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衆人頓時大驚失色。
但他們接過調令之後,左看右看,都看不出絲毫端倪。
此時,一位府兵突然開口道:“侯爺,我好像聽說過夜陀這個名字。”
雲燁轉頭望去:“說!”
那府兵連忙道:“侯爺,屬下也是從西域商隊那裡聽來的。”
“據說這夜陀乃是一個無惡不作的馬賊,在西域這片土地上縱橫已經有十年了,傳說他身高三丈,騎一匹巨大的白駱駝,每頓飯要吃一頭牛犢,他手下有二十個兄弟,每一個都是惡魔,搶劫殺完人後都要挖出商旅的心肝,用火烤着吃。”
聽到這誇張的傳說,雲燁也不意外,畢竟在草原上,像這樣的傳說到處都是。
大唐人肆虐草原之後,那些名將猛將們也逃不過被描述成惡魔的命運。
“還有別的情報嗎?”
那府兵點頭道:“有,還有一種說法,說夜陀其實是康國的王子。”
“老國王見他生下來就會說話,害怕是惡魔,就把他扔到山裡讓野獸吃掉,沒想到野獸不但沒有吃掉他,還給他餵奶,長大後他就把父親扔進了荒山,然後讓他的弟弟繼任國王。”
“屬下曾聽不少人說,這夜陀其實才是康國最大的掌權者……”
聽到府兵的話語,雲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個說法還算像話,畢竟玄奘就是夜陀從康國擄過來的。
雖然不知道這個消息的可靠性,但無風不起浪,康國與夜陀之間必有聯繫。
現在夜陀和田襄子都被林中天機械降神,乾脆斬殺,想找出他們身後的支持者,比如僞造這一紙調令的人,就要從康國那裡找線索了!
打定主意後,雲燁吩咐衆人收拾輜重,管束駱駝,儘快啓程。
……
當天晚上,車隊紮營,燃起篝火。
許敬宗悠悠轉醒,只覺得腦袋脹痛,昏迷前的記憶也變得零零碎碎。
孫思邈問過之後,發現他只記得自己與林中天、雲燁二人來到了駝城,見到了夜陀,後面發生什麼事他就完全沒有印象了。
對此,許敬宗心中起疑,於是跑去試探了一下雲燁。
雲燁說他不夠謹慎,喝了夜陀遞來的美酒,然後便醉死了過去。
許敬宗雖有疑慮,但在孫思邈的檢查之中,確實發現了一種名叫千日醉的珍稀藥物。
據孫思邈所說,這東西是麻沸散的主藥之一,他搜遍皇宮也找不到,沒想到夜陀居然有。
見孫老神仙都發話了,許敬宗就算再怎麼懷疑,也只能不了了之。
待許敬宗離去,孫思邈瞥着雲燁和林中天道:“把你們從夜陀那裡得到的千日醉拿來,老道就可以忘掉這件事,也絕不會詢問你們編造事實的原因。”
雲燁臉上笑容一僵,訕訕道:“您都知道了?”
孫思邈淡淡道:“主動喝下千日醉,與昏迷後被灌入千日醉,還是有所不同的。”
聽到孫思邈的話語,雲燁與林中天對視一眼,皆是面露讚歎。
“就知道瞞不過您……”
雲燁嘆了口氣,笑着說道:“千日醉就在倒數第二輛馬車裡,我已下令,您儘管去取。”
得到雲燁的允許,孫思邈這才露出笑容,滿意離去。
之後,林中天與雲燁也離開了軍帳,結果迎面撞見那個異族少女。
此時他們已經得知,這異族少女名叫那日暮,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牧羊女。
她不識字,也沒學過除了牧羊以外的知識,天真,懵懂,但又惹人心疼。
在睡醒後的這半天中,那日暮從一開始的驚恐漸漸變得適應起來。
雲燁安排人燒了熱水,給這女娃好好收拾了一番,待褪去一身污垢,露出白淨的小臉,雲燁對林中天的本事變得又敬重了一分。
那日暮之前那副髒不拉幾的鬼樣子,林中天竟也能看出她是個美人胚子。
這等眼力,雲燁表示不得不服。
草原上的女子一向都是熱烈的,如火一般,那日暮也不例外。
短短半天,她已經與雲燁身邊的雲家護衛們混了個臉熟。
其中,也不知哪個殺千刀的教了她一句漢話,搞得她見了誰都喊哥哥。
見那日暮攔在白髮白鬚的孫思邈面前,露出燦爛的笑容,想要喊哥哥,雲燁連忙快步上前,一把將她拉了過來,神色肅穆地說道:
“這個不能叫哥哥!”
“……”
那日暮眨巴着眼睛,仰着小臉,字正腔圓地喊道:“哥哥!”
雲燁愣了一下。
旁邊的林中天哈哈大笑,指着自己道:“我呢?”
