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生之門作爲仙寶,門內門外,時光流速並不對等。先前斬子夜完成歷練,在他看來歷時數月,可表現在外,就只有短短一個時辰。
當然,袁朝年將幻術影像提取出來後,影像幾乎是千倍加速的,也只有元神足夠強大,才能從中讀取出有效的信息,好在這難不倒在場的幾位長老。
然而這一次,王陸的歷練時間格外漫長,他有意將蠱毒留存下來,無限制的拖延幻境時間,作爲攝政王,在黑國佈下了一個耗時許久的局。
黑國境內,忽然出現了一羣自稱穿越者的怪人。
他們身着奇裝異服,說着迥異的語言,並且各自擁有不同的神通,然後,卻有個共同點。
他們聲稱,這裡是夢中世界,他們則是外面前來歷練的歷練者。
作爲前來歷練的穿越者,他們似乎全然不把這個世界的人當人看,經常口中高喊着殺伐果斷,就化身強盜土匪,殺人奪寶,行徑比之昔日魔教還要歹毒。而且幾乎毫無例外地廣開後宮,見女就推。
這些人的出現,起初只被當做精神病人的狂歡,但很快他們就開始惹出各種各樣的麻煩,無論他們的思維有多不正常,實力卻是毫不含糊的,而且各自擁有令人瞠目結舌的強運,跳懸崖能拿神功,吃地瓜能功力暴漲,甚至到河邊洗個澡都能遇到貴族千金沐浴,然後譜寫一段戀曲
對於這種人,攝政王大人毫不手軟,直接調集國內精銳武力,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穿越者再怎麼強運逆天,終歸敵不過這個一手瓦解滅國之災的攝政王,一個接一個被消滅掉。但是那些穿越者似乎也不怎麼在乎生死,身臨絕境時,最多面露遺憾之色:“唉,可惜這次歷練還沒爽夠呢。
更糟糕的是,攝政王的雷霆手段並沒能有效根除穿越者,那些奇怪的人層出不窮,很快就無法以精神病這樣的理由來解釋,人們開始對他們的來歷感到無比的疑惑,而很快的,他們所宣揚的夢境與現實理論開始漸漸具有影響力,尤其是這套理論看似荒誕離奇,卻能自洽
在自稱穿越者的人眼中,黑國只是一個夢中王國,現實世界要比這廣闊千萬倍。那是一個無比神奇而強大的地方,曾經令黑國上下心膽皆寒的魔教教主,在現實世界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卒,而這些穿越者,來這裡不過是找些樂子,至於他們釀成的種種慘劇和荒唐行徑?哈,誰會在乎夢中世界天翻地覆,至於他們自身的死亡?不過是從睡夢中驚醒,僅此而已
這套理論的蔓延,很快引起了極大的恐慌,對此,單靠朝廷力量進行封殺已經於事無補,於是攝政王立刻組織起了一批國內知名的學者,來論證一個嚴肅的問題:如何證明自己所處的世界是真實的
這種形而上的哲學問題,自然不會真的有什麼論證方法,儘管有人提出了“我思故我在”的觀點,試圖堅定衆人對現實的信心,但是……攝政王只用一句話就讓這個觀點站不住腳。
“有誰規定,思維這個動作必須要有載體了?”
“有思維,但未必就要有承載思維的人,如果我們身處夢境,我們的每一個念頭或許都只是做夢人的想法。”
既然沒有能壓倒一切的論證出現,那就只有讓學者們繼續研究討論,直到結論出現。而在一場波及全國的大討論中,越來越多的人陷入了不安。
理論上講,世界的真實性本應不證自明,倒是證僞的方式很簡單:只要出現和這個世界的法則不相融洽的現象或者事物就可以了。
然後,如何證明不證自明理論的方法還沒找到,不相融洽的事物卻接連不斷,每一個穿越者的出現,都如一記重錘敲打在世人心頭,讓人不又更加懷疑,這個世界是否真實?
當然,參與這場大討論的人自然不知道,所謂穿越者,不過是王陸指使魔教教徒出演的好戲。但是演到後來,就連魔教都開始懷疑起這個世界的真實性來。
在此期間,更有無數邪教如雨後春筍,他們和穿越者狼狽爲奸,不斷爲世人勾勒出一幅子虛烏有的現實世界美景圖。
“在現實世界,國家的領袖是由人民選出來的,哪怕是國王,面對人民也要謙卑謹慎,官僚們更是要巴結人民,因爲人民隨時可以⊥他滾蛋。”
“在現實世界,人們看病上學都是不花錢的,一切都是朝廷出錢。而且每一個成年人都能得到朝廷免費提供的住房。”
“在現實世界……”
自然,這些人也遭遇了強大的反對者。
“那麼想去現實世界,你怎麼不自殺啊,自殺了就夢醒了啊”
“一羣藉機炒作的下三濫”
“請不要辜負這個世界”
這場鬧劇,在一雙強而有力的幕後黑手推動下,開始變得越發不可收拾,無論你願不願意,都再也無法迴避一個問題。
這個世界是否真實?
