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空

他把我扶起來,靠在枕頭上。他坐在我的牀邊,餵我喝粥。他吹一口就會用嘴試探下溫度,儘管我知道他是爲我好,但是他碰過的東西我怎麼願意碰?換做健康的我,我一定會打翻這碗他熬的粥,然後在上面踩上幾腳。可現在的我完全沒有氣力反抗,如果不吃我就更沒有氣力離開這裡了。

他把調羹小心翼翼的遞過來,還好,不用碰他嘴脣碰過的地方。我聽話的他喂一口我吃一口,他好像也很享受我被他照顧的感覺。

喂完我後,我感覺有了點氣力。但我還是無法站起來,胸口沒有那麼痛了,全身卻還是無力。我想我應該多休息幾天然後找個時機離開這裡。

就這樣過了幾天。我勉勉強強有了氣力,至少我能站起來了。

“我想吃零食,你幫我去買零食好嗎?”我帶着祈求的眼神看着他。我能感覺到他微微一顫,然後笑逐顏開的答應了我。

我看着他走到門邊,心裡一直都在說着快點走快點走,但他的步伐一點也沒快。正當他快要關門的時候,他突然轉過身,看着我,問道:“你要吃什麼零食?”

我急忙回道。

“隨便什麼都可以,只要是零食就可以。”

他關上門出去了。我迅速的爬了起來,匆匆忙忙扒了幾口粥。我走到門口仔細聽外面的動靜。

外面幾乎沒有一點聲音,我在心裡數數,打算數到100秒的時候就出去。

時間一到,我就快速的跑了出去,連門都沒帶。我跑到了樓下,這麼一跑,我一半的體力都沒有了。

我喘着氣,卻也不敢絲毫怠慢。我只能狂奔,纔有可能逃離他,不然他看到我逃跑了,豈不是很快就能找到我?

我使勁的跑,我瞅準一個方向就狂奔。跑到我認爲已經有個安全的距離時,我這才注意到,這條馬路除了建築物與我生活的地方無兩樣外,現在烈陽高照的情況下,街上除了我,竟無一人。

我不停的冒着汗,我感覺很乾渴,渾身的力氣也已所剩無幾。我躲進兩棟建築中間的小過道,這裡用來乘涼再合適不過了,而且也不容易被發現。

我本打算休息個幾分鐘就繼續出發,不管跑到哪裡,只要能遠離他,我都不怕。

我站起身,打算繼續出發,卻看到他提了一袋零食正從我面前經過,看來他是買好了要回去。我挺直了背,直直的靠在牆壁上,生怕他看到我。他在我的視線內停留了片刻,我以爲他會看向我這邊,但他沒有,只是停留了一會後就繼續往前走了。

我不敢再往前走,我直接轉身往後走。我沒多少力氣,走不快。口乾,頭髮亂蓬蓬,身體也有些泛臭,我已經好幾天都沒洗過澡了。臉不用看肯定也髒髒的。而此刻,又沒有一個人出現,我沒法求救。

這是一座空城,我們就像捉迷藏一樣,我只盼望他找不到我,永遠都找不到我。

走到一半的時候,我聽到鳥叫的聲音,直覺告訴我,他發現了,發現我逃跑了,現在正在努力的找我。我沒來由的害怕,強忍眼淚。這會,心臟又開始痛起來了。痛的難以呼吸。我瞬間癱在地上,但我還是努力的往前爬行。

我看到前面走來了一個人,但我只能看到他的鞋子,是一雙黑色的靴子。我頓時有了希望,不停地向他爬過去。他沒有動,而是就定定的站在那。

我摸到他的靴子的時候,我感覺我摸到了希望,救我二字還沒說出口,他就雙手抓着我的肩膀把我提了起來。當我看到他的臉時,一陣陣的絕望涌上心頭。他臉上有怒氣,但是沒過一會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解困惑傷心的表情。

我還是被他帶回去了,是他把我揹回去的。回去的路上我看到周圍的人一個一個的冒出來,我想求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只能聽到他們的交談聲還有那投來的眼光。鳥也飛得很高,在嘰嘰的叫着。

他把我放在了牀上。把他買的零食一個一個的拿出來,他問我,“你現在想吃哪個?”我不語,我哪個都不想吃,我現在哪還有什麼胃口?本就是爲了騙他出去的,又不是真想吃。

我撇過臉去不想看到他,我不想絕食,但我現在確實一點東西都不想吃。

我看到他打開了一盒餅乾,碎髮落在他的蜷縮的肉疤上,他傷的是右臉,所以我每次都能看到他燙傷的臉。他的眼睛周圍也被燙傷了,所以他的右眼看着比左眼小。

他的臉全是毀了,醜又沒有什麼用。

他坐在的牀前,想餵我吃,但我不領情。他看我不想吃,也沒有爲難我。只是他一直在旁邊看着我,讓我很不自在。

“我要洗澡!”這次,我用了比較強勢的口吻。

他先是愣了一下,過了一會才明白我是什麼意思,他放了一桶熱水,過了一會,他走過來跟我說可以了。

我收了幾件衣服就直接進去了,進去以後我又有點不太放心,於是又出去叫他去外面守着,他倒也同意了。這點讓我比較安心。

我把臉頭身體都過了一遍,我不敢洗太久,差不多我就出來了。我出來後還在想要不要放他進來,我當然是不想放他進來的,可是他不進來,誰照顧我?而且我篤定他一定有法子可以進來。

