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這是我們的樂團
太漂亮了。
沒有任何一人能抵抗秦弦的這一段即興,這一段華彩。
這一段華彩是獨一無二,只屬於秦弦以及現在和聲交響樂團的。
就算是其他人來演奏秦弦所寫的華彩,也沒有辦法演奏出秦弦所演奏出來的那股感覺。
在這裡,秦弦做到了讓他的音樂與樂團的融合。
他所表現出來的並不僅僅只是獨奏,而是整個樂團的共鳴,如此的共鳴不管在什麼地方都算少有,因爲沒有哪位首席會爲了自己的樂團,單獨寫一份華彩出來。
也就只有秦弦這樣的人會這樣做了。
舞臺下的所有評委以及老師幾乎都被秦弦和樂團的表現所震驚。
鄭浩驚訝地看着秦弦,又看了一眼邊上的餘塗,滿腦子疑惑。
他對着餘塗遲疑道。
“你……很早之前就認識這位小提琴了嗎?你怎麼知道他要開始炫技了?不對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問的是……你怎麼知道他的炫技能炫的這麼厲害?也不是……”
鄭浩一時間有點語塞,很難表述清楚他究竟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什麼。
但是餘塗卻能理解他的想法。
因此餘塗緩緩地開口道。
“之前全國大賽的時候我就看出來這位小提琴有些不凡,再加上我之前聽了陳秋帶着當時海音二團的演出,這位小提琴在當時也是作爲首席以及獨奏出場的,因此我就大概對這位小提琴有了一個印象。”
餘塗稍微停頓片刻,指着秦弦緩緩道。
“技巧不夠成熟,但是已經有他自己風範和感覺的樂團首席,整體演奏方向偏向於合作而並非獨奏,如果後續成爲樂團首席,將能給予樂團更高的上限以及下限。”
“你這個評價……”
鄭浩的嘴角抽了抽,不由得吐槽道,
“怎麼感覺你眼中的這位學生像是個六邊形戰士插件啊?即插即用,只要放入樂團裡,這人就能發揮出遠超衆人想象的實力?甚至還能給樂團提升?”
對於鄭浩的評論,餘塗只是略微搖頭,否定道:“不是即插即用。”
“這怎麼還不算即插即用?成爲首席就能給予更高的上下限,你這個不是即插即用,還有什麼是?”
“他成爲首席有個前提,那就是對於樂團足夠熟悉,首先得要讓他對樂團熟悉了,他的演奏才能給予樂團幫助,而這個熟悉是建立在他對於樂團的認可上,因此……”
餘塗的視線從鄭浩的身上移開,看向遠處的陳秋,緩緩道,
“因此我後面很快就放棄了邀請秦弦的想法,我能聽的出來他對於他現在的樂團有多麼認可,如果強行將他要過來,讓他進入我的樂團裡演奏的話,扭轉他對於我樂團的印象可能需要很久,再讓他成爲首席,可能又要很久,說不定等我老到指揮不動了,只能退休了,他都還沒有能成爲首席。”
鄭浩表情怪異:“那麼你的意思就是,他只有陳秋能用了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的。”
餘塗略微點頭。
他的視線雖然在秦弦上停留,但是更多的時間還是放在陳秋的身上。
秦弦對於他而言,僅僅只是一位有資格成爲頂級樂團首席的小提琴演奏家。
他現在的那位首席也是一位非常厲害的演奏家,甚至還拿到過特別多的獎項。
因此他對於秦弦僅僅只是看中,並沒有特別多的關注。
屬於那種如果有機會就招進自己樂團,如果沒有機會就算了,有沒有他不影響自己樂團發展的那種。
而陳秋,則是不一般。
他的視線死死注視着陳秋,沒有半分離開。
在秦弦的那段和聲結束的瞬間,陳秋手中指揮棒已經落下。
樂團的聲音無縫銜接秦弦的演奏。