那日暮縮了縮脖子,藏進雲燁懷裡,似乎下意識對林中天感到些許敬畏。
對於這種情況,雲燁其實是有些不理解的。
畢竟與外貌尚且年少的他相比,林中天才是真正成熟的美男子。
似這般俊美的外貌,再加上他那如同謫仙般超凡脫俗的氣質,絕對是一等一的少女殺手。
可那日暮卻並沒有對林中天起什麼愛慕之心,反而每次見到,都畏畏縮縮,如同做錯事的小孩子見到了嚴肅的大人。
雲燁不理解,但林中天卻知道原因。
這名喚那日暮的草原女娃雖然天真愚鈍,但靈覺不錯,就好像那些駱駝和駿馬,天然就能從林中天身上感受到難以言說的敬畏。
這種靈覺不僅能讓她趨吉避凶,還能令她與草原上的生靈和睦相處。 如果那日暮沒有遇到雲燁的話,將來或許能成爲草原上的巫婆……
就在林中天心裡這麼想着的時候,雲燁將那日暮從懷裡拽了出來,認真地望着她。
“這個可以叫哥哥。”
“……”
wωω⊕ ttκá n⊕ c o 那日暮也不知聽沒聽到他的話語,猶豫一二,探出腦袋,怯生生道:“哥哥。”
林中天微微一笑,擡手從懷裡取出一枚玉鐲子,送給了她。
這鐲子不算什麼特別的寶物,只是其中蘊含着一些靈氣,不僅能強健那日暮的身軀,還能讓她的靈覺多一分用武之地。
比如號令牛羊或者草原上的狼羣……
當然,這些事情,雲燁和那日暮自然是不知道的。
雲燁笑着讓那日暮接過玉鐲子,囑咐她好好收着,莫要丟掉。
那日暮雖然聽不懂他的話,但她摸到玉鐲子後,感受到那令她精神一振的溫熱感,也覺得這應該是個好東西,於是笑容燦爛地望向林中天。
“哥哥!”
林中天啞然失笑,望着雲燁道:“你身邊不是有懂突厥話的嗎,多教她幾句吧,總是喊人哥哥,也不是個事……”
雲燁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
……
時光飛逝,眨眼間,就是七天的行程。
由於隊伍裡多了數千頭經過馴化,無比乖巧的駱駝,車隊的運載能力暴增數十倍,原本最拖拽腳步的弩車也有了無比富餘的腳力。
短短七天,衆人便走完了此前至少半個月的路程。
這也多虧了林中天和那日暮,有他們兩個在,完全不用操心駱駝逃走的事情。
這一日,衆人剛剛啓程沒多久,便看到一面‘唐’字大旗在前方的山坡上飄揚。
十六名唐軍斥候駐馬坡頂,其中一人縱馬奔下,停在車隊十步之外,右手摸着刀柄,滿臉警惕地朝着車隊大聲喝問。
雲燁身邊的護衛首領老莊看了一眼,撇撇嘴道:“是右武衛的老邢!”
雲燁瞥着老莊道:“你認識?”
老莊笑道:“當然認識,侯爺您也知道,我在跟您之前是左武衛出身,以前在左武衛的時候,沒少跟右武衛打交道,操練時,這老邢從來沒有贏過我,不過是個手下敗將罷了!”
雲燁無語地望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打消了讓老莊出面的打算。
他朝武力最強的林中天使了個眼色。
林中天會意,縱馬跟上雲燁,走出車隊。
“右武衛現在統軍的是誰?”
雲燁騎在馬上,望着前方的斥候朗聲詢問。
那斥候也認出了老莊,早就知道這支帶着駱駝的隊伍是自己人。
如果是老莊出面,他說不得要因爲個人恩怨難爲一下。
但換成雲燁,他就不敢怠慢了,趕忙從馬上跳下來,抱拳施禮說:“回將軍,右武衛現在直接歸定襄道大總管節制。”
雲燁點點頭,道:“你回去稟報大總管,藍田侯雲燁奉大總管之命前來軍前效力,請求歸營。”
聽到藍田侯雲燁的大名,那斥候一驚,連忙上前,接過雲燁遞來的軍書凋令,然後上馬離去。
不多時,軍帳中的李靖拿到了凋令文書,當即皺起眉頭,左思右想,也沒想起自己曾經對雲燁下過這樣一紙調令。
他只記得自己讓雲燁趕緊滾回長安,何時讓他來軍前效命?
想到這裡,李靖當即讓軍中的錄事參軍取出存檔文書,一一驗看,終於找到了原始記錄,上面清清楚楚的寫着大總管命雲燁回長安,絕對不是到軍前效命。
“這封文書是僞造的!”
李靖驚出一身冷汗,連忙下令,派出信使,去各處將領那裡一一覈對,以免其他軍令也被篡改。
待下達命令,李靖這纔將雲燁一行人迎進軍營。
不過,考慮到軍心問題,他將這件事隱瞞了下來,暗中追查,並沒有廣而告之,也沒有告訴雲燁。
但他不知道的是,雲燁其實早就知道了。
李靖不願意在這件事上找他,他也樂得清閒。
又過了三日,孫思邈來訪,見李靖眉頭緊鎖,愁雲慘淡,於是輕嘆一聲道:“藥師兄可是在爲那僞造的調令文書擔憂?”
李靖聞言大驚:“道長如何知曉?”
孫思邈嘆了口氣道:“不僅我知道,雲燁也早就知道了,藥師兄若是實在不知道該向誰請教,就去找他吧……哦對了,記得讓他孤身前來,莫要帶上他身邊那位姓林的小友。”
李靖疑惑道:“爲何,我聽聞此人是雲燁的師兄,與雲燁師出同門,亦是高人子弟,我早就想要見見他了,只是這些天苦於軍機要務,未曾得空。”
孫思邈點頭道:“林小友確實是高人弟子,但他與雲燁不同,此人文武雙全,又有急智,每每總能做出令人意外之事。”
“老道這些天來與他相處,發現他心性超脫,不似凡俗。”
“似這般人物,在藥師兄面前,必會無禮,老道也是怕引起不滿和爭執啊!”
李靖笑道:“原來如此,道長這是在點我啊,無妨,神仙子弟,素有怪癖,這點容人的肚量,我李靖還是有的,道長儘管將他們叫來便是!”
孫思邈點點頭,笑着道:“既然如此,那老道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