踏雪?總不能真讓他們來到紫禁城決戰吧!”
應含光不由說道。
“攔是要攔,但不必攔截西門踏雪。再說攔的話,你們也攔不住,無非徒增傷亡罷了!”
“至於其他的……”
顧鳳青笑了笑,道:“且先讓本官等一個人……”
等一個人?
聽着顧鳳青的話,在場每一個人都是面面相覷。
等誰?
還未等他們詢問出來,外間忽然進來一名錦衣衛,見者顧鳳青當下行禮,說道:“大人,門外有一個求見。”
“有人求見大人?”
“是誰?”
聽到這話,絕無神循聲問道。
“不知道,那人不肯說出姓名,不過此人長相有些怪異,竟是有着四條眉毛,而且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不過一身修爲卻是很強悍,輕而易舉的便拿下了沈陵沈大人,我們拿不定主意,這纔來彙報!”
四條眉毛?
吊兒郎當?
聽着錦衣衛的彙報,在場衆人先是一愣,但隨即卻似乎想到了什麼,紛紛陡然之間臉色一變。
而顧鳳青,更是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本官要等的人,來了……”
……
“在下陸小年,見過顧大人!”
北鎮撫司大堂內,在一衆高手的注目下,顧鳳青見了陸小年。
陸小年恭恭敬敬的行禮,只是,若是有人細細觀察的話,便能感到陸小年的四條眉毛都微微輕挑了一下,眼中的瞳孔更是猛然一收縮。
儘管早已經知曉,可陸小年還是被顧鳳青的年輕所震撼到了!
更是被他的實力所震撼到了!
他幾乎很難相信,這麼年輕的一個人,便是朝野當中,最爲令人恐懼的錦衣衛指揮使!也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刀魔!
他不是一個習慣以貌取人的人。
可此刻仍舊是有些恍惚,一時間未曾回過神來。
不過,他也不是一個普通人。
所以很快的便回過神來:“聽聞顧大人在除去閹黨之後,內閣首輔大臣已經有了新的人選,東西二廠也已經徹底的清剿,不會在死灰復燃,所以整個天下其實已經沒有大人的對手了吧!”
他似乎很瞭解顧鳳青,所以一開口便開門見山:“陸某行走江湖很多年,這次來見大人,不爲別的,但求一件事!”
“哦?”
顧鳳青很是意外。
“堂堂知交遍天下的陸小年,也有擺不平的事情?”
“大人也知道我知交遍天下,但大人不知道的是,陸某對於情報探取能力也有些心得,所以陸小年斗膽,想做一做錦衣衛下轄的情報組織,錦衣信風的龍頭位置!”
這句話一說出口,顧鳳青就更加的疑惑了。
陸小年擅長打探情報?
他不得而知。
但陸小年知交遍天下,這麼多好友,想要打探情報自然會簡單很多!
可他……
居然想要做錦衣信風的龍頭位置?
這世上,誰人不知陸小年是個浪子,平生最不願接受的便是束縛,他這次居然想要加入錦衣衛,接受朝廷的束縛?!
顧鳳青很詫異,堂內的一衆高手也很是詫異。
似乎都沒有想到,陸小年會說出這麼一番話。
但看其表情,卻不像是開玩笑。
“所以……”
“名動天下,知交遍地的江湖浪子陸小年,竟然想要加入錦衣衛……”
顧鳳青忽然笑了。
他看着眼前這位明明氣質吊兒郎當,但卻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吊兒郎當的江湖浪子,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笑容:“你是爲了西門踏雪和葉傾天而來?”
“果然瞞不過顧大人!”
陸小年聞言,先是一愣,隨後卻嘆了一口氣,搖頭道:“看來,整個大夏已經沒有什麼地方可以瞞過錦衣信風的耳目了!”
“正如大人所說,陸某此來,爲的便是西門踏雪和葉傾天!”
說到這裡的時候,陸小年原本吊兒郎當的氣質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肅然:“陸某希望大人可以放過西門踏雪和葉傾天,留他們一命!”
田間可憐!
此時此刻若是有錦衣衛之外的人聽到陸小年這句話,怕是會直接愣住,以爲自己身在夢中!
江湖浪子陸小年,知交好友遍天下,自身的武學也十分強橫,縱橫江湖這麼多年以來,似乎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無論是智慧還是武功,都是爲世人所敬仰。
但此刻……
陸小年居然會認爲劍聖西門踏雪和劍仙葉傾天這兩位當世絕顛劍客會死!
而且是死在錦衣衛,死在顧鳳青的手下!
他爲何會生出這樣的年頭?
他憑什麼認爲,當世兩大絕顛劍客會死?
他又爲什麼覺得錦衣衛可以殺死這兩位劍仙劍聖?
他的依據到底是什麼?
無人知道!
但不管他爲何會這麼覺得,以他的智慧和武功,竟然會選擇這種最爲不可思議,也是最爲愚蠢的辦法——
以自己爲代價,來挽救自己朋友的姓名!
這簡直就是荒謬!
更像是一場笑話!
可實際上,卻真真切切的發生了!
而且就這樣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展現在整個錦衣衛,一衆刀道高手的面前!
“葉傾天是我的朋友,西門踏雪也是我的朋友,但這兩人卻因爲劍道,不得不一戰!”
“我隱約察覺出來,之所以有這一戰,實則是因爲朱永昌在背後搗鬼,這一點想必顧大人也明白!但……”
“無論是西門踏雪還是葉傾天,他們只是因爲心存劍道,所以西門踏雪有了機會之後便約戰葉傾天,而葉傾天爲劍道故,也不會更不能拒絕!”
