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大夏滅,海外來客
大雨漸息。
皇都禁軍似潮水涌入皇宮,看着高懸於帝殿之上的天子首級,一片靜默。
諸位神捕以及士卒腦海之中,不約而同冒出了同一個念頭:
天子已死,楊氏一脈沒有血脈留存,如今這個天下,誰能做其共主?
一道身影緩步走到了殿陛之上,一襲大紅官袍,袍上繡着仙鶴祥瑞,錦繡河山。
“柳相。”
殿前的禁軍連同一衆神捕在內,皆是躬身行禮。
天子駕崩,如今朝堂之上,最有話語權的,無疑就是柳坤南。
柳坤南登高,取下了楊宗熙的首級,以黃綢布包好後,回身望向一衆士卒,沉聲開口:
“本相已得戰報,北域叛軍已至玄洲邊界,不日便會抵達元洲,兵臨城下。”
此話引起了一陣騷動,北域一直盤踞着一股叛軍,這幾年在大夏之中已不是什麼隱秘,但突然得到玄洲已經失陷的消息,還是過於驚人。
“元洲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叛軍勢大,不日便會兵臨城下,如今天子罹難,身後又無皇嗣承延江山,大夏傳承至今,三千四百六十八載,可謂是徹底斷了龍脈,如今皇室絕嗣,爾等可自奔東西,隱姓埋名,尋條活路。”
柳坤南一字一頓,掃視着階下衆人,話鋒陡然一轉:
“話雖如此,但我等終究是大夏臣子,食朝廷俸祿,世享君恩!我柳坤南願死守皇都,與大夏共存至最後一刻,願隨我守城者,上前一步!”
踏——
大半的禁軍以及神捕沒有絲毫遲疑,向前跨出了一步,僅少部分人有些遲疑,後退了一段距離後,悄然離去。
跟着一個即將覆滅的王朝,決然赴死,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這個勇氣。
看着留下的禁軍以及神捕,柳坤南眸光復雜。
這部分人,無疑是大夏的死忠,忠君愛國之念,早已深入骨髓,即便侍奉的天子是個魔頭,他們依舊願意做刀,這是氣節。
而他,如今要拖着這些人,一併下黃泉,給這個天下的將來,少留些麻煩。
…………
…………
玄洲邊境。
玉玄關。
一道遁光自天際落下,沒入了城樓之中。
嘩啦——
窗櫺一陣輕響,盤坐於榻上的趙雨猛然睜開了眼。
看到渾身染血的沈青,一時間面色劇變:“怎傷的這麼重?”
“沒什麼大礙。”
沈青臉色略顯蒼白,身上的劍痕最深的一道,已近乎傷到她的臟腑,就算服用丹藥療傷,沒有幾個月,也難以恢復如初。
這時,沈青不免感受到了日晷的方便之處,但同樣,她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日晷的弊端。
日晷可以讓她的身體恢復如初,但戰鬥之中身體發生的蛻變以及成長,也同樣會消失,這對於修行而言,並非是一件好事。
趙雨顯然不信,依舊是滿臉擔憂,給沈青讓開位置,讓她上了榻。
沈青隨手扯開腰間束帶,自靈戒中取出幾枚玉瓶,隨口道:“幫我上藥。”
此前時間倉促,只能簡單包紮,身上的繃帶早已被血水染紅,養傷對於沈青而言,無疑是件新鮮事。
衣衫盡褪,如玉的光潔軀體之上,遍佈猙獰劍痕,此刻依舊在滲血。
趙雨自小混在亂葬崗,殘缺不全的屍首見了無數,但此刻卻沒來由的有些心慌手抖,只能找些話題轉移注意力:
“皇帝死了?”
“死了。”沈青趴在榻上,隨口回了一句。
“死了便好。”
趙雨穩住了手,開始上藥,最長的一道劍痕,幾近三尺,由腰腹延伸至臀腿,因罡氣的流轉,血肉在隱隱蠕動。
藥粉撒入傷口間,好似是因爲疼痛,修長的背微微弓起,勾勒出了一抹惑人的弧度。
許是因爲流了太多鮮血,傷口四周的肌膚白的驚人,莫名的有些晃眼。
趙雨感覺腦子有些發麻,稀裡糊塗的上完了藥,看着沈青穿上衣服,略顯乾澀的問道:
“要不要休養一段時日?”
