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這件事，並沒有出現他期待的第二種可能性。
歷史的齒輪繞了一圈還是回到了原來的軌跡嗎？
徐俊澤的事業還是會走向破敗，李佳顏終成棋子？
陸洲握着腕錶的手指暗暗用力，不會的，他已經改變了歷史，他不會再無知地誤入圈套任由擺佈了。
“他們給了你很好的條件？”陸洲看向李佳顏，問道。
李佳顏以爲她說出“金華娛樂”這四個字，陸洲多少會詫異甚至尷尬。
但他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是的。”她回了話。
“能說說都給了什麼條件嗎？”陸洲又問。
“抱歉，這個我不能透露。”
“明白。“陸洲點了點頭，思索片刻後問：”你瞭解金華娛樂嗎？“
李佳顏：“在網上了解到一些，金華娛樂是國內娛樂圈頭部的經紀公司之一了，不用說，在公司實力方面，新片文化目前肯定和它沒法比的。”
“確實，不過兩家公司壓根就是不同賽道的，沒有比較的意義。”陸洲認可她的表達。
“新片文化尊重每一位籤進來的網紅，想留在公司好好發展的人，我們會用心去培養，當然，想離開公司另謀出路的人，我們也不會強制留下。”
“現在你想去金華娛樂，如果你真的下定了決心，離開沒什麼問題，只要正常走違約程序就行。”
“但從朋友的角度出發來看待這件事，我個人不建議你去金華娛樂。”
陸洲突然來了一個轉折。
“我在金華娛樂待了九年多，對這家公司，我自認還是很瞭解的。”
“金華娛樂，它的體量確實大，論公司實力，在國內藝人經紀方面它是排在前列的，他們一直在學習H國的那套玩法，已經可以做到規模化造星，在培養和輸出藝人這方面的能力可以說很成熟了。”
“但金華娛樂出來的藝人，生命週期總體偏短，而且真正業務能力能打的藝人佔比並不高。”
“金華娛樂一直在玩新人接力舊人的那個套路，管理層胃口大，他們很少走精品深挖的領域，更喜歡這裡摻一腳那裡摻一腳，專業歌手，樂隊，偶像團體，演員，主持人，綜藝咖等方向的藝人他們都做，業務很廣，屬於既要又要但卻玩得不夠精的類型。”
“公司內部問題也不少，職員人心浮躁，競爭相當激烈，公司的經紀人之間時常會出現爭搶藝人衝KPI的情況。至於藝人，更是適者生存了。單純只是個人才華優秀，如果不懂這一行的套路玩法，不懂得怎麼讓自己在衆多優秀者中脫穎而出，就只能在沒人關注的小角落裡熬着，很大機率會被放養。”
“我不知道你選擇籤金華娛樂是單純爲了進入娛樂圈玩玩呢？還是爲了有機會進修自己的演技，深挖自己這方面的實力，然後走向大熒幕？”
“如果是後者，我不建議你籤金華娛樂，因爲演員業務這個方向，金華做得不怎麼樣，它旗下混得最好的演員也不過在三線水平。你如果單純想走演員專線，建議一開始就選在演員經紀業務版塊做得比較出色的經紀公司。”
“在演戲這塊，你是有一定天賦的，不然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在短劇市場做出這個成績，其實只要你好好精進自己的業務能力，好的演員經紀公司一定會注意到你的，大可不必因爲心急想進娛樂圈，就着急籤一個將來很可能會束縛你發展的經紀公司。”
“在娛樂圈簽了經紀約之後，你再想談解約，就不是簡單的事了。但凡他們認定你還有利益價值，你想脫身很可能會剝掉你半層皮，而且就算你成功離開，後續他們也可能會想辦法整你。這就是娛樂圈。”
“當然，如果你想籤金華娛樂單純是因爲只想隨便找個進入娛樂圈的跳板而已，以後發展如何並不打算提前做深度計劃，你對自己的演員生涯也沒有明確目標的話，那倒是可以籤，看你自己的個人追求了。”
“不過，說句你可能不愛聽的話，身爲女生，你這個年齡進娛樂圈並不吃香。你想要在奔三之前奮鬥到二三線女演員行列，除非金華娛樂願意在你身上砸大資源捧你，否則你三十歲之前能不能拿到個主角演一演都是個問題。三十歲之後，女生戲路更窄了，面臨轉型，資源就會更少。”
“你覺得你去了金華娛樂，他們會在你身上大量堆資源捧你嗎？相比那些科班出身的演員，人家要姿色有姿色，要實力有實力，甚至要人脈有人脈，你覺得自己相對他們的優勢勝在哪裡？金華娛樂會在你身上砸大資源的可能性有多大？”
