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陸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到如此強烈的恐懼感了。
早在他登上靈劍山求仙問道以前,在王家村時期就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恐懼一詞彷彿與其絕緣,任何時候他都智珠在握成竹在胸,以至於出道二十多年,創下無數奇蹟一般的偉業之後,已經有人開始對他產生迷信,彷彿他真的無所不能,無所畏懼。
其實根本就是瞎扯淡,畏懼是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反應,除了大腦結構有所殘缺的,誰能無畏?何況修行路上最重要的素質之一就是知畏,畏天地、畏大道、畏聖人之言。真正無畏的人是入魔之人。
所以王陸對自己現如今的強烈畏懼只感到理直氣壯。
換了任何人,看到盤子裡那枚寫着王舞的牌子恐怕都要心驚膽寒一下。
“皇上,您今天要翻誰的牌子呢?”相貌精緻的侍女催促似的問道。
王陸沉默不語,他現在不想翻牌子,只想掀盤子。這蒼天的惡趣味堪稱惡毒,堂堂上古地仙竟搞這種宮鬥題材的故事
不過,從她那扭曲分裂的性格來看,或許當年真是經歷過一番宮鬥,而後淪爲了失敗者,於是極度失落的內心便萌生了兩個念頭,一個是天下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這是因爲失寵則怨。另一個則是,天下女人都不是好東西——這是對同行們刻骨銘心的仇恨。
不過,上古地仙的感情故事並非重點,現在還是管好自己的事。
如今自己置身於一片陌生之地,四周的一切如夢似幻,似僞還真,這場賭鬥的規則也不夠明朗,例如不傷害到每一個人,那麼時限是多久?傷害的定義是什麼?這些都不清楚。
那麼最先要做的事嘛……
王陸擡起頭,對侍女說道:“你去幫我把所有娘娘都叫過來,我要開個專題會討論一下。”
“啊?”侍女不可思議地看着王陸,“所,所有娘娘?”
“是啊,所有人都叫來。”
“這,這不合規矩啊後宮之中,一次只能有一位娘娘來侍寢的呀。”
“你這是把我和那些庸人相提並論了,一位娘娘不夠用,我器大活好一次可以打十個。”
“皇上,這萬萬使不得啊”侍女焦急地勸阻道,“您怎麼能有這麼荒謬的念頭?這會讓後宮大亂的呀”
“我就喜歡亂一點的,沒關係。”
侍女咕咚一聲跪倒在地:“皇上,萬萬不可呀”
見小姑娘意志堅決,王陸皺起眉頭,決定不要勉強爲好,而後他試着直接以元神呼喚,卻發現在這宮殿之中,很多仙道術法都不好用。於是意識到這是蒼天在設計場景時有意切斷了自己和其他人的聯繫。
也對,都是一家人,若是串通了來做戲,這場賭鬥豈不是必勝無疑了?那麼大被同眠之事大概也不可行了。
半晌後,王陸喚起了跪倒在地的侍女,輕聲問道:“依你之見呢?”
侍女聞言一驚,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王陸:“皇上,這種事怎麼能輪到我發表意見?奴婢無知,萬一說錯了……
“沒事,就當是爲我排除錯誤答案了,你先說來聽聽。”
侍女頓時一臉爲難地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端着盤子的手臂也顫抖不停。
王陸以元神掃了一下,發現她只是個略具修爲,境界堪堪築基的小修士,難怪禁不住自己的目光。但是能在這皇帝寢宮裡貼身伺候着,地位怎麼也不會低了,於是便繼續追問道:“依你之見,若是我選這張牌如何?”
