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遠在蒼穹的明月墜落下來,須臾間便跨越了虛空,降臨在白骨城當中。
那明月的光芒如此純淨,通透得彷彿一瞬間便能將一切邪祟都消除。
在白骨神君眼裡,這明月不是從天上落下來的,而是從宮夢弼升起的,掛在白骨城的上空,把白骨城照得一片光明。
如斯光明,如此奪目。
白骨城中的白骨魔在這明月之下,立刻如同老鼠見了貓一般,抱頭鼠竄,不斷哀嚎。
月正中天,圓滿無缺,宛如明鏡,令世間一切鬼魅邪祟無所遁形。
白骨神君的赤色的眼睛被月光壓制住,只覺得那彷彿不是月亮,而是太陽,讓他雙目失明,彷彿火燒。
但這並不能降服他,反而令他更加憤怒。
他周身燃起魔火,抓向宮夢弼的骨手帶着煞氣火焰,一把將宮夢弼捉在掌心。
抓中了!
白骨神君大笑一聲,道:“死!”
白骨神君看着遠處四處奔逃的白骨魔,近處不敢動彈的近衛,怒斥道:“廢物!”
“嗯?”白骨神君定睛看去,只見他的指縫之中露出一隻只月光所化的手掌,潔白、纖細、美麗,凝聚法印,猶如月輪,將宮夢弼護在其中。
白骨神君從白骨海當中鑽出來,便見宮夢弼已然如同滅世魔神一般落在白骨海上。
或是獸身鳥首,或是鳥身方面,或是頂生二角,或是身披甲冑。
無數陰鬼邪靈如同倒飛的黑色雨水,被月影奪走。
強撐着沒有被明月嚇走的白骨魔不由自主向天穹中飛去,但飛到空中,才發現只有靈神出竅,那本可作爲憑依的白骨,一瞬間便失去力量,化作一堆死物。
宮夢弼緩緩落在地上,身後十二輪月相緩緩收攏,化作一輪明月,而後這輪明月忽地光華斂去,只剩下一個月影。
宮夢弼看着白骨神君逃之夭夭,反而鬆了一口氣。
月神伏魔,整座白骨魔宮都已然崩解,化作一個個白骨魔縮在一旁。懾於白骨神君的命令不敢離開,卻也無法自如行動。
“不!”
白骨神君虛空而立,真正展露了自己白骨魔神的本相。
他抓着白骨劍,周身燃起黑紅色的火焰,唯有白骨劍上,是一片幽藍的火焰。
“神君救我!”
卻攥了一空,宮夢弼從他手掌當中飄浮起來,他的腦後有十二輪月盤,分別顯露十二種月相,每一輪月相當中都伸出一雙由月光凝聚的手掌,虛虛按在空中,將宮夢弼護在其中。
他猛地用力一捏,卻如同捏到一顆實心鐵球,捏不動。
南王的骸骨靈氣熔鍊在他的骨骼之中,保護了他的靈神。宮夢弼能撼動他的魂魄,卻沒有辦法咒殺他的魂魄。
一聲脆響,刀芒破碎,白骨魔劍也被逼回,幽藍的火焰如同被水澆滅,一瞬間便只剩下零星的火星。
白骨神君嚇得亡魂皆冒,周身白骨鎧甲如同活了過來,聚斂在他的頭顱之上,化作盔甲。
白骨神君擡頭看向天上的月影,一瞬間只覺得不寒而慄,彷彿他早已失去的心臟又長了出來,頭顱之中有什麼東西在怦怦跳動,隨時就要從他頭顱之中鑽出來。
天上的月影忽地產生了無與倫比的吸攝的力量,這力量不針對死物,唯有一切靈神,都是他的渴求之物。
白骨神君怒吼一聲,腳下一跺,白骨海猛地翻涌起來,如同浪潮一般擋在他的身前。
“太陰奪魂!”
