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也被琵琶女所訴說的由勝到衰淪落至此的經歷勾動了心神,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十幾載,終於考中進士做了京官,正待大展宏圖卻被直接懟到了江州這樣的貧瘠之地,這種經歷與琵琶女是何曾相似!
先前一直被壓抑的情感在經歷李成引導,琵琶曲勾動,再到此時琵琶女一番梨花帶雨的哭訴之後,徹底噴涌出來,一滴滴的眼淚涌出,在下巴處彙集,順着長長的鬍鬚滴落,打在衣袍之上,真個是‘江州司馬青衫溼’。
隨後穩穩心神,拿過琵琶女擦過眼淚的手帕,擦拭臉上淚痕,深吸一口氣,長長吐出,聲音傷感的道:
“大家經歷,與白某何其相似,在下去年因故被貶出京師,尚未到達江州,就再度被貶,成爲這一小小司馬,胸中也滿是痛楚……”
琵琶女有些微微發愣,倒不是因爲白居易當面流淚與她傾訴胸中之事,而是樂天居士居然毫無嫌棄的將她用過的手帕拿走擦淚。
她本就是風月場合過慣了的人,種種場面早就見識過了,如今白大詩人這動作雖然自然,看上去不是有意爲之,但她還是從中讀出了一些別的意思。
微微發愣之後,本就因飲酒而變得酡紅的臉,更是憑添了一份顏色,連眼角處細微的魚尾紋都沖淡了。
但心中卻沒有絲毫的着惱,更多的反倒是一種別樣的欣喜和心顫。
她本就極爲仰慕白大詩人,今日相見,又被其學識風度所折服,若是當年,只怕早已有了自薦枕蓆的心思。
只是如今已經嫁做他人爲婦,有些心思只能是想想,卻也不敢真的施行,因此上也是不停的來壓抑這種怪心思,着實辛苦。
但所做的這一切努力,都隨着白大詩人的這個動作,變得蕩然無存!
再加上她又飲了不少酒,有些微醺,正所謂‘酒是色媒人’,在酒精的作用下,那種心思愈發的濃烈,如同有一條毒蛇在不斷噬咬着她的心。
而且商人離家一月有餘,她一直獨處空船,本就空虛,此時心思被完全勾動,哪裡還管許多?只想與意中人作爲一處。
挪動一下錦墩,坐到白居易身邊,從白居易手中接過手帕,親自爲一邊說一邊灑淚的白居易柔柔拭淚,臉上鬍鬚上都擦過之後,白白的小手拿着手帕,往下移到被淚水打溼一片的青衫之上,細細的擦着。
立在一旁的王慶眼角餘光落在琵琶女那隻在青色長袍前襠處輕輕擦拭淚漬的小手上,嘴角微微抽了抽。
這小娘皮果然是風月場合出身的人,知道怎樣勾動人的心神,這會兒莫說本就風流的白大詩人,就是換做自己,被她這樣揉揉的擦着也會忍受不住。
又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把目光往白大詩人臉上掃了掃,果然,見他哭的沒有之前傷心了,看來做什麼都要專心纔好。
這樣一幕,李成同樣看在眼中,有種什麼東西徹底放下,臉上露出一抹賤賤的笑。
唐朝風氣比較開放,尤其是文人士子之間,這種事情並不羞恥,說出去只會增加名聲。
當然,這種事情發生在清倌人等這些風月場合中的女子或者是誰家的美婢、未出閣的小姐之類的身上,確實是風流韻事,但若是發生在已婚的婦人身上,偷偷說出來也是風流,但是一旦被人發現,鬧將起來,所有的風流都會蕩然無存。
不過今夜的白大詩人顯然是不用擔心這些的。
這婦人的丈夫前往浮樑買茶還需要很多時日才能回還,在船上的其餘三人中,小跟班雲生是他的心腹,而李成又是特意繞道兩百餘里前面來看望他的摯友,至於琵琶女的小婢,單看這婦人這般大膽的樣子,就知道也是被這婦人收服了的。
白大詩人因爲分心,而提前止住了淚水,稍微收斂一下心神準備再次飲酒,卻發現帶來的一罈酒都被飲用完了。
就轉身吩咐王慶去在一邊泊着的船裡去取一罈過來接着飲用,說是不盡興。
王慶心中會心一笑,已經知曉其意,應了一聲,就朝船室外面走去,一旁李成也要出去,卻被白大詩人攔住道:“李兄,你我將要作別,酒還未曾飲盡興,如何走的?”
李成笑着想要離開,卻被白大詩人站起拉住,執意不讓離開,李成無奈,只得留下。
而王慶也來到了先前乘坐的小船,並沒有下去取酒,而是立在船頭,吹着有點微涼的江風,看着明月落入江中對影成雙的景色。
又看看挨着的兩層樓船,不由的吸吸鼻子,心道自己當年上學的時候怎麼沒有發現,簡簡單單的《琵琶行》背後居然還隱藏着這麼內涵的事情……
一輪明月照九州,潯陽江中浸着明月的時候,長安城內中書舍人王涯宅院的後花園那個長有藕葉的小池之內,也倒映着天上那輪查看天下的月亮。
王涯坐在臨近水池的一塊大石上,傾聽了一會兒風捲荷葉的沙沙聲,從一旁的伺候的婢女手裡接過一杯酒,一飲而盡,顯得格外豪邁。
他心情自然是很好的,尤其是想起自前宰相武元衡被刺之後,朝堂之上所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心中更是暢快至極。
經歷了那次事件之後,那些一腦子想着與他們作對的李絳等人消停了不少,氣焰沒有之前囂張,當然,最令他歡喜是他從這件事中得到的好處。
他身爲一個心思靈巧之人,自然能夠覺察出吐突承璀等人對白居易的不悅,此番選擇出手對落魄的白居易補刀,也是出於此。
他沒有想錯,做了此事之後,他更受器重了,而且吐突承璀更是暗示過他,會讓他成爲中書侍郎!
但是都過去七八個月了,還是沒有消息,王涯思前想後,覺得這是自己對曾經狠狠羞辱過吐突承璀的白樂天下手不夠狠的緣故,因此上就思索出了一個計策,想要再將白居易打壓一番,把他身上最後的一絲價值也給盡數榨乾!
算算時間,李成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到達江州好幾日了吧?事情應該也該出結果了。
白樂天啊白樂天,莫說是我王涯對不住你,誰讓你如此沒有眼色,什麼都敢說呢?
朝中諸多事情,又怎是你一下小小的左拾遺能夠攙和的?真以爲陛下讓你做拾遺,你就可以直言無諱了?
他這樣想着,又飲一杯酒,轉身望着嬌小美婢道:“李成妻兒可曾看好?”
那美婢展顏一笑道:“大人儘管放心,都在掌握之中。”
王涯聞言,笑着點點頭,心情更爲舒暢,看看四周精緻甚美,一股別樣心思從心中升起,剛準備說話,那美婢已經放下酒壺酒杯靠了上來,軟軟彈彈的球在王涯老臉上蹭啊蹭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