即便有丹藥,要全然恢復這些傷勢,也至少要月餘,此刻再動手,顯然不合適。
“無礙。”
沈青搖了搖頭:“具體發兵之期,柳相那邊會有消息傳回。”
拿下元洲,就只剩下靈洲與豐洲之地,那裡魚龍混雜,有大批海外餘黨的耳目。
對此,沈青並不打算過於針對,她本就不想將手伸向海外,這些人若是老老實實的龜縮一方,她也不會過問太多,但若是敢有異心,趁此鉅變之機興風作浪,她也不介意順手將海外一併收了,以絕後患。
實際上,沈青更傾向於直接將海外的牛鬼蛇神一網打盡,這些人終究是不穩定的因素。
這個世界上,說到底還是以實力爲尊,再過幾年,她離開這個時代之後,趙雨不一定能壓住這些魑魅魍魎。
…………
…………
翌日清晨。
一封飛鴿傳書,送至沈青手中,源自柳坤南。
【令尊屍身,被吾葬於皇都城南四十里,如今大夏精銳死忠,已皆彙集於皇城,意在決戰,城內百姓已被遣散,吾爲大夏丞相,食君碌,當爲君分憂,願與大夏共亡,史官筆下賣主求榮之名,實難揹負,望成全。】
看過信後,沈青眸光微動,掌中的信紙燃成了灰燼。
柳坤南已存死志,相較於賣主求榮的罵名,爲國盡忠而死的丞相,自會流芳千古。
“信上怎麼說?”
一旁趙雨坐直了身子,到了這一步,她不免也有些緊張。
那九五之位,如今距離她,真的只剩下一隻手的距離了。
“明日起兵,發兵皇城。”
沈青輕撫手臂,揉了揉已開始發癢的劍傷,沉聲道:
“這一戰,我不會插手。”
她能做的,已經到頭了。
“好。”
聞言,趙雨連連點頭,在她看來,這再好不過。
…………
…………
“殺——”
沖霄的戰鼓雷音迴盪於平原之上,數十萬大軍如潮水般圍攏了整座皇都。
堅不可摧的城牆,在接連數次大戰之中,早已殘破不堪,無險可守,城內的守軍只能憑着血肉之軀硬抗。
馬蹄踏起的塵煙混雜着血腥味,異常嗆人,衝鋒的士卒已然化身野獸,依仗手中刀兵,攻城軍械,互相廝殺,屍體的數量在不斷飆漲,成堆的疊在城樓之下。
軍陣之中,有踏入了宗師,乃至大宗師之境的武道高手來去縱橫,踏着屍山血海,捉對廝殺,槍掃千軍,劍氣視鐵甲如薄紙,都已殺至癲狂。
然而有幹洲武道諸宗的支撐,高手數量,自然是趙雨更佔優勢。
如今戰爭的天平,已經開始向着趙雨傾斜。
這一場攻城戰,打了整整一個晝夜,自城門殺至皇宮,守城軍士無一人投降,盡皆伏屍於街頭巷尾。
直至戰場平息,沈青方纔帶着趙雨踏進了皇都,戰場上刺鼻的血腥氣,混雜着傷兵的哀嚎,令人心浮氣躁。
剛過城樓,沈青便從一堆屍首之中,看到了一抹被鮮血浸染的血紅官袍,當即勒馬懸繮。
察覺到沈青的視線,跟隨在一旁的幾位宗師當即飛身下馬,將身披血紅官袍的屍首刨了出來,正是柳坤南。
屍體之上,迎面插着十餘支羽箭。
“是大夏丞相,柳坤南……”左軍沉聲開口,眼中有一抹掩藏不住的哀色。
“厚葬。”
沈青淡淡道了一句,策馬入城。
通往皇宮的長街之上,已被清掃乾淨,除了些許血漬,已看不到屍首。
一路直入皇宮,金鑾殿依舊殘破。
沈青下了馬,落後趙雨半個身位,踏入了殿中。
倒塌的蟠龍柱下,龍椅蒙塵。
淡金的龍椅之上,放着以黃綢布包裹的錦盒,不必打開,沈青就知曉裡面放着什麼。
“這是?”