這個問題已經不僅僅侷限於高層學者的爭論,上到權臣顯貴,下到販夫走卒,日常生活都少不了議論這個問題。當然,誰也得不到切實的答案,但是某個幕後黑手要的就是這種思維本身。
只要大家都開始想,開始推敲,那就足夠了,因爲…這個世界,本身是禁不起推敲的啊。
此時,在衆生之門外面,袁朝年的臉色已經陰沉的發黑,他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形
衆生之門產生衆生相,幻境中千萬人各有思維,神妙之處更勝化神真人的元神分化之能,這是仙寶纔有的恐怖威能。
事實上,衆生之門的基本原理,就是煉製一個超越化神級的元神替代物,令其分化千萬念頭,成爲幻境中的千萬人,然後演化天地萬物,產生出一個變幻莫測的幻境世界,最後讓弟子投身其中,接受歷練。
但這種演化並不能替代真正的現實世界,衆生之門分化出的千萬個念頭,也決不能與真正的人類相比,畢竟縱然是仙寶,也不可能開闢出一個盡善盡美的小千世界來。事實上,只有歷練者身邊的世界,纔會被衆生之門全力推演,其餘的部分,則如行屍走肉一般,順其自然。
但是現在王陸卻將幻境範圍內所有人都喚醒起來,去思考一個對衆生之門來說堪稱致命的問題
短短几息時間,作爲仙寶的操縱者,袁朝年就已經清晰地感知到衆生之門開始不堪重負,搖搖欲
“夠了,到此爲止吧。”
長老在瞬間的遲疑後便做出決斷,他直接推開了衆生之門,將幻境強行打斷
頓時,幻境之中,爭執不下的黑國人終於得到了他們期待已久的答案。沒錯,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然後他們就隨着夢醒時分的到來,被殘酷的法則碾成了齏粉。
衆生之門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自它誕生以來,還從未被如此粗暴的對待過,大門緩緩張開時,門框處已經隱隱露出了裂紋。袁朝年見此更是咬牙切齒,這件被自己視爲無上榮耀的仙寶,就因爲這一次打斷,已經出現了損毀,雖然並不嚴重,但可着實讓人心疼難忍。
而衆生之門敞開後,王陸輕描淡寫地從中走了出來,一臉意猶未盡:“還沒好夠呢”
“好你媽”袁長老心中怒吼,簡直恨不得將這小混蛋活活拍死
因爲他那“世界是否真實”而造成的仙寶損毀並不是大問題,真正嚴重的問題是,出了這件事後,萬法仙門恐怕再也不會將這衆生之門當作歷練重寶寄予厚望了。
然而轉念一想,袁朝年的怒氣便又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陰鬱的沮喪之情。
如王陸所說,衆生之門……的確只是一個高檔的玩具,而王陸作爲一個微不足道的練氣修士,都有能力將玩具玩壞,這樣的東西,如何擔當得起爲門派培養人才的重任?先前在仙門中經過幾十次測試後,自以爲完美無瑕了,卻不想……只是沒遇到足夠邪門的歷練者而已。真要是用衆生之門培養弟子,而後自以爲佔了便宜,等弟子下山入世以後怕是要吃大虧了。
見袁朝年面色陰沉不定,王陸呵呵笑着說道:“哎呀,長老你也不用太沮喪,雖然只是玩具,但利用得當,也能發揮其效用嘛,比如我就想到了幾個……”
這種安慰的話語,在袁朝年聽來更爲刺耳,這位化神長老冷哼了一聲打斷了王陸的表演:“夠了,我承認你的確有些本事,這一次算我們班門弄斧了,以後有機會再來請教吧。”
說完便揮了揮手,將衆生之門收了回去,而後自顧自地回到雲波舟的艙室內,將靈劍派的一衆長老都晾在了原地。
不過靈劍派衆人也不在意,一邊呵呵笑着一邊自行下了雲波舟。
一路上,幾名長老有說有笑,議論着剛剛發生的事。
劉顯說道:“呵,萬法仙門的人這次真是有苦說不出。”
華芸則非常直接的幸災樂禍起來:“咎由自取炫耀什麼不好,炫耀這種東西,還當着小陸兒的面。五年前桃源村的舊事,我現在還記憶猶新呢”
陸離及時附和道:“可不是,五師姐那時候的佈置雖然不能和衆生之門相比,道理卻是相通的,把王陸放進這種試煉裡……還好袁朝年反應夠快,不然怕是保不住衆生之門。”
方鶴沉聲說道:“不過純以技術而論,萬法仙門能打造出這樣的仙寶,也實在是了不起。這方面我們瞠目其後。”
陸離苦着臉:“師兄教訓的!是,我會繼續努力的。”
方鶴搖頭:“六師弟我不是要責怪你,萬法仙門的專業就在此道上,咱們沒得比,也沒必要去比
劉顯贊同道:“不錯,我記得先祖曾說過,人與猿猴的區別在於善用工具,而修士與凡人的區別……在於善用自身。凡人的力量有其極限,不得不求助外物,可修士不同,專注奇技淫巧終歸不是修行正道。”
陸離問:“說到正道,幾天後,兩派的正道大賽就要開始了,比賽規則做得怎麼樣了?”
劉顯說:“還能怎樣?都交給五師妹了唄,不過這種沒技術含量的工作,也沒太多花樣可玩,她之前已經把規則交給我看了,很簡單,就是擂臺比武。”
陸離笑道:“哦,這可不像她啊。”
“哼,她的意思大概是,就算按照這種沒技術含量的方法來玩,某人也能玩出花樣來吧。”
言畢,劉顯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和岳雲、嶽馨瑤等弟子聊天的王陸。
目光中有讚許也有無奈,但終歸還是讚許之情更多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