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7章 龍王巡天
“囝囝、囡囡,莫玩嘍,來吃飯!”
老頭口中呼喚,端一盤韭菜炒雞蛋,一盤鹹魚上桌,轉頭望見自己孫子、孫女趴窗臺上,撅個屁股,聚精會神地張望天空,不由好笑,
“今個又尋龍呢?尋到沒有?”
“沒有……”
小男孩雙手扒拉窗臺,跳下長凳,垂頭喪氣。
自打晴天大雨見過一次大龍,他們便希冀再見一次,天天趴窗口張望,始終沒能如願。
“雨天見不到龍,晴天才有。”
陰天灰濛濛一片,哪裡尋得到像龍的雲?
老頭心想。
“爺爺昨天不是說下雨是龍王布雨,所以陰天才能見嗎?”小男孩反問。
“啊這……”
老頭拍拍額頭。
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昨天才哄過的話語,今天就忘。
“快看,又有龍!”
小女孩踮起腳尖,伸手遙指,小男孩像是觸發了機關,渾身打上一個哆嗦,三步並兩步,重爬上凳,旋即嘴巴張成圓形。
陰天也有云?
孫兒的表情太誇張,老頭難免好奇。
一大兩小三個腦袋擠出窗戶,繼而齊齊被控。
鉛灰色的天空,蒼青大龍穿梭雷雲之間,半隱半現,其雙角蜿蜒,雙翼拉扯白流,龍頭似有人影站立,長袍獵獵。
難以言喻的震撼沖刷心神。
龍!
真的有龍!
蒼龍消失天際,徒留兩縷雲霧糾纏,一大兩小仍趴在窗口不走,呼吸急促,心臟砰砰直跳。
飯菜漸涼。
野貓聞到鹹魚香,拖地的尾巴微卷,匍匐身姿,從後門處悄悄溜進來,沒等上桌偷吃。
“老李頭,老李頭,不得了,大事啊!”頭頂斗笠蓑衣的老漢拎着包花生米、醬鹹菜淌水進屋,驚走野貓,滿臉通紅,“剛纔看見沒有?看見沒有?龍王巡天啊,龍王老爺巡到咱們這來了!”
“龍……龍王巡天?”老頭魂飛天外,滿臉呆傻,怔怔問,“什麼龍王巡天?”
“種菜種傻了?這兩天沒去縣城賣菜?”斗笠老漢張手晃晃,“前些日子城東的張家讓流寇給屠了,幾乎被滅了滿門,夫人、丫頭、丫鬟全讓人抓走了,那麼大的事,全縣誰不知道,結果沒兩天,嘿,讓龍王給逮住了!
大白天的,屍首直接從天上拋到衙門前啊,胸前破個人頭大洞,一堆斷肢,這就是龍王在巡天哩!龍王載着龍子龍女,把惡人的髒心挖出來吃掉了!沒人敢做惡事了!
快快快,家裡有沒有米酒,我賣菜回來,買了花生和醃大頭菜,咱老哥倆喝一杯!”
“龍王巡天?剝吃髒心?什麼玩意?”
錫閤府衙,桌案排排列放,書卷堆積,吏員快步穿梭,多個衙門的辦事匯聚一處,方便交流情報,間或有命令與消息傳遞出去與進來。
徐嶽龍聽聞下屬彙報,一腦門子的困惑。
鬼母教沒跑咋地,眼皮子低下偷偷搞神蹟,拉信徒?
軍漢環顧左右,低頭解釋:“乘青龍的是樑大人。”
徐嶽龍揚眉:“樑渠?你說明白點。”
軍漢將淮安縣營地裡錫閤府三傑邀請切磋,樑渠乘龍昇天之事告訴徐嶽龍。
“阿水居然會飛?”記錄後勤的冉仲軾驚詫擡頭,擱下毛筆,“怎麼沒聽他說過?”
“肯定第三神通種,他一二神通種早成了,那時候會飛,這小子能忍住不顯擺?”
徐嶽龍捏住鼻樑,“讓他去剿匪,去檢查,成天正事不幹,拉着龍女到處飛?”
“提領誤會!”軍漢趕忙辯解,不說清楚生了誤會,他可開罪不起樑渠,“樑大人確有剿匪,收到徐大人信件之日起,乘龍遨遊,半天趕路,不足兩日,狩虎大寇裘毅飛便已伏誅,此外另有狼煙、奔馬流寇十數!”
“這麼快?”