這個銜接並不是簡單的銜接,按照之前演奏的邏輯繼續去演奏。
他能很清晰地從陳秋的動作之中看到改變音樂邏輯的細節。
如果沒有猜錯,陳秋大概也是第一次聽到秦弦能將這個華彩部分演奏的這麼好。
之前他們排練的時候大概也就是正常的演奏,並沒有怎麼在意秦弦的這個華彩。
現在遇到這種突發狀況,陳秋不僅能操控着樂團迎上秦弦的演奏,甚至能將秦弦的演奏給完整承接下來,託在樂團之上。
這個臨時的指揮操控能力,還有對於樂團的掌控能力……
餘塗只能說,很厲害。
對於那些職業樂團而言,這個表現也就是很優秀的水平。
說到底,人家在一起都差不多幾年十幾年乃至於幾十年的時間,指揮動動眉毛,那些演奏員就知道指揮想要什麼樣的感覺。
但是對於學生樂團而言,特別是接觸時間很少,年年輪迴,最多也就一起工作兩年多的學生樂團而言。
這種形式的指揮操控能力就顯得有些抽象了。
這也就要求指揮能夠在完全脫離對樂團的熟悉感之下,能夠純粹用指揮棒,手臂,手指,乃至於身體的各個細節,將他所想要的東西表達給在座的各位演奏者。
這個對於指揮的要求特別高。
就算對於在場很多擔任音樂學院學生樂團指揮的人而言,這也不算是一個簡單的事情。
如果沒有猜錯的,能做到這個樣子演奏的,在在場的諸位之中,大概也就自己,鄭浩,趙一等少數人能做到。
陳秋的實力居然有這麼厲害嗎?
餘塗看着陳秋不由得露出一絲驚歎的表情。
他略微摸索着自己的下巴,嘴角的笑意無法遮掩。
好,很好。
陳秋的實力越是強大,越是能給他,給華國古典音樂圈帶來驚喜。
他非常期待着有一天,陳秋能帶着他的樂團將趙一斬於馬下,然後向着他宣戰的那一天。
最好,在他退休之前。
那一天能夠到來。
……
陳秋的視線平靜,他並不知道剛剛他對於樂團的控制以及秦弦那股絢爛的獨奏給了在場衆人多少的震撼。
就算他知道,他對此也不會特別在意。
他只是平靜地將音樂最後的細節給拉扯,讓第一樂章最後一顆音以一個斬釘截鐵的狀態結束。
第一樂章秦弦的表現讓他驚訝,不過這並不會影響他後續的演奏策略。
他清楚自己想要,秦弦想要什麼。
伴隨着短暫的樂章間隙,他的視線與樂團內衆人相互接觸,手中的指揮棒擡起,點向邊緣中提琴以及第二小提琴的同時,他的另外一隻手也點向了第一小提琴和低音提琴,視線與遠處的豎笛略微接觸。
僅僅只是一次簡單的間隙,他卻已經做好了第二樂章演出前的一切準備。
在衆人的視線之下,他緩緩點頭。
伴隨着一個簡單的預拍,在他手中的指揮棒略微顫抖下,趙錫所負責的第一小提琴的聲音響起。
他們演奏出第二樂章的主題。
隨着第一小提琴而來的,則是另外一邊,支撐着這個主題第二小提琴和中提琴的三連音。
不僅如此,遠處芮佳所帶領的低音聲部在緩慢撥奏,推動着音樂的前進。
僅僅只是一個開頭,和聲的感覺便已經重構完成。
很明顯,第二樂章,D大調慢板樂章已經開始。
相比較第一樂章的輕鬆愉悅,第二樂章就變得柔美了許多。
之前秦弦狂放演出的那股力量,也在此刻削弱了部分。
衆人正在努力調整着音樂的情緒,將第二樂章的部分進行鋪墊。
秦弦也在這個時候略微側身看向樂團衆人。
看着衆人如此賣力演奏的樣子,他不由得笑了起來。
果然,這個就是自己的樂團啊。
也只有這樣的樂團能夠與自己相互呼應。
自己所想要的一切,樂團都能給自己。
而自己給予樂團的一切,樂團都能反哺回來。
兩者相輔相成,共同成長,推進手中的作品。
這種感覺,真的非常不錯。
陳秋的餘光注意到了秦弦看着樂團的模樣,不由得一愣,隨後扭頭對着他輕微一笑,手指擡起,輕點四下,給了他一個小小的提示。
四,三,二,一……
嗡!
