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西下,之前人頭攢動的桃花源裡此時再度恢復了往昔的平靜,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
春日的傍晚天氣還是很涼的,白髮蒼蒼的老族長獨自一人坐在磨盤上,背靠着石碾子,沒有察覺到涌上來的涼氣,出神的看着沾染了一絲落日餘輝的天空。
一雙佈滿老人斑的粗糙大手無力的放在膝蓋上,餘輝映照着他滿是褶皺的臉,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不遠處又有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拄着柺杖顫顫巍巍的朝着這裡走來,其中一個稍顯年輕一些的手裡還拿了一件葛衣。
來到石磨前將葛衣給老族長披上,兩位老人就順勢拄着柺杖靠在了那裡。
天空有飛鳥劃過,噙着一根用來建巢的雞毛。
短暫的沉默過後,最老的那個老人率先開了口:“老三,還在想這件事呢?那人的胡言亂語,你不要放在心上!
當年先人們躲避了戰火,享受了安樂,卻不知這老天最是公平,不曾饒恕過誰,先人們躲避過了災難,他們的子孫後代就要代爲受之,青山凹出現這樣的事情,乃是劫數,與我們的生活方式無關。
這些都是祖上定下來的,不關你的事情。”
這兩個是桃花源裡僅剩的兩個跟老族長一個輩分的人,因爲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早就不再理會事情。
今日在聽的後輩們訴述了一番王慶的言語,又說了一些老族長的反應之後,素知老族長性情心事的兩位老人,就強撐着出了門。
老族長望着暮色降臨的天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嘆口氣道:“那人不是胡言亂語,他說的都對。
長時間不與外人通婚,使得青山凹的血脈同化的厲害,而這點正是危機的根源所在。
族譜之內對於腦子不正常的人都有記錄,最開始先人們進入此地時,沒有哪個腦子不靈光,在大約生活了三十年之後,這裡纔出現了第一個不正常的人。
起初大家都不在意,以爲這只是偶然的事情,但結果你我也知道。
等到我們那一輩的時候,腦子不靈光的就已經達到了五成之多!
到的現在,新出生的嬰孩十個裡面有九個都是不正常的!
按照這樣發展下去,根本用不了百年時光,我們這裡就會徹底的毀滅!
沒有人指導,沒有人照顧,這些孩子們是生存不下去的!”
聲音沙啞低沉,沒有了今日在衆人面前時的那種威嚴,混合在暮色裡,有說不出的蒼涼。
“他沒有說錯啊!我們確實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明知道這樣下去遲早會走向滅亡,對外界的恐懼卻讓我們選擇了苟且偷生!不願意去爲此做出努力去改變所面臨的困境!
我作爲一族之長也是如此!
雖然竭力的想要擺脫這個令人窒息的困境,對外界的恐懼卻束縛住了我的手腳,一直在掙扎,一直在猶豫,直到六年前才下定決心,然而做出的也是一個爲人所不恥的決定……”
渾濁的老淚衝破層層皺紋滴落,白髮蒼蒼的老族長映在暮色裡顯得格外蒼涼。
“你做的已經很好了,我們老弟兄幾個知道你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忍受了怎樣的屈辱……”
桃花源人埋藏在心間最不願意提起的東西,在今日被王慶粗暴的扯去最後一塊遮羞布,直接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這種感覺比殺人更爲難受!
老族長淚水橫流,緩緩搖頭:“不好,一點都不好!是我的猶豫不決讓我們白白錯失了太多的時間,讓我們青山凹的危機進一步加重!
是我的猶豫不決才讓孩子們受到了不能忍受的羞辱……
我都是做的什麼事啊!”
暮色裡,老族長沙啞的聲音聽的人心酸不已。
“二哥,六弟!
不能在這樣下去了,真的不能在這樣下去了!
如今趁着我還健在,說出的話還能被大傢伙當成一回事,必須要做個決斷了!無論如何都要給後人博出一條生路出來!
不然的話,九泉之下,我實在不知道給該怎樣給先人交代!”
蒼老的二哥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是無聲的嘆息一聲,騰出一隻手來,在老族長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拍。
“三哥!去做吧!不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支持!要是那個兔崽子敢歪歪嘴,我把他屎打出來!”
另外一個年輕一些老者伸手拍在身側的磨盤之上。
被捆在木樁子上的王慶手腳發麻,他知道這是因爲被捆的時間太長血液不流通的緣故。
除去這些之外,他的心同樣忐忑不已。
進入過一次桃花源的他,深知裡面人的小心翼翼,也知道桃花源的易守難攻,只要將那個彎着腰才能進入的洞口堵上,即便是再多上十倍的人馬,也休想突破進去。
在面對這麼多人的壓迫,桃花源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徹底堵上石洞,如此一來自己這個支線任務就算是徹底的玩完了!
雖然系統沒有說任務失敗之後自己會得到什麼樣的懲罰,但是根據以往看無限流的經驗,什麼直接抹殺了,切掉小雀|雀了,縮短四十釐米直接變身了之類,就知道任務失敗的滋味並不好受。
所以他就選擇了以身犯險。
在得知抓到的人是黑夫之後,他就跟主簿說了自己的計策,讓他配合自己。
那就是故意展示自己身份的高貴,然後解開黑夫繩索,引誘他劫持着自己離去,只有這樣自己才能進入桃花源。
今天在桃花源王慶的表現看起來很猖狂,其實這些也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
上次的經歷讓他知道,破開桃花源的困境,再想着使用懷柔的手段根本就不切實際,唯一能做的就是破鼓重錘!
將他們心中不願提起刻意迴避的事情血淋淋的扒出來,逼着他們去看去想,去做出改變。
只是這樣做的風險太大。
雖然知道按照老族長寧願讓孫媳婦受到那樣的侮辱也要探索出一條拯救桃花源困境道路的性子,自己的這一番言語以及之前透露給黑夫的一些話十有八九會有用,但這到底也只是自己的猜測而已。
一旦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了什麼小差錯,自己的處境着實堪憂。
淪爲種馬看起來很不錯,只是在見到了不少只知道傻笑黃鼻涕糊一臉的桃花源女子之後,王慶覺得真的淪落到了這一步,還是直接抹脖子來的痛快。
不急不緩的腳步聲以及夾雜在其中的柺杖聲,結束了王慶的胡思亂想。
他擡頭望去,看到了提着燈籠轉過房角的老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