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羽毛筆寫出的最後一行字,書桌前暗金髮色的中年男子瞳孔驟縮。
沒有任何猶豫,因斯·贊格威爾立刻動用了自身序列5‘看門人’的能力。
一扇神秘虛幻的青銅大門在他眼眸中飛快地形成,然後向着外側開啓……
就在這時,一隻修長而又白皙的大手突然出現,竟是跨越了現實與靈界的隔閡,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伸到了青銅大門面前,將剛剛開啓的大門再次關閉。
什麼?!
因斯·贊格威爾心中驚駭,當即霍然起身,躍向書桌前的窗戶。
但還沒等他的屁股脫離椅面,方纔關上青銅大門的手掌從後方伸出,剎那間搭在他的肩膀上,輕飄飄地將他按在了椅子上。
“你想去哪啊?”
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緊接着便是一道高大的身影從後方浮現。
因斯·贊格威爾沒有回話,全力動用靈界穿梭的能力,試圖逃離這裡。
但可惜,在那隻大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時候,一股無形之力便封鎖了他的全身,別說超凡能力,他現在連半根手指也動彈不得,只剩一抹意識尚在運轉。
藉着眼角處的餘光,因斯·贊格威爾看到了身邊這人的模樣。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容貌俊美,眼眸深邃,神色平靜,似乎眼前發生的一切,都無法在他心中引起任何波瀾。
在看到那張俊美面孔的一瞬間,因斯·贊格威爾心中升起一絲絕望。
因爲這位突然出現,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他制住的俊美青年,正是他之前以爲是普通人,但最終卻能強迫羽毛筆更改敘述的梅德·海文。
想到這裡,因斯·贊格威爾心中突然升起一絲後知後覺的驚悚。
……是了,他爲什麼一直堅定地認爲梅德·海文是個普通人呢?
明明他幾次三番篡改梅德·海文的命運,都無法干涉成功,可他心裡就是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哪怕覺得不對勁,也是以‘梅德·海文是個普通人’這一論點爲基礎,認爲對方身上可能留有什麼超凡污染或者注視賜福。
他爲什麼就沒有想過,梅德·海文這個人本身就有問題呢?
因斯·贊格威爾猛地反應過來,憤怒地望着書桌上靜靜趴着的羽毛筆。
林中天瞥了椅子上動彈不得的因斯·贊格威爾一眼,然後鬆開手,走到書桌前,望向書桌上的筆記和那根羽毛筆。
目光襲來,原本靜靜趴着的羽毛筆好似被驚嚇到一般跳了起來,飛快地移動到筆記最新一行,然後在無人操控且沒有沾墨的情況下奮筆疾書:
“愚蠢的因斯·贊格威爾怎麼也沒想到,他眼中的凡人,尊敬的梅德·海文先生,其實是一位天生偉大的、隱秘的、尊貴的、偉岸的……至高無上的存在!”
“沒有人知道祂爲什麼會以梅德·海文先生的形象現世(劃掉)”
“如今,祂屈尊降臨在渺小的因斯·贊格威爾面前,這將會是因斯·贊格威爾那短暫而又可笑的一生中最值得銘記的無上榮耀!”
“哪怕這榮耀將會帶來死亡,那也是偉大的■■■出於仁慈所降下的無上恩賜!”
“啊!偉大的、仁慈的、尊貴的……至高無上的■■■,您的身姿是那麼的神聖偉岸,您的聲音是那麼的尊貴動聽……”
奮筆疾書的羽毛筆書寫下一個個諂媚到連林中天都覺得尷尬的形容詞。
林中天嘴角一扯,沒有理會還在拍彩虹屁的羽毛筆,轉過身來,直視着因斯·贊格威爾那雙深藍近黑的眼眸,淡淡地說道:
“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你以爲,你會是個例外嗎?”
“……”
因斯·贊格威爾沉默地望着面前這位俊美青年,心中無比複雜。
他已經大致明白,自己爲什麼會落到這副田地了。
封印物‘0-08’,阿勒蘇霍德之筆,“噩夢之龍”阿勒蘇霍德死後遺留之物,擁有着可以將書寫出來的故事變成現實的強大能力。
而它有一個相當惡趣味的負面效果,那就是會一直嘗試寫死持有者。
因斯·贊格威爾知道這個負面效果,也一直在謹慎防備。
可他千防萬防,還是沒能防住,不小心着了這隻可惡的羽毛筆的道。
在描述梅德·海文受干涉無果的故事時,羽毛筆一直在強調‘這很合理’。
因斯·贊格威爾知道這句話相當於羽毛筆的口頭禪,所以也就沒有留意。
可就是這麼一句話,間接影響到了他的想法,讓他也下意識以爲這些事情確實有可能發生,所以才導致他一直沒有留意到梅德·海文身上的不妥之處。
當然,除了羽毛筆的影響,因斯自身的想法也是很重要的。
羽毛筆的能力限制中有一條是,影響對象的位格越高,消耗的靈性就越大,且持有者無法影響高於自身位格的力量,涉及高位格時的書寫內容甚至會被塗抹。因斯知道這條規則,所以堅定地認爲,梅德·海文不可能是在他之上的高位非凡者。
羽毛筆就是藉助了因斯這個根深蒂固的念頭,這才悄無聲息地影響了他的心智,導致他死到臨頭才終於察覺到不妥。
但話又說回來了,既然這位姑且稱之爲海文先生的存在如此偉大,那爲何自己能在靈性消耗極少的情況下將祂書寫下來呢?