“天上不會無緣無故掉餡餅，如果掉了，這裡頭一定有陷阱。”
“我在金華娛樂熬了將近十年，到了解約的那一天都沒有熬到一個出頭之日。我也就罷了，畢竟我進入娛樂圈的時候還算年輕，你呢？你也願意賭上自己一個十年嗎？”
“還是你覺得你天賦更加優異，運氣會更好，一定不會重蹈我曾經的覆轍？如果你真這樣想，我只能祝你順利。”
“不過我個人覺得，拋棄自己目前已經有把握、站得穩並且正在蒸蒸日上的職業道路，轉頭去搏一個沒有把握、不確定性很高、不知前路如何的機會，這種行爲多少有點犯傻了。”
“短劇目前來看是舞臺不夠大，但卻也是你積攢實力最好的渠道。你如果真的夢想走進大熒幕，我認爲你應該想辦法利用自己現有的優勢，努力精進自己的基本功，蓄勢待發，等真正的機會來了，你才能一鳴驚人。”
“留在新片文化，你還能繼續當女主角，有很多機會磨練自己。半桶水，沒有足夠的積累，就算出去站上了大舞臺，聚光燈也未必會打在你的身上。”
“今天跟你說的這些話，是我在娛樂圈混了這麼多年悟出的一些淺顯的道理，不一定正確，但都是我的心裡話。別的我也不多說了，你怎麼做這個選擇，還是看你自己。”
陸洲一口氣對李佳顏說了很多，也算肺腑之言了。
聽不聽得進去是她的事了，其實她籤不籤金華娛樂，對他後期的行動不會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影響。
但重來一世，因他而起的一些不好的事，能阻止還是儘量阻止吧。
他如今和徐俊澤是事業合夥人，李佳顏又是徐俊澤現如今花了心血去培養的公司頭部網紅，她的出走，終究會影響到徐俊澤日後的處事心態以及公司的一些方向改變。
新片文化的異動，他還是想要儘量控制到最小。
陸洲說了那麼多，有點口乾，起身去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仰頭咕嚕咕嚕喝了起來。
李佳顏呆愣地盯着他滾動的喉結，突然就霧氣迷了眼。
“陸洲。”
她輕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陸洲端着水杯，轉頭看她。
“新片文化的很多短劇被翻譯到國外進行投放，都是交給達思環球在做，這個是佳佳的公司吧？達思環球是你和佳佳一起合作的項目？”
陸洲：“是的。”
“最近我看到楚瑤的新動態，發現你給她的品牌代言了，她的食品品牌產業鏈該不會也有你一份吧？”
陸洲沉默片刻，看了她半晌，終是點了點頭，“確實有在合作。”
“你和葉芳菲也經常合作，合作舞臺，合作新歌。”
“嗯。”陸洲放下手中的水杯，回到了原來的椅子附近，但他沒有坐下來。
李佳顏睫毛眨了眨，仰頭看他，“我能問爲什麼嗎？”
陸洲：“什麼爲什麼？”
李佳顏：“爲什麼你能和她們所有人一起合作做事業，唯獨不考慮我？她們都是可以直接面向你的，而我和你之間，卻永遠隔着俊哥。”
陸洲沉默着看了她一會，遂開口：
“因爲在我的三觀裡，我始終認爲如果內心沒有複合的意願，最好還是不要和前女友存在過近距離的工作接觸。”
“而且，我們兩個人之間，好像也沒有什麼適合直接對接的合作項目？如果不是俊哥，我想我們可能目前連這層弱工作接觸的關係都不會存在的。”
李佳顏沒料到他會給出這樣的回答，身體不由得微微一僵。
他雖用了“如果”二字，但其實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自前任戀綜以來，他始終都沒有產生過想和她重新在一起的意願，所以他一直在對她進行行爲避嫌。
陸洲這聽起來怪無情的話讓李佳顏恍然醒悟。
是啊，當初如果不是因爲徐俊澤想要發展她的網紅路線，她可能連進新片文化的機會都沒有吧？
她走上網絡短劇演員這條路線，有了今日的成績，這些都是徐俊澤給她帶來的。
她已經離當初彈鋼琴的李佳顏很遙遠了，但她沒有後悔，因爲如今的生活其實她過得更有衝勁了，或者說更有方向和追求。
