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目光清澈,如一泓秋水,無波無痕。
符紙飄然,直落入僧人手中。
僧人卻不看符紙上的字跡,只把左手在身前攤開,將符紙平平穩穩的端在手中,再用右手罩在符紙之上,指尖摩挲,從字跡上劃過。
智深和尚摸着大鬍子,狠狠的瞪了柳毅一眼,怒道:“諸位師弟,先將這妖孽困住,灑家前去師傅那裡問一聲,到底是要殺還是要剮,等灑家回來再說。”
佈陣的十八位僧人雙手合十,言道:“阿彌陀佛!”
夜色已深,月光灑下。
銀白色的月光照在山川河嶽之間,又被皚皚白雪反射着銀光,使得寂靜的夜間,也有幾分明亮,宛若是黎明清晨,雖昏昏默默卻有幾分光明。
柳毅摸了摸貪狼的耳朵,示意它稍安勿躁,眼睛卻打量着前方誅魔寺禪院,心中忽然想起了雪羽大尊曾經說過的:“至道之精、窈窈冥冥、昏昏默默……”
驀然間,一道聲音,從前方誅魔禪林大殿內傳來。
“阿彌陀佛!”
那僧人將符紙收入衣袖,旋即站起身來,雙手合十,隔空朝着柳毅施了一禮,言道:“中門大開,迎貴客!”
中門!
凡是高門大派,都將一些莫名其妙的規矩。
越是流傳久遠的門派,規矩就越多。
諸如這誅魔寺,就連寺門都建設得十分複雜。
先前智深和尚打開的寺廟大門旁邊,本來是一扇牆壁,而今隨着那僧人一語道出,智深和尚打開的廟門陡然關閉了,從旁邊牆壁之內,閃爍出一陣明黃的佛光。
一座大門,憑空出現。
大門高達百米,雕樑畫棟,檐牙高啄。
兩扇赭紅色的大門當中,有着神女飛天的浮雕,栩栩如生。
至於智深和尚先前打開的那扇廟門,似然關閉了,卻並沒有隱去,依舊呈現在衆人視線裡,位於百米大門的旁邊,門縫緊閉。
這會兒,柳毅倒是看清楚了。
誅魔寺一共有三座大門,中間的叫做中門,一左一右分別是旁門與偏門。
推開中門之人,正是智深和尚。
他搖晃着光溜溜的腦袋,頭頂六個戒疤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成了六個小黑點,宛若是六顆黑痣。
“這廝來歷不明不白,居然中門大開迎接他!哪怕當年寒宮派長老搶來拜訪,也只將中門開了一半而已。如若是橫山魔帝前來拜訪,或許我寺纔會中門大開。這人身邊帶着妖狼,肯定是個妖孽……”
智深和尚雖然開了門,可嘴裡卻嘟嘟囔囔,十分的不樂意。
開了門之後,他便走進了誅魔禪院殿門,站在門檻旁邊。
圍住柳毅的十八位僧人早已散去了陣法,將手中棍棒法寶駐在身邊,單手施着佛禮,站成兩排,中間給柳毅留了一條通道。
“小灰灰,咱們進去。”
柳毅淡然一笑,撩起長袍前襟下襬輕輕一抖,掃去一身風塵,從百米高的誅魔寺中門之內,走入了殿中。
“小子!灑家雖不知你在那紙片上寫了什麼東西,但若是讓灑家知道了,你寫下一些鬼話欺騙我師尊,想趁着我師尊心懷慈悲,來我誅魔寺搗亂,灑家饒不得你!”
智深和尚早手持着月牙鏟,十分不客氣的指着柳毅,正要再繼續放狠話,卻聽到誅魔禪林中那個和尚傳來一句話。
那和尚言道:“智深,慎言!”
慎言的意思,便是讓他說話小心些,別亂說。
“弟子遵令!”
智深和尚十分老實,提着月牙鏟閉上了嘴巴,不再唧唧歪歪。
殿中和尚迎着柳毅緩步走了出來,站在智深和尚身邊,先是朝着柳毅拱手施了一禮,旋即從衣袖中拿出一柄戒尺。
戒尺通體雪白,理當是由白玉之精煉制而成。
僧人袖袍寬大,擡起手臂之時,衣袖捲動宛若雲絮飛舞。
梆!
梆!
梆!
戒尺毫不留情,打在智深和尚腦門上。
三個鮮紅的印子,覆蓋在智深六個頭頂戒疤之上。
智深神色端正,被打了卻不敢說話,只能老老實實站在一旁。
和尚問道:“你知道爲師爲何要打你?”
智深雙手合十,搖了搖頭。
大和尚又問:“你知道爲師爲何給你取個法號,叫做智深?”
智深答道:“師傅想要弟子平時做事的時候深思熟慮,不要總是沒腦子。”
大和尚言道:“你既然知道,爲何不把爲師的教誨放在心上。”
“弟子知錯。”
智深點了點頭,臉色居然有些羞紅,他狠狠的瞪了柳毅一眼,旋即低着頭不再說話。
“拿着戒尺,去戒律院找你無痕師叔,領罰去吧。”
大和尚將戒尺放在智深和尚雙掌之間,旋即朝柳毅拱手合十,說道:“貧僧法號無咎,是本寺的知客僧。今日貴客駕臨,貧僧有失遠迎,實在罪過。貧僧這孽徒糊塗慣了,衝撞了貴客,讓貴客見笑了。”
“大和尚有禮了。今日我帶着貪狼從天而降,驚擾了山中捕鳥的孩童,大和尚門下這位弟子以爲我是邪道妖孽,一心想護住山間幼童,倒也是一番赤子之心。”
柳毅雙手合十,卻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剛剛智深和尚被無咎和尚敲腦門之時,那滿臉鬍子身強體壯如牛的和尚,一下子就面紅耳赤,滿臉羞赧,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幼童。單憑這點,柳毅已是對智深和尚多了幾分好感。
“善哉!善哉!柳施主果然大度。”
無咎和尚再度使了一個佛禮,揮手讓智深和尚去戒律院領罰。
旋即,無咎和尚擡步走出了誅魔禪林大殿,領着柳毅與貪狼行至一座僻靜的客院之外。
客院之內,有一片竹林。
風吹竹葉,沙沙作響。
無咎和尚站在客院門口,言道:“當初貴派掌門來我橫山地界,住的就是這座院子,而今柳道友前來本寺做客,貧僧便將柳道友也安排在此處,不知柳道友意下如何?”
柳毅點點頭,言道:“客隨主便,一切由大和尚安排。”
“今夜天色已晚,等待明日,貧僧再將柳道友前來本寺之事,稟告掌門師兄。今夜,柳道友且安心住下。”
說完之後,無咎和尚飄然遠去。
這和尚說話之時,一雙如水凝靜的眼睛,一直平視着前方。
無需多想,柳毅已是知道,這僧人必定是個盲僧。
嗷嗚!
貪狼當先一步,蹦躂進入客院。
柳毅正要隨着貪狼走進院中,卻有一個小尼姑,踏着月色騰空飛來,落到客院門口,擋住了柳毅的去路。
柳毅正要說話,這小尼姑卻抓起柳毅的手掌,張口就咬!
這小尼姑,竟然不是慧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