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臂,喑人,曾在內衛任職,自稱啞叔的中年男子,是他從小將你養大?”
關於師父的疑惑,李彥沒有藏在心中,而是直接向謝氏詢問。
他此前一直不認爲這是什麼秘密, 跟心腹聊天時也曾提過,身邊人更多的是對涼州產生好奇,尤其是博學的涼州商人。
她沒有與李德謇和離,至今都還是一品國公夫人,不過李德謇如今政治地位邊緣化,她這位夫人自然也就邊緣化。
甚至由於南人的出身,一直不出面都無人理會,如果換成另一位大權在握的宰相正妻,早就有無數人打聽了。
歧視歸歧視,早年她剛嫁給李德謇的時候,也是入過太極宮,參加過永徽時期的大朝會。
而當時主持大朝會的,正是宰相長孫無忌。
李彥問道:“商會中有擅於繪製畫像的人嗎?能將長孫輔機的相貌畫下來嗎?”
謝氏面色變了:“孩子,長孫輔機在如今的朝中可依舊是禁忌,你要去查他?”
李彥微笑:“正是因爲關係到這位前趙國公,我不能拜託外人繪製其長相,也只有母親纔不必擔心。”
謝氏心頭一暖,手又輕輕撫摸起了小黑的毛:“好!好!”
李彥關照道:“寫實一些,另外長孫氏的人,只要有印象的,都可以畫下來。”
謝氏點頭:“放心!放心!我一定儘量爲你還原出當年長孫氏的相貌。”
李彥腦海中又想到了另一種驗證的方法,已經想要離開,但還是留下,儘量說一些不怎麼尷尬的話題。
倒是謝氏很快看出了他心思不在這裡,溫和地笑道:“孩子,你去吧,我不習慣住在北人的府邸,留在商會就好,你若有空,多來看看我!”
南北朝結束百年,南人與北人之間的隔閡還是如此之大,李彥暗暗一嘆,起身行禮:“請母親大人放心,我一定常常來看你,那我今日就告退了,小黑留在這裡陪你,它很乖的。”
他行禮之後,給小黑使了個眼神,小黑有些不捨,但還是晃了晃爪子。
謝氏還要送他,但遲疑之後,覺得不能那麼生分,目送着李彥挺拔的背影離開,抱着小黑,默默垂下淚來:“我的孩子長大成才了,我卻一刻沒有陪在他身邊……”
又跟謝掌事聊了幾句,李彥離開謝氏商會,沒有回府,一路往皇城策馬而去。
入了皇城後,他喚來了正在二館的郭元振:“元振,有一件事需要你親自去查一查。”
郭元振這段時間在內獄參與討論寫信,平日裡就來弘文館交友,他最大的長處就是“能得人”,跟什麼樣的人都能混得熟,如今與二館的不少學子都結下友誼,培養出了不俗的人脈。
郭元振知道李彥做出這樣的安排,是有意發揮他的長處,心懷感激,此時聽到有任務,更是精神大振:“請六郎吩咐。”
李彥道:“你去洛陽的佛寺,請教一下那些僧人,玄奘大師年老後的相貌是怎樣的,若能畫下圖來,就最好了。”
這個要求十分古怪,但郭元振毫不遲疑地應道:“那我去了!”
他雷厲風行,立刻離開弘文館,卻也沒直接去洛陽的佛寺,而是先去鴻臚寺尋找相熟的朋友。
長安的佛門,有以大慈恩寺爲首的四大寺院,洛陽這裡的佛寺更多,比如大遍空寺、大福先寺、佛授記寺、東太原寺等等,其中東太原寺就是魏國寺的前身,歷史上法明所在的寺院。
佛門太興盛了,郭元振爲追求效率,來鴻臚寺直接查詢當年玄奘大師圓寂時,哪個寺院去西京長安相送的僧人最多,然後直奔佛授記寺而去。
佛授記寺是二十年前以太子的名義所立,爲帝后祈福的寺院,如今太子監國,這個展示孝心的皇家寺院,更該香火鼎盛。
不過郭元振真正到達後,卻發現這裡的人流似乎比前一陣要少了些,眼珠轉了轉,頓時意識到是之前抓捕牙人時,程務忠當街揭露僧人面目的影響,不禁微微一笑。
當然,現在他是來查案的,不能幸災樂禍,馬上收斂起笑容,入內通報。
聽說是內衛前來,寺中的主持前來迎接,態度恭敬,但聽了要求卻有些奇怪:“三藏法師是十年前,在西京郊外的玉華寺坐化,後來安葬在興教寺內,施主若要詢問三藏法師之事,爲何來此呢?”
郭元振眉宇間浮現出尊敬與虔誠:“聽聞三藏法師圓寂,各地的僧人都有感於這位大德高僧翻譯佛經的功德,前去參加法會相送,我也就不捨近求遠了。”
主持依舊不解,卻不再詢問:“我寺內就有畫像,請施主稍候,老衲這就去拿。”
確實是稍候,僅僅一刻鐘後,主持就將畫像取來:“請過目。”
郭元振一看卻是失笑道:“大師拿錯了吧,我所求的並非是三藏法師年輕之時的畫像。”
主持雙手合十:“這便是敝寺僧人於顯慶五年所畫,那年三藏法師已有五十九歲高齡。”
郭元振看着畫上那皮膚光潔,不顯皺紋,神態寶相莊嚴的僧人,陷入了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