趙雨卻是有些疑惑,回身望了一眼沈青。
“大夏天子的首級。”
沈青言簡意賅。
跟隨一同入殿的幾人,不約而同屏住了呼吸。
趙雨上前將錦盒抱起,看着近在咫尺的龍椅,一時間恍如身在夢中。
皇帝位,九五之尊,近在眼前。
可如今,她心中卻是沒有多少波瀾,或者說,她最初對於這個皇位的渴求,只是建立在能吃飽飯的基礎上。
…………
…………
次日,黎明時分。
昇陽城南四十里。
一片幽靜山林之中,佇立着數十座墳冢,碑上無名,葬下的卻是沈府上下數十口人。
只少了沈青。
沈青沒有帶任何人,孤身一人來到了此地,帶着楊宗仙的首級。
將錦盒放下,沈青自靈戒中取出貢品擺好,斟滿了三杯濁酒,一一灑落,敬天敬地敬鬼神。
“我借沈青屍體一用,用楊宗仙的首級來還,因果已清,我去後,屍身同葬於此,以便你一家團圓。”
言罷,沈青轉身離去,沒有在碑上刻名。
她走後,這裡也不會再有人來祭拜,留名反而更易招來盜墓賊,擾了亡者清靜,不如空着。
…………
…………
歲月如梭,彈指已過了數月。
元洲失陷,意味着大夏的最後一抹火光消散,對於天下格局的影響,無疑是巨大的。
趙雨派軍入駐靈洲以及豐洲時,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抵抗。
天下八洲之地,如今至少明面上,已經全部被收入了趙雨麾下,海外暫無音訊,沒有掀起任何波瀾。
庚子年初三月。
趙雨於元洲,傳昭天下,承天命登基,成了這片大地之上,自天干以來,第一任女帝。
立新朝,自當改革新政,只是政令的推行,尚且需要一定時間。
亂世當用重典,重法度,嚴吏治,方能清天下,撫民在後。
大夏能傳承三千餘載,其律法,已經足夠完善,治世同樣有良方,趙雨只是在其基礎之上,做出了一些修改,對官員內部的清查手段,重了許多。
她效仿大夏神捕司,設立了欽天衛,將八洲之地中的大部分武道強者,全部收納其中。
將欽天衛握在手中,她便等於握住了天子劍,足以穩固江山。
…………
…………
女帝登基,無疑引起了軒然大波,不過日復一日間,在街頭巷尾的閒談中,這股影響也就漸漸散去了。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免了兩年賦稅,這對於百姓而言,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至於誰當皇帝,並沒有多少人關心,甚至不如屋前幾畝良田的收成重要。
再者說,女帝剛一登基,就將北域諸國全部納入了版圖之中,往後邊境不會再有戰亂,這是經天緯地之功,遠勝過往守成之君,往後新朝的國力只會更加強盛,日子只會越過越好。
天下逐漸恢復平穩之際,皇宮之中,迎來了兩位海外的來客。
兩位罡煞境的老鬼遠渡重洋而來,只爲一見當世武神,十二月。
相較於內地的平靜,十二月之名,已名震海外。
在這些海外修士眼中,女帝登基,固然驚世駭俗,但明眼人都清楚,真正可怕的,是站在女帝背後的那個人,那個殺死了大夏皇帝的恐怖強者。
稱其爲當世第一,沒有絲毫誇張。
一座新建的偏殿之中,沈青接見了兩位罡煞境修士。
如今,踏入了罡煞境的老鬼,基本都已經死絕,眼前這兩個,可能是僅存的火種了。
這兩人的年紀,比溫天楓還要大上一些,都是垂垂老矣,活過了八百餘年,以罡煞境修士的壽元來說,也已是快走到盡頭了。
面對沈青,兩位老者顯得有些拘謹,沈青太過年輕了,往後還有無盡可能,他們與之根本無法相比。
“說吧,此來何爲?”
沈青自顧自的斟了一杯清茶,開門見山。
兩位老者對視了一眼,相繼躬身一禮,姿態放的極低:
“我等前來,主要是爲了楊宗仙手中的那一條天路。”
再留在這顆星辰之上,他們的結果也只是老死,不如通過這條通往天外的路,做最後一搏。
“天路?”
沈青神色有些玩味,放下了手中茶盞,起身道:“隨我來。”
見沈青如此好說話,兩人不由鬆了口氣,連忙跟上。
左拐右繞間,兩人跟在沈青身後,踏入了一片空曠的荒野,雜草橫生。
一座古祭壇靜臥於荒野間,其上靈紋隱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