他盜取了南王屍骸的靈氣,不管南王是否有意庇護,還是無意爲之,都在他身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跡。雖然是盜取,但他確實得到了遺澤。
帶走了一部分白骨魔,一部分陰靈,留下空蕩蕩的白骨城,逃走了。
宮夢弼轉了月孛法相,天上的明月也在一瞬間寂滅,只剩下昏昏殘光,和橫貫天穹的月影。
他怒吼一聲,腳下白骨海如同火山噴發,地動山搖,化作滔天巨浪,將他護在其中,燃燒的魔火將整片白骨海化作怨氣沖天的火海。
他一腳踹開身邊的一個高大白骨魔,伸手從白骨海當中猛地一抓,無數骷髏順着他手的方向聚斂起來,化作一柄骷髏白骨劍。
宮夢弼看向白骨神君,輕輕點地,便忽地竄到白骨神君面前,伸手朝白骨神君的面門摸去。
潮汐退去,白骨神君駕馭着白骨海逃走了。
那不知是何來歷的屍骸雖然寶貴,但白骨神君自己活着,才更重要。
卻在宮夢弼一撫之下,噼裡啪啦掉落一地,當中的陰靈已然被宮夢弼奪走。
除非打破他的頭顱。
天上明月之中,忽地垂落萬千刀芒,朝白骨神君殺了過去。
宮夢弼道行有限,境界是夠了,法力卻不夠。不是不想把白骨神君的靈神抽出來,是做不到。
宮夢弼道:“神君,你奈何不了我,還請離去。”
白骨神君是從死中求活而來,知曉魂魄離體是什麼感覺,更不願面對恐懼。
宮夢弼輕輕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欣喜來,道:“真是妙不可言。”
白骨神君大怒,他的手中魔火滔天,一隻手捏不動,便兩隻手握緊,狠狠攥住。
這十二個月神法相向白骨神君撲了過來,十二種月相懸在他們腦後,只一瞬間,白骨神君便感到自己的魂魄都要被撕扯成碎片。
白骨神君一劍斬向宮夢弼,白骨魔劍穿過宮夢弼的身體,卻如同砍在了霧氣上,化作兩截的宮夢弼重新聚攏,再次朝白骨神君撲了過來。
若是可以做到,他已經出手了。白骨神君自己察覺不到,但宮夢弼卻看得清楚。
不是神君懼怕,實在是這行太陰法的人太過剋制他了。月神伏魔,使其不能聚衆,月孛奪魂,更是乾脆連他的魂魄都要收走。
宮夢弼道:“神君,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宮夢弼的赤色大氅如同火焰一般燃燒着,他的眼中無比冷漠,無比兇殘。
宮夢弼不閃不避,伸手在天上的月亮當中一抓,便抓出一道刀芒,彎彎如月,朝白骨魔劍劈了過去。
但這火海卻沒有向宮夢弼撲來,而是當空一卷,將一部分飛起的陰靈捲走,而後一個浪頭,朝金庭大仙相反的方向打了過去。
這一次,不僅僅是他撲了過來,從他背後,十二個月光凝聚的影子一同走來,這些影子並非全然人形,而是神相。
白骨神君持劍而來,白骨魔劍劃破虛空,直逼宮夢弼面門。
“給本座拿命來!”
嘩啦啦如同落石,不斷有白骨散落的聲音響起,那被刀芒破開的白骨海永久脫離了白骨神君的掌控,變成了死物。
白骨神君心中一驚,不明白爲什麼宮夢弼能從他手中鑽出來。
黑紅的火焰是他的憤怒,幽藍的火焰是他的恐懼。
宮夢弼笑了一聲,雙手虛握,再次向虛空中抓去。
而打破他的頭顱,宮夢弼只有一種方法,便是蒼龍抵角,以遊光劍去斬。
但他藏鋒已久,不是爲了斬白骨神君的。
趕走白骨神君,已經達成了南王託付的一個目標,不必強求了。
宮夢弼站在白骨城中,天上的月影收攏了,他腦後的月影沉了下去,又變成明月相。
白骨海已經不在了。
雖然還是遍地屍骸,但白骨神君走的時候,並沒有忘記帶走自己苦心經營的白骨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