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姐兒可是還生爲兄的氣呢?”校場外圍的石階路上,盛昕和盛苑並排而行,相顧無言半晌,到底沒忍住,率先說了話。
“大哥這話說得有趣,我這個當‘妹妹’的,爲何生你的氣?!你這個‘爲人兄爲人子’的郎君,又緣何認爲我在生氣?!”
盛昕忽然笑了:“你這說得倒是巧,字字句句沒有指責,可字字句句都是質問!”
“大哥想聽我明言?可惜,我懶得說吶。”盛苑搖晃着小巧的鞭子,懶洋洋地感受着太陽的溫暖。
盛昕側首瞧了瞧她,無奈地嘆口氣:“爲兄,竟叫你失望至此嗎?!”
“失望倒談不上。”盛苑擺了擺頭,仰首看向高遠的天空,吸了口清涼的空氣,才說,“不過是清楚人的立場、利益決定了他的行爲,若是不能滿足對方的利益,想要憑着幾句話就改動其決定,那是不可能、也是不現實的。”
“你這話有理,可是,聽着卻很疏遠。”
“疏遠?”盛苑也笑了,側首直視她大哥的眼眸,“人常說至親至疏夫妻,可真論起來,在夫妻利益綁定的時候,世間還有誰比他們更親密的呢?人都說疏不間親,便是手足也不好說對方伴侶的不是。”
“爲兄清楚,你是生氣爲兄沒有管好舒氏。”
“大哥,你記得京都曾有戲班子唱過一出《滿堂彩》嗎?”
盛昕的笑容漸漸隱去:“你是想說裡面那出名爲《雙簧》的摺子戲嗎?裡面的丑角齊三之妻程氏名面兒上行事荒唐、最喜與人相爭,實則多是齊三指使……苑姐兒,你是想說,爲兄是讓舒氏替我說出了那番話,是嗎?”
盛苑無聲地直視着盛昕,兄妹兩個沉默地對峙半晌,她才收回目光,輕聲說:“大哥的爲人,我自是清楚……可,大哥不是聖人。只要是這世間之人吶,誰沒有過動搖?凡有志向、有抱負的人,最想做的就是施展抱負、實現志向,這般說來,還有什麼能比那個位置更能達成自己理想的呢?說句不客氣的話,若真有這樣的誘惑擺在我面前,我不見得比大哥表現的更好。”
“苑姐兒,你這誇讚聽着像是真話,只是聽着卻叫人高興不起來。”
“太過真實的言語的確可能讓人尷尬。”盛苑氣息極其平穩的踏上最高的臺階,走向俯瞰校場的平臺,扶欄遠望。
“用疏怠壓抑自己的矛盾,用避世掩藏自己野心,用不作爲去遮擋本能與品德的對抗……若我猜得沒錯,大哥是想捂着耳朵度過這段焦灼的時光,迎接最後的結果,不管最後局勢走向何方,大哥都能平靜接受,也樂於接受。”
“苑姐兒,你非要把爲兄隱秘的想法都給剝出來,讓爲兄難堪嗎?”盛昕看着盛苑的頭頂,無奈地苦笑着。
“大哥若是怕聽這些,今兒也不會來尋我……你不就是想讓我給你一記當頭暴喝?!”
“我是想讓你把我罵醒,可沒想讓你拿炮轟我啊!”盛昕嘆了口氣,站在盛苑旁,和她一起舉頭遠眺。
一陣沉默過後,盛昕那略帶笑意的語聲,輕輕地,在盛苑耳畔飄渺掠過:“苑姐兒,咱爹怹……要把爲兄一家連大帶小遣走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