我不情願的開了門,他倒很歡喜。一進門就吞吞吐吐臉色微紅的對我說,“你身上……真香……”我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都是洗髮水沐浴露的香。”

他沒再搭話,只是低着頭,偶或擡頭看看我,看到我用比較兇狠的眼光回饋他時,他就重又低了回去。

我坐在了牀上,現在我除了稍微累點以外,沒有其他的不適。我看着我坐着的牀,轉過頭問他。

“你晚上是不是也跟我睡一張牀?”我盛氣凌人。

他唯唯諾諾的說了一句“是。”看他老是低頭的樣子,我有些疑惑,這會我才發現我溼答答的頭髮已經溼了我的衣服,雖然我上衣不是白色,但是也透了。

我重新拿了一件深色的衣服擋在胸前。

“你,你從今晚起就睡在地上吧,不要再跟我睡一張牀了!”

說完後我不顧他那複雜的表情就匆匆去浴室換了深色的上衣,拿了一個吹風筒開始吹起頭髮。

我不看他,他也沒有回答我,所以我心裡有些打鼓,會怕他不願意,現在他纔是主宰者,就算他在這殺了我也沒人知道。

他身上不臭,除了他的臉,他乾淨利落,沒有一點的邋遢。可他的臉就已經讓人連了解他的慾望都沒有了。更何況他還顯得懦弱,從不敢發火,我怎麼對他他好像都不會責怪我。

晚上,我早早就入睡,第二天我醒的比他早,他真的聽了我的話,在地板上鋪了塊涼蓆就睡了。

死了的人還要睡覺的嗎?我輕輕的走下去,蹲在他的身邊,手一碰,軟軟的,再翻過他的身子,他腐爛的屍體登時呈現在我的眼前,我控制不住的小聲的叫了聲“啊。”,吵醒了他,他又恢復了原來的樣貌。

我更加的不敢靠近他了,我似乎忘了如果不是他,腐爛的屍體就會是我。

他坐起身,微微嘆了口氣。

“你…你…你”我舌頭打結,說不出來話。我甚至不知道我要說什麼,就說出來了。

他看着我這副瞠目結舌的模樣,只是小聲的問我,“你被嚇到了嗎?我下次會注意的……不會再嚇到你的……”他有些自責,他的眼神騙不了人,尤其是那被燙傷了的肉被翻滾出來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氣,與他保持安全距離。

“你…你都死了,爲什麼不換個好看點的皮囊?”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問出這句話的,現在我斷定他不會怎麼傷害我後更加不怕他了。現在我感覺我什麼話都能問出口。

他不答話,起身問我早上要吃什麼,我說隨便什麼都可以。

他還是煮的粥。

他還要餵我吃,我不肯,寧願自己動手吃,也不要他喂,他黯然神傷,看我自己吃的有些快,連忙出聲,“慢點慢點,別燙着了。”說完還幫我吹,但我怎麼可能會讓他吹到,可別把他的口水吹了進來。

我吃到一半,才發現這是肉粥。一想到肉我就作嘔。

我放下不願意吃了。他關心的問我,“你怎麼不吃了?”

“不想吃了。”

“那也不能不吃啊……你還是吃點吧。”他捧起碗,又像之前一樣吹氣替我嘗,他嘴脣碰到的地方正是我吃粥時碰到的地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我對他的這種行爲感到不屑。

他遞了過來。我搖頭,他還是不放棄,我一火就打翻了粥,粥一瞬間撒了,覆蓋在了他的手臂上,雖然沒有那麼燙了,但是他的手臂還是見紅了。他看了我一眼,我躲閃着他的眼神。

不知道他盯了多久,才獨自一人收拾起碗筷,獨自療傷。

我覺得我應該幫助他,這正是我拉進跟他關係的一步,沒準就能找到回去的路了。

我急忙下牀,故作抱歉的神情。

“怎麼樣?沒事吧…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抓着他的手臂,放在水龍頭下衝洗。

他像受寵若驚般,微微紅了臉,手也顫了顫。

我邊幫他沖洗邊幫他吹氣,每次吹氣他都會顫抖。

“我想去外面玩玩,在這裡快要悶死了。”我說出了自己的訴求,看着他。

他原本有些紅的臉漸漸回了原色。聽到我的訴求後,他好像有些猶豫,但還是馬上就說,“好,你想去哪就去哪。”

我對他的回答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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