迎着因斯·贊格威爾疑惑的目光,林中天淡淡地說道:
“說實話,對於克萊恩的命運,我其實是不打算過度干涉的,最多在他本人陷入危險之時,出手救他一條小命。”
“至於他身邊的人,什麼鄧恩、老尼爾,這些角色的死亡確實很令人惋惜。”
“但如果克萊恩在擁有超脫命運的金手指之後,依然無法改變自己原本的命運,那他就不要指望我會好心氾濫,替他解決這些麻煩。”
說着,林中天轉過頭,隨手將那根還在奮筆疾書的羽毛筆拿起,然後靠坐在書桌上,一邊把玩着筆上的羽毛,一邊淡淡道:
“這東西有個特性,那就是當你知道了它,它也就知道了你。”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我用於隱藏身份的手段,還不是它能理解的。”
“所以,在最開始的時候,它和你都以爲我只是個普通人……直到你們開始干涉我的生活。”
說到這裡,林中天瞥了眼手裡的羽毛筆。
羽毛筆動都不敢動,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躺在他手中,好似一件死物。
林中天淡淡道:“我察覺到它的存在,故意嚇了它一次,不過,出於隱藏身份的考慮,我並沒有對它做什麼,反而還准許它在一定範圍內撰寫我的故事。”
“只是我實在沒想到,你這個作家,竟然比這根三流的筆還要缺乏想象力。”
“故事出現意料之外的轉折,伱不想着好好將它圓下去,竟然給我整了一出機械降神,想要將我逼走甚至是殺死。”
林中天搖了搖頭,嘆息道:“說實話,你找些不相干的人來陪我玩,我很高興,因爲這正好能作爲我度假的消遣和調劑。”
“但你試圖造成大型礦難,逼我離開廷根市,我很不高興……”
說到最後一句話,林中天語氣逐漸加重,一字一句地將其道出。
在吐出第一個‘我’字的時候,因斯·贊格威爾突然感受到一股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
這種疼痛並非只是源自肉體,而且深入靈魂,似乎有無數只無形的大手從四面八方探來,瘋狂而又殘忍地撕扯着他的靈魂。
之後,林中天每說出一個字,這種疼痛都會加深。
一句話說完,因斯·贊格威爾的整個意志都陷入了痛苦之中,腦海中除了疼痛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任何念頭產生。
林中天神色平靜地望着表面沉默,實則靈體慘叫哀嚎的因斯。
片刻後,他淡淡道:“你以爲你是誰?”
話音剛落,因斯·贊格威爾突然恢復了身體的掌控力。
但還沒等他張開嘴巴,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整具身軀連帶着深藏體內的靈體便齊齊爆開,化作無數黑色的光點在空中逸散消弭。
林中天靠坐在書桌上,神色平靜地望着房間中漫天的光點。
直到所有光點全部消弭,他才低下頭來,望向面前的那張椅子。
由於因斯·贊格威爾的身軀和靈魂都已徹底消失,導致非凡特性失去了形成非凡物品的物質基礎,原地僅剩下一團黑色的非法特性聚合物。
這團非凡特性聚合物由序列9收屍人、序列8掘墓人、序列7通靈者、序列6死靈導師,以及序列5看門人組成,可以說湊齊了‘收屍人’途徑在半神以下的所有非凡特性。
林中天饒有興趣地打量着那團聚合物,輕輕揮手,將其收進儲物戒指。
隨後,他瞥了眼手裡安靜的羽毛筆,淡淡道:“再不出來,這東西我就帶走了。”
話音落下,房間中沉默了好一會。
突然,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一位身穿簡樸白袍,留着遮住下半張臉的淡金鬍鬚,胸前懸掛着一根銀十字吊墜的神父走了進來,朝着林中天優雅一禮。
“初次見面,尊貴而又偉大的外……”
“帝君。”林中天打斷對方,饒有興趣地望着他道,“叫我帝君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