“可無論怎樣,請顧大人相信,陸某也願意以性命擔保,他二人絕無有任何與大人您爲敵的念頭!”
“只希望顧大人,可以刀下留情!”
天知道陸小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是何等的不舒服。
他是一個驕傲到骨子裡的人。
他知交遍天下,但交的朋友五一不是當世天驕,無一不是當世頂尖。
而對於一個驕傲到骨子裡的人來說,對別人俯低做小甚至是唉聲懇求,這絕對是比殺了他還要難過!
但他還是說了!還是做了!
而且沒有絲毫的猶豫,沒有絲毫的遲疑!
不得不說,顧鳳青對於這位江湖傳奇有了一些好感。
“不愧是陸小年!”
“的確是陸小年!”
“不得不說,你的智慧確實當世少存,也是江湖上很少能看透的人……”
顧鳳青微微一笑,說道:“如此說來,你應當對朱永昌和錦衣衛的實力十分清楚?”
陸小年點了點頭。
“五嶽劍派早已經是朱永昌的人,這一點我很早就知道了,江南花家我一開始也不清楚,江湖上也都不知道,但這些時日以來,江南花家卻頻繁調動忍受,這就讓陸某心存疑慮,略微探查之下,便發現了端倪。”
“至於劍驚風,本就是天下第一樓出來的,薛衣人從不曾出江湖,他弟弟死了之後忽然出山,所謂何事稍微一想也便清楚了!”
“燕南天身受重傷,鬼醫和賽華佗足足醫治了三個月,這也不可能瞞過所有人,寧不凡忽然下山,第一站便直接去的江南花家,意圖自然顯露,而西門踏雪……”
“他在這麼關鍵的時間裡約戰葉傾天,本來就不同尋常,陸某探查了一下,自然就知道其中的端倪!”
陸小年很坦誠的將他所知道的全部講了出來。
聽着陸小年的花,顧鳳青點了點頭。
“你確實是一個很擅長打探消息的人!”
顧鳳青笑着說道:“可你既然知道朱永昌有着這麼多人支持,應當知道錦衣衛的實力是不如他的,可你爲什麼還會覺得本官的錦衣衛有可能殺掉西門踏雪和葉傾天呢?”
“因爲……”
“陸某知道,大人是什麼樣的人!”
陸小年沉聲道:“陸某知交遍天下,結識的都是當世天驕,他們的性格或許不同,但唯有一點共通——驕傲!”
“源於骨子裡的驕傲!”
“而顧大人你外表所展露的雖然都是囂張跋扈、肆無忌憚,但其實我很清楚,這些都不過是因爲源於你骨子裡的驕傲罷了!”
“你也是天驕!你與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但你比他們更多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那些天驕,驕傲到骨子裡,所以會固執,會執拗,會面對任何事情都寧折不彎!但大人你不同……你向來是謀定而後動!”
“一個驕傲的人有深思熟慮的人,無論他作出什麼事情,都必然有着他的目的!”
“而大人您的目的是什麼,天下人人盡皆知!”
陸小年說到這裡,忽然被顧鳳青揮手打斷。
“按照你的說法……”
顧鳳青笑道:“朱永昌也應當是一個天驕,且他心機如此深沉,城府如此之深,佈局這種事,想來他才最爲擅長。”
“他當然是天驕!只不過……”
陸小年正色道:“身爲一個天驕,他卻忘了自己最爲根本的東西!”
“驕傲!”
“身爲天驕的驕傲!”
“以及一往無前,寧折不彎的驕傲!”
“這些固然是缺點,但也是優點!是絕境逢生,是創造奇蹟的優點!”
“朱永昌從來都沒有創造過奇蹟,而大人您卻處處都是奇蹟!所以此次對局,看似朱永昌實力更強,但實際上……這不正是大人您所擅長的局勢嗎?”
“創造奇蹟的局勢!”
不得不說,陸小年最後這個理由,當真是有些無理。
任是誰聽了,恐怕都要目瞪口呆。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堂內,其他人等都已經被陸小年這一番堪稱‘詭辯’的理由給驚呆了,然而……
顧鳳青卻笑了!
不但笑了,他笑的還很囂張,很霸道,很肆無忌憚!
不僅如此,伴隨着他的笑聲,陸小年忽然發現,顧鳳青腰間所佩的繡春刀,忽然微微顫抖了起來。
發出輕微而嘹亮的響聲!
“這是……”
陸小年臉色驟然一變。
他下意識的擡頭,看着顧鳳青的臉色,卻震驚的發現,在顧鳳青的臉上,居然露出來一抹笑容。
不同於先前的笑容。
這一刻的笑容,透着激動、興奮,以及……迫不及待!
他還未說話,就看到顧鳳青那一雙凜冽的眸子,忽然鎖定在自己的身上。
更準確的說,是鎖定在自己的雙手之上。
“聽說陸小年的靈犀一指天下無雙……”
顧鳳青一字一句,輕聲說道:“能煉成如此絕學的手,自然不是一般的手!”
“本官很想知道……”
“這樣的一雙手,能拿得動繡春刀嗎?!”
當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陸小年的眼前,忽然露出了一抹血色。
順天府,爲大夏京城。
此時睛空萬里,萬里無雲,但陸小年卻覺得……
過不了多久,京城的天,便要被鮮血所染紅!
京城的地,便要被血色所浸染!
因爲……
刀魔的手,已經快要按耐不住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