王陸指了指琉璃仙那張。
侍女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有話直說,不然我就翻你的牌子了。”說着,王陸故意用舌頭舔了舔嘴脣,又挽起衣袖,把侍女嚇得臉色發白
“琉琉琉……”小侍女一張口就是一連串結巴,好半天才穩定下來,“琉璃娘娘性子善良可親,宮裡無論是娘娘還是下人們,沒有人說她的不是。皇上您選琉璃娘娘自然是極好的。”
“然後呢?”王陸當然聽得出她話沒說完。
“但是您最近翻琉璃娘娘的牌子已經很多次了,若是再翻下去,奴婢擔心其他娘娘難免會有說法。”
王陸心中咯噔一聲:最近翻小琉璃的牌子很多次了?我可是半點印象都沒有啊雖然明知道這件事只是蒼天給出的一個背景設定,但這設定總有種微妙的翡翠冠冕的味道啊……
不過換個角度看,這個設定倒也合理,假如真的有這樣一個後宮,琉璃仙必然是其中最受歡迎的妃子。身材相貌倒在其次——論相貌,朱詩瑤、白詩璇乃至不說話時候的王舞,其實哪一個都不輸給她,但琉璃仙的性格實在太無解,天真爛漫,乖巧黏人,作爲後宮嬪妃堪稱完美。
若是真有這樣一個後宮,王陸捫心自問,肯定天天翻小琉璃的牌子,翻爛爲止。
然而另一方面,常言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琉璃仙在後宮獨寵,也就難免成爲衆矢之的,而且就算不考慮宮鬥,單單看蒼天先前給出的條件:不能傷害其中任何一名女孩兒,讓一人獨寵之事就斷不可行,因爲勢必會讓其他人失寵而受到傷害……等等,這裡面的邏輯似乎有些不對
蒼天設置這個場景,隱含了一個重要的前提:被她設定爲妃子的那幾人必須對自己懷有情愫,這場景才設置的有意義,問題這根本就不符合實際啊
好吧,嶽馨瑤當然算是一個例外,這孩子不知中了什麼邪,自從十多年前幾次接觸之後便對自己情根深種,聞胖子努力了這麼久硬是沒能讓她扭轉心意。
當然此事也純粹是胖子自尋死路,最開始時他熱心攻勢,加上自己對嶽馨瑤的確別無想法,嶽馨瑤態度隱約有所鬆動。若是胖子趁勢追擊倒大有希望將其拿下,結果……
結果胖子倒是努力,順手就把大明國的千戶大人李娜娜拿了下來,而且達成了未婚先孕的驚世駭俗之成就。從此他的確是過上了性福生活,但也和嶽馨瑤徹底沒了前途。
除了嶽馨瑤外,王舞也勉強算是一例,雖然如今兩人關係呈現逗比化的趨勢,但前生今世百年情緣已經難以理清……可除了這兩人外,王陸着實不覺得還有誰會稀罕自己的寵愛。小琉璃的確是一向很黏自己,但要說男女之情似乎總差了幾分醞釀,白詩璇作爲雲臺仙子的後人,和自己有解不開的緣分,卻難以歸類爲男女情緣。除此之外,老闆娘和貓女靈煙就更不必說,只有交情,並無戀情。而大師姐朱詩瑤甚至連交情都相對淡薄。
在這個前提下,就算自己一萬年不翻那幾人的牌子也毫無所謂,這一關的重點似乎從一開始就有問題。
王陸想到這裡,便試探性地問道:“據我所知,朱詩瑤一向專注劍道,她應當無所謂的吧?”
侍女斟酌着言辭答道:“朱娘娘的確性格恬淡,不輕易與人交往,但娘娘渴望皇上恩寵之心,絕不會比其他人稍弱。”
王陸心說這不是扯淡麼?以朱詩瑤那性子會在意誰的恩寵啊?如今也就是她的恩師風吟掌門說話還好用一些。倘若自己是亙古絕今的劍道真仙倒也罷了,只要能傳她一套前無古人的曠世神劍,她肯定不介意出賣一下自己的肉身,哪怕被人玩遍所有花樣都無所謂。但問題是純以劍道修而論,朱詩瑤還在自己之上啊……
見王陸儼然不信,侍女急道:“皇上請千萬不要懷疑娘娘對您一片真情她寄託劍道,也是因爲平日閨房寂寞無從排遣所致,在娘娘心中,絕沒有比皇上更重要的了”
王陸聽得牙都要酸掉了,但轉念一想,這樣的設定其實才符合遊戲需要。問題是,這樣一來等於朱詩瑤被人硬生生扭轉了三觀,強制洗了腦子……這對於修士的元神而言,可未必是好事。
“那麼其他人也是一樣咯?”
侍女大膽地回答道:“雖然幾位娘娘性情各異,但她們對您的一片真情絕無虛假”
“……王舞也是麼?”
“她與您多年同甘共苦,感情最爲深厚,您……爲什麼要懷疑她呢?”
王陸聽完這話,又陷入了沉默,但很快靈光閃過:多年同甘共苦?
“把我過去一段時間翻牌子的記錄拿來參考一下。”
既然這個場景的設定存在一段漫長的過去,那麼只要按照以前幾年的翻牌記錄來執行就穩妥了呀。
侍女驚訝地說道:“如今後宮初建,翻牌制度也是從前幾日期纔剛剛實施,這幾日您都是翻琉璃娘娘的牌子,哪裡還需要什麼記錄啊。”
……嘖,不愧是上古地仙,做事還真是滴水不漏啊,完全不給人投機耍滑的機會。
既然如此,那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王陸搖了搖頭,伸手到盤子裡面,掀起了一張木牌。
侍女看了那個牌子,微微一笑:“我這就去叫舞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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