主奏小提琴的聲音在此刻響起。
不急不躁。
如同從樂團之中誕生的聲音一般,彷彿天生就應該出現在那,沒有任何一點突兀。
格外順滑地從合奏之中,走出一支獨奏的旅者。
秦弦將自己的弓尾放在琴絃之上,配合着手指在琴絃上位置的切換,緩緩拉動琴弓。
這一次和開頭不一樣。
開頭的時候他是推弓,更多的是那種先聲奪人的亮相。
而在這個時候,他選擇的是拉弓。
拉弓所表現出來的音色會稍微柔和一些。
這也象徵着第二樂章的主題色彩。
柔美的第二樂章。 第一樂章的輕鬆活躍過後,心中的興奮也在這個時候散去。
在平靜的路上,音樂不再激動地敘說着心中的情緒,而是將自己的心放在周圍的環境之上,欣賞着周圍的美景。
柔美,平緩,順滑。
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表達從秦弦的琴中流淌出來,落在舞臺之上,伴隨着樂團衆人的加持,如同涓涓細流一般,流入衆人心中。
絢爛的美感讓在場的衆人甚至感覺到了一點點不真實。
秦弦手中的小提琴就如同完全換了一個人演奏一般。
每一顆音都是那麼的深沉。
光芒之中帶着一抹散不去的暗淡。
就如同與那過分早熟的小女孩,在傾聽着他人閒聊的同時,很好地隱藏着自己的心情。
音樂的美感在衆人的面前流淌,如絲綢般順滑,與羽毛般在衆人的心中略微撓動,帶來一陣陣心癢。
美的令人心碎。
而秦弦似乎是惡作劇一般,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小提琴,嘴角居然還帶上一抹笑容。
他的手指揉動着琴絃,將每一顆音都揉的如泣如訴。
憂鬱,傷感。
但是卻不引人注目。
就只是那麼平靜地出現在那邊,靜靜地散發着自己的魅力。
正如同秦弦他本人一般。
從來不爭不搶。
他就那麼平靜地在樂團中演奏,自己與自己對話,跟隨着陳秋的步伐,思考着音樂的邏輯,思考着如何表達出自己的音樂。
內向,內斂,但是充斥着獨一無二,只屬於他自己的魅力。
遠處,長笛在此刻代替了雙簧的演奏,給予樂團輕柔的銜接。
秦弦接過長笛遞過來的音樂線條,並且將這線條以另外一種方式送回樂團。
樂團與秦弦幾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你中有我,我中有伱。
這個並不是秦弦一開始的時候,那種過分的依賴樂團,跟隨着樂團幾乎沒有自我的演奏。
他的這個演奏,是在儘可能表達自我的基礎上,與樂團融合。
如果說之前的演奏是他融入樂團之中。
那麼現在的演奏,就是他讓樂團融入自己的身體之中。
雖然可能結局差不多,但是主導者不同,音樂所表現出來的樣子,也完全不同。
對此,陳秋並沒有阻攔。
這是協奏曲。
這是以小提琴爲首的協奏曲。
既然秦弦要,那麼自己就將自己所能給予的一切,全部送給秦弦!
陳秋手中的指揮棒操控着樂團之中每一件樂器的表達,指引着衆人搭配上秦弦的音樂。
雖然他與秦弦並沒有共同一個大腦,但是他知道秦弦想要什麼。
他清楚秦弦所想要表達的音樂是什麼。
既然如此,那麼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儘可能去配合秦弦,搭配上他的演奏,打造出一個獨一無二,只屬於他們和聲交響樂團的莫扎特第三小提琴協奏曲吧!
