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微微沉吟時,忽然間阿七身邊的一名手下倒在地上,渾身抽搐。
“走火入魔?”
沈墨瞧了一眼就知道他身上出了什麼事。
沈墨對着他一抓,手下的身體就懸浮在半空中,來自沈墨的真炁無孔不入地鑽入他的身體。
強勢的真炁將他體內暴動的真炁鎮壓,可是他也忘記了如何呼吸,雖然暫時閉氣沒事, 但遲早會出現問題。
沈墨憑藉高深的見識和修爲,真炁強行接管了他的身體,控制他的呼吸節奏。以他如今的境界,哪怕是剛閉氣的死人,真炁注入的情況,也能讓人暫時“活”過來,恢復短暫的清醒。
可是眼前的人, 雙眼泛白。雖然還活着,卻已經腦子受到重創,成爲白癡。
原來他走火入魔的一瞬間,真炁失控衝入頭部,大腦受到嚴重損壞。
沈墨的真炁依舊控制他的身體,但他一旦撤去真炁,這個手下的生命特徵就會很快消失。
可怕的是,沈墨由始至終沒有察覺到是什麼樣的力量造成的。
彷彿這是眼前手下自己出現了問題。
思忖間,又是一個手下倒地,跟剛纔的情況一模一樣。
接下來出現第二個,第三個。
沈墨眼前只剩下阿七還站着,其他人全部倒下。
沈墨放開了對眼前手下身體的控制,懸浮在半空的手下落在地面上。
“你怕嗎?”沈墨對阿七問道。
阿七手抖地回道:“有一點。”
但是他手顫動的頻率越來越高,好似得了癲癇一般,這種顫動很快遍及全身,不可遏制。
沈墨:“拔出你的菜刀。”
“是。”阿七渾身顫抖,但他和刀已經產生特殊的聯繫,心念一動,菜刀就飛到他手上。
“神與氣合,人刀合一。”
阿七聽到沈墨的聲音, 一時間福至心靈,來自菜刀的一股陰冷氣息涌入體內,他打了個寒顫,似乎有什麼東西從他身上離開。
阿七恢復了正常。
但身子也變得陰冷起來。
沈墨:“刀不離手,可以暫時保住你的命。”
菜刀是一種可怕的邪異凝聚而成,沈墨提點阿七用人刀合一的辦法,以邪制邪,自然能將他身上不知名的力量驅走,但只是暫時的。
同時人刀合一之後,來自菜刀的陰冷邪異會不但侵蝕阿七的身體。
不過在人刀合一之前,這種侵蝕已經開始了,只不過極爲緩慢,現今是加速了這個過程。
這也會讓阿七獲得更強大的力量。
“主上,他們怎麼辦?”阿七詢問時,眼中有絲絲黯然,因爲他已經發現地上倒下的人,一個個都失去了生命特徵。
沈墨搖了搖頭:“你給他們處理後事吧。”
阿七心裡很難過,同時感到恐懼,因爲這種死亡, 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沒別的辦法了嗎?”
沈墨:“死亡是所有人都要面對的難題,不只是他們,我也一樣在和死亡抗爭。我能幫到你,那是因爲你有這把菜刀。我幫不到他們,那是因爲他們沒有。”
“這難道就是命運?”
沈墨平靜淡然的神情裡透出一絲殘酷:“這是結果。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它出現了就是出現了。”
阿七仍是難以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
“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他們處理後事,然後盡最大的努力掌握你手中的菜刀。”沈墨拍了拍阿七的肩膀,離開琴音小築。
漫步長街,沈墨並不如他表面上的平靜。
手下在眼前詭異莫名地死去,對他而言是敲響了警鐘。雖然他已經很強了,但仍舊有許多事控制不了,甚至無能爲力。
修行讓他成爲超凡脫俗的異類,逐漸會產生類似我是神靈一般的情緒,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可以做到任何事。
但現實是他依舊不是無所不能的神靈,更不夠強大,依舊有他無法解決,甚至沒法理解的詭異兇險存在着。
剛纔那種詭異無形的死亡方式,會不會以更高等級的方式降臨在他身上?
“生命是渺小而脆弱的。”曾經長青子對沈墨說過這樣的話。
沈墨能從他眼中看到深深的敬畏。
強大無比的長青子,究竟在敬畏什麼?
或許越是強大,越會在某一瞬間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和脆弱,以及依舊和普通人一樣,對死亡無能爲力,只能做些徒勞的反抗。
世間萬物,從一出生就踏上了前往死亡的旅程。
哪怕沈墨已經經歷過幾次“死亡”,可那能算真正的死亡嗎?
但沈墨仍舊得面對死亡,並奮起反抗。
縱使接下來的人生充斥無常,也不會讓他退縮。
因爲退縮沒有任何意義。
…
…
內廠,曹天罡沒有吃橘子,而是罕見地拿起筆墨,寫下一幅字: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長生。”
他的字實在是很好,亂筆狂草中,透出詩句的仙氣、狂氣以及散發出撲面而至的逸氣。
三種氣質完美融合在一起,不會有絲毫突兀之感。
“督公這幅字當真是筆落驚風雨,天下間,難以再找出第二幅來。”簡長生在旁邊誇讚,倒不完全是違心之言。
皇宮的大太監都是飽讀詩書之輩,而且不用醉心科舉,所以研讀經史子集時,不必揣摩迎合官場的風向,更容易有自身獨到的見解。
曹天罡一筆狂草,就是在灑脫無忌的心境下磨練出來的。如果只看這幅字,旁人定會以爲是哪位狂傲的大名士寫出,才氣霸漏。
“字還湊合,好的是詩句。邪君這個人,確實有狂的資本,難怪能寫出這樣的句子出來。他跟咱家一樣,都是不信命,不認命。”曹天罡擱筆,然後拍了拍手,又問:“邪君那邊怎麼樣?”
簡長生於是把柳逢春的回覆以及琴音小築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琴聲破氣?看來他天子望氣術確實登堂入室了。陛下想要讓我和他二虎相爭,阿生,你怎麼看?”
簡長生這時候可不敢說些模棱兩可的話糊弄過去。官場上牆頭草是沒有好下場的,他已經打上督公的烙印,面對這道送命題,簡長生收起一貫給自己說話留餘地的作風,神色無比堅定,一舉一動渾然天成,
“督公,聖賢有云‘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陛下一再逼迫督公,實在是有失人君之德,依屬下看,大不了跟三十三年前一樣,換一個皇帝。”
三十三年前,先帝駕崩,朝廷對外宣稱的結果是“落水受驚,不治而亡”。要知道皇宮裡有大醫國手,這種理由只能說是用來糊弄傻子的。真實情況是先帝觸犯了太多人利益,被各方勢力聯合謀殺。
簡長生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卻正是爲了保命。在這種局勢下,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曹天罡:“阿生,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
簡長生拜倒在地,磕頭道:“小的只知督公,不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