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雨綿綿,雨水彙集,順着屋檐滴落,砸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半掩着的窗子前,安置着一張矮了不少的書桌,上面擺放着一些書本筆墨紙硯這些東西。
王慶正坐在那裡,對着窗戶,安靜的捧着一本書在看,不時會輕讀出聲。
他靜靜看着,整個人似乎都投入了進去,並且像是在裡面找到了什麼樂趣一般。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很久,他把手裡的書放下,從面前的書堆裡翻出一本厚厚的冊子出來,接着開始翻看。
這是往年州試的題目,以及一些答的比較好的考卷。
一些是他從縣令錢文才那裡弄到的,還有一部分,則是在市面上買到的。
這倒是讓王慶有些驚奇,沒有想到在這個時代就已經有了類似‘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這樣的東西存在。
他翻看了一陣,看看天色有些暗了,這才把冊子放下,站起身來長長了伸了一個懶腰,站在窗前看外面的景色。
想起前幾日到縣令府上去拜會的事情,王慶心中就覺得鬱悶萬分。
自己以前看歷史文,大多涉及科考什麼的,不都是從童生到秀才再到舉人,一路殺到殿試,主角沒事來個連中三元,驚掉一地的下巴什麼的嗎?
怎麼輪到了自己,直接就成了州試?連之前的院試都給省略了?
在問了縣令,又查閱了不少資料之後,王慶才明白,自己是弄了一個大烏龍,原來在宋朝的時候,科舉考試只有三級,直接就是鄉試(州試),會試,和殿試三級,不存在院試的事情。
院試應該是到了明朝之後,才逐漸發展起來的。
也就是說,只要是讀書人,基本上都可以被稱作爲秀才,根本不用考取什麼的。
到現在王慶都還記得,問起此事時,縣令那雙迷惑的眼睛。
不過這樣也好,自己少了一層考試,倒是少了一層麻煩。
原本的時候,王慶對於科舉考試,還是有些牴觸的,但隨着這幾日來沉下心去,倒也讓他從中找到了樂趣,恍惚間有種後世上學備戰高考的感覺。
後世的時候,他沒有經歷過高考,沒想到來到這裡後,倒是要經歷一場古代的高考,這讓王慶覺得有些奇妙。
在現實世界的時候,他曾經也爲高考付出了很多,加上平時成績就不錯,以爲努力下去,就會有一個不錯的未來。
但天有不測風雲,高三上學期快結束的時候,他母親突然病倒了,而且還是很重的病。
在他的記憶裡,自從初一時父親走了之後,母親就再也沒有病過,他也一直忽略了母親會病這個事情,只覺得過了高考,到了大學之後,自己就能依靠着自己的努力給母親減輕一些壓力,讓她不至於過的那樣辛苦。
沒有想到,猝不及防的剎那,母親就倒了下去……
病很重,當天就進了縣醫院,整整昏迷了兩天之後,才終於醒了過來。
王慶記得很清楚,在弄清楚了現狀之後,母親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還有多少錢?”
當時家裡母親省吃儉用拼死拼活攢下了三四千塊錢,兩天的搶救,過後也就只剩下了不到一千。
王慶沒敢告訴她實情,只說沒事,沒花多少錢,安心治病就好,學校里老師出面,號召同學們捐了二千多塊錢,夠用了。
母親笑了,望着自己目光溫柔,喊自己到牀頭,虛弱的跟自己說了很多話。
大約是下午兩點多的時候,病房裡最後一個牀位上的病人也出院了。
母親對王慶說,她餓了想要吃點混沌。
王慶這纔想起母親已經兩天不曾吃飯的事,慌忙拿了錢,往外面跑。
當時縣城賣混沌的人還沒有這樣多,再加上現在已經過了飯點,所以王慶跑了兩家纔買到。
當他拎着混沌一路小跑回去的時候,卻沒有見到母親。
他慌了,連忙去找,一個護士匆匆過來,見到王慶,一把住,厲聲斥責:
“你怎麼看你媽的!誰讓你離開?!我們去換藥,你媽已經把氧氣管拔了!現在正在搶救!你快點跟我過去簽字!……”
王慶雙腿發軟,發瘋一般的往搶救室跑,餛飩掉落,撒了一地……
從那之後,王慶再也沒有吃過餛飩。
王慶記得很清楚,那是零六年陽曆的十二月二十一號,天有點陰,颳着微風……
在村裡老支書的帶領下,勒着白孝的王慶,給每個來幫忙的人跪下磕孝子頭。
在衆人的幫助下,王慶把母親送走了,沒有合葬,而是安置在了父親旁邊。
王慶在家裡待着,等到過了母親的頭七,上幫忙的人家,挨家磕了頭。
又走到鎮子上,坐車去了學校,把老師和同學們捐了的交給了班主任,站在校園的那顆刺柏樹下,靜靜的看了一會兒三樓上東邊數第二個班級,又看了一眼熟悉校園,然後離開了……
他走的很快,不想把自己的軟弱留在校園裡,結果還沒走到校門口,眼淚就已經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那天他是哭着一路跑了出去,遠遠的離開之後,在一個沒人的角落,痛哭了一場,然後帶着剩下的七八百塊錢,買了去往南方的票……
“大哥,怎地也不掌燈?”
潘金蓮的聲音響起,隨後就是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路進到屋子。
自從王慶說要好好讀書考取功名之後,除了送些茶水瓜果之外,她一般很少來書房,擔心打擾到王慶。
有火摺子被吹亮,閃動的火光驅散了黑暗,王慶從回憶中驚醒,不着痕跡的拭去臉上的眼淚。
往事不能回首啊,每回想一次,心裡都會痛不可當。
“大哥,歇息了再學,該用晚膳了,不能累壞了身子……”
潘金蓮幫王慶整理着書桌,一邊柔聲說道。
王慶平復了情緒,笑着點點頭,就端着隨婦人一塊出來書房,朝飯桌走去……
晚上又在書房裡學了好一陣,王慶纔去睡覺,輕手輕腳的來到臥室,褪去衣裳,緩緩的鑽進被窩,卻不妨一旁已經睡熟的潘金蓮忽然翻身把他抱在了懷裡。
王慶愣了愣,忽然覺得臉上涼涼的,卻聽得婦人道:
“大哥,若是真的太難學,咱便不去考什麼功名了,奴家也不稀罕什麼功名……看着你一個人躲在黑暗裡偷偷的哭,奴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