陳秋手中的指揮棒給予的衆人提示越來越多,但是每一個動作卻又是那麼的簡潔明瞭。
他在幫助秦弦,幫助樂團構建音樂。
他在找準每一個人的細節,去構建屬於他們的【和聲】。
和聲,和聲。
和聲所和的聲音,永遠不是一個人的聲音。
而是所有的人聲音。
當所有人的聲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共同發力的時候。
這個才叫做和聲。
在所有人的視線下,樂團中衆人的演奏愈發交融,秦弦的演奏也愈發柔美。
他的每一次揉弦,都幾乎揉到了衆人心中一般。
甚至讓人不由得爲之落淚。
“真,好啊……”
舞臺下的黃歆看着舞臺上衆人的演奏,不由得產生了一股羨慕的情緒。
她突然有些後悔,爲什麼沒有找陳秋要一個有大號參與的作品。
她真的好想在此時此刻,也能站在舞臺之上,跟衆人一同演奏。
她緩緩捏起了自己纖細的手指,將其攥握成拳,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下一首作品,《圖畫展覽會》。
她必須要上場,跟着陳秋的步伐,演奏出屬於他們的音樂。
在黃歆身後,原本興高采烈給陳秋等人鼓掌的艾鼓,此時此刻也有一些鬱悶。
他看着趙錫,不由得癟了癟嘴。
明明是一個樂團的遊戲,怎麼莫名其妙在此時變成了少數人的獨處了。
真的好羨慕啊。
居然能和陳秋秦弦一起演奏這麼漂亮的音樂。
爲啥莫扎特就不能寫打擊樂呢?
打擊樂不好聽嗎?
那麼大的一首協奏曲,居然就這麼一點點樂器,真的是太欺負了。
不過下一首……
艾鼓的嘴角略微上咧。
下一首作品,《圖畫展覽會》,自己,還有其他的那羣人,可就要上場了!
他已經開始期待起和聲交響樂團的完全體了!
相比較艾鼓他們這些因爲樂器原因沒有機會上場的,其他的那些因爲實力原因沒有被選上的心態就不一樣了。
張宇捏着拳頭,死死地盯着趙錫,目光通紅。
他頭一次感覺到羨慕,嫉妒,以及無助。
趙錫他進行的小提琴選拔,自己雖然有個全國冠軍,但是屁用沒有,自己根本比不上那些樂團老人。
沒有任何的黑幕。
就純粹是自己實力的原因,比不上那羣人。
就只能坐在臺下,看着衆人演奏着屬於他們自己的音樂,聽着和秦弦首席一起演奏的,那麼漂亮的第二樂章。
他好恨自己的實力如此軟弱。
他真的好想,好想和樂團裡的人一起演奏。
“他們的演奏,真的好棒啊。”
坐在他邊上的宋歌不由得開口道。
和張宇一樣,宋歌也沒有被選入長笛,也是因爲他的實力不如之前的老生。
此時此刻舞臺上秦弦第二次的華彩開始。
又是那熟悉的各個聲部交融,又是那熟悉的【和聲】感。
每一次聽都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宋歌聽着耳邊秦弦的華彩,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苦澀。
他對着邊上滿臉羨慕嫉妒的張宇無奈道。
“如果,我們也能上場就好了,那樣我們就也能成爲秦弦首席音樂之中的一部分,演奏出屬於我們的音樂了,你覺得呢?張宇?”
“我?”
張宇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後,緩緩吐出,將自己心中的情緒壓制,目光死死地盯着舞臺上的樂團,格外認真地低聲道。
“下一次,我必須要上!我也必將成爲樂團之中,受到所有人認可的一部分!”
宋歌略顯驚訝地看了一眼邊上的張宇,隨後笑着將他的視線收回,看向舞臺,同樣緩緩道。
“是啊,下一次,我們也要上,我也不想……繼續成爲舞臺下的看客了。”
在他的視線中,陳秋手中的指揮棒再度擡起。
秦弦這一次的演奏,相比較之前的炫技,他更多的將他的注意力放在音樂的表達之上。
音樂的美感幾乎溢滿整間音樂廳。
伴隨着秦弦重新演奏回第一主題的旋律,樂團與秦弦的聲音融合在一起,結束了第二樂章的演奏。
在在場所有人的視線之下,陳秋緩緩下壓着的手僅僅只是一次簡單上提。
音樂聲從無到有。
最爲快速,最爲炫技的第三樂章,在此刻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