以前彈鋼琴，做鋼琴機構，其實她找不到多大的前進動力，因爲在鋼專領域，她能摸到的最高水平就那樣了，音樂悟性和技術都無法再繼續攀升了，她上不了大舞臺，她的鋼琴夢早就破碎。
她只能守着自己的教育機構做半個商人，卻經商不精，從藝也不精，每天過着沒什麼大追求的日子，看得到自己往後幾十年的人生狀態。
可她明明是有野心的人啊，她總覺得自己不該就這樣止步。
因爲一個綜藝，因爲一個男人，刺激了她內心的渴求，她不甘，她想擁有卻求而不得，便只能費力追趕，最終卻發現原來的路再怎麼追也追不上啊，於是她勇敢地換了賽道去追。
轉行讓她體驗了新的事業魅力，她摸到了另一種可能性，她進步很快，每天都過得很充足。這得感激一個人，就是徐俊澤。
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她。
其實她現在事業正在上升期，如果選擇離開，將來會怎樣呢？她不知道。
她還能遇到另一個徐俊澤嗎？
而她拼命想要進娛樂圈的執念又真的是正確的嗎？
陸洲剛問她，她到底在追求什麼？
是啊，她到底在追求什麼？追求面前的這個給她留有遺憾的男人？還是追求自己的事業夢。
如果是前者……李佳顏望着陸洲出神，可他已經對她沒有那方面的心思了，她這種單方面的追求又有何意義？
如果是後者……那她現在着急離開新片文化，又真的是對的嗎？
進了娛樂圈就一定好嗎？沒有足夠的積累，上了大舞臺也很可能得不到關注，陸洲不就是一個例子嗎？撲街十年……才迎來了今日的輝煌。
她熬得起十年嗎？
陸洲剛剛說的很多話，重新衝擊着李佳顏的內心。
她終於開始直視自己的內心。
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李佳顏望着面前的男人，突然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追不上了，這個男人再也不可能是她的了，早在當初她選擇聽從父母的話，就已經回不去了。
支撐她走到現在的，不過是對遺憾的不甘和不服輸的自尊。
……
陸洲垂眸看着突然落了淚的李佳顏，轉身去辦公桌上抽了一張紙巾過來遞給了她。
李佳顏默默接過，拿紙巾蓋住自己整張臉，視野被紙巾擋住的瞬間，她忽地再也關不上氾濫而起的情緒，“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陸洲沒有說話，也沒有去安慰她。
因爲他覺得，她會哭大概是因爲她終於肯直面現實了吧？
對李佳顏來說，她和陸洲真正的情感告別，並不是當年分手的那日，也不是戀綜結束的那日，而是，今天。
陸洲輕輕地拍了拍李佳顏的肩膀，默默地轉身離開了，留給她一個獨處的空間。
徐俊澤一直在外面等，辦公室的門打開時，裡面傳出了女人的哭聲，他不禁嘴角抽了抽，看向迎面過來的陸洲。
“什麼情況，你把人罵哭了？”他問。
陸洲：“沒罵。”
徐俊澤：“沒罵怎麼會哭，你倆到底聊了什麼啊。”
“我就是把該說的說清楚而已。”陸洲看了眼腕錶，說道，“接下來的工作你來處理吧，等她情緒穩定點，你再進去和她聊聊，我還有事得先走。”
“不吃飯？”
“不了。”
陸洲離開了新片文化，駕車的途中，他陷入了沉思。
金華娛樂不會無端端盯上了李佳顏的，想籤李佳顏明顯是背後某人的指示衝着他來的。
陸洲再回頭想想之前南喬的一系列異常行爲……
南喬現在應該還沒有離開高廷安，畢竟剛不久南喬才拿了金音獎最佳歌手。如果他倆的關係切斷了，這獎估計頒不到南喬的手上。
沒有離開高廷安，卻來向他表白，南喬應該不會傻到衝動做這種事。
所以，這事很可能是高廷安讓南喬做的。
葉芳菲已經離開華軒音樂，高廷安不會那麼容易掌握到她的真實動態信息。
而且陸洲和葉芳菲在人前一直很剋制小心，他自認沒有表現出容易被人發現的曖昧舉動，高廷安不太可能確切知道他們已經私下在一起的事。
那就只有另外一種可能了：
高廷安已經懷疑他和葉芳菲的關係，並開始暗戳戳在給他埋坑了。
陸洲握緊了方向盤。
這麼喜歡玩在別人身邊埋雷這一招，看來這一招應該挺好使的，那不如他也奉陪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