此間音量不小,府衙內頓有驚譁。
流寇流寇,其抓捕難點便在於一個“流”,一擊即撤,無固定地點。
三個大寇的實力甚至算棘手,不是每個地方的衙門官員全有平陽府的水平,臻象領頭,狩虎一堆;正常該降一等,多名狩虎領頭,狼煙一堆。
碰上大寇,大多需前幾把手親自出動。
先前錫閤府內人手不足,眼下緝妖司、三法司全有派人,各類靈犬,追蹤之法全派上,專業性居然不如河泊所的“門外漢”?
視野高,容易觀察。
又或單純的運氣好?
徐嶽龍見衆人驚歎,大爲舒爽,意識到自己適才言論不太對,板正臉道:“沒有誤會,這小子慣會玩物喪志,我的意思是,要不帶着龍女,說不定三個大寇全抓到了!”
“……”
錫閤府知府拱手:“徐提領天賦異稟,領導有方,手下也皆是能臣幹吏。”
“哈哈哈,哪裡哪裡。”
冷風呼嘯。
龍娥英依偎進樑渠懷裡,抓住衣襟閉目小睡,溫熱的鼻息隔開龍靈綃浸潤到胸膛之上。
癢乎乎。
樑渠伸出食指撓了撓。
從龍淵道出來後,龍娥英跟“不裝了”一樣,以前合該他躺着的。
高空偏冷,呼出的鼻息太多,衣襟上有些溼漉漉。
罷了。
樑渠張開地圖,按照輿圖方位,繼續往北。
大順沒有四通八達的柏油路和地標建築,出了城,全憑一個東南西北,縱有輿圖,尋路仍是個技術活,故而所謂鏢局,有個識路厲害的老夥計非常吃香。
而身處高空又有不同,江河走勢可輕易同輿圖上的對照。
三個大寇。
裘毅飛算最好抓的,境界最低,狼煙時於中原犯下殺官大罪,奪了一株上等血珊瑚跑路,逃到錫閤府隱姓埋名,低調生活,事發後羈押入獄。
其餘兩個皆是與鬼母教有瓜葛,實力爲狩虎上境和中境。按消息,一個往南,一個往北,往南的爲狩虎中境,三傑去辦。
往北的……
“不抓緊時間跑路,等着鬼母教來接咋地?”
數日一晃。
篝火熊熊燃燒。
昌啓華給兔子穿上樹枝,近火慢烤,金黃油脂漸漸滲出皮肉,撒上一層薄鹽。
一個月了。
幾個接頭地點,鬼母教半點消息也沒有,倒也不算急,只是深山老林,實在活的沒滋沒味,頭兩天烤兔子還會烤生烤焦,現在手藝都練了出來。
嘩啦啦。
雨打翠葉。
篝火快速熄滅,滋出一縷青煙。
又下雨?
昌啓華皺眉,丙火日後,水汽蒸騰,往往會有幾場大雨“反撲”,可最近這雨也太多了,跟六月梅雨季一樣。
“應該能吃……”
溼柴不好生火,撕開一條兔腿,瞧了瞧淡淡血紅,昌啓華躲藏樹下,埋頭啃食老而柴,騷味略重的兔肉。
土坑裡丟掉剩骨頭,咕嚕嚕聚到坑底。
他心臟猛地一沉。
噗!
昌啓華撲身跳開,原地留下一個漆黑箭洞。
誰?
從上往下射箭?
昌啓華面有驚慌,順着箭矢方向往上,不曾看清。
弓如霹靂弦驚。
汗毛直立!
逃!
“咦?有點東西。”
高空之上,藉助雨水捕捉身影,樑渠望着閃身躲避,狼狽逃竄的大寇,手中冰箭一根接一根。
不同於上一位,昌啓華孤身一人,真不太好找,附近已經是他第三次搜索,這次生火烤肉才抓到線索。
深山裡多猛獸,尋常獵戶根本不敢深入,至少有四關修爲傍身,三五結隊。
發現對方的原因也很簡單。
斂氣水平太好,好到樑渠僅憑氣息感知,完全覺察不出有活物生存,裝個狼煙便罷,硬是裝死物。
三發逐月箭拿之不下。
確實有點本事。
但不多。
逐月不行。
試一試貫日!
咔咔咔。
大弓拉滿。
樹林間,箭矢稍停,昌啓華背靠樹木,大口喘息,思索破局之法,誰料下一刻汗毛直立,一股駭人之勢自天空升騰,磅礴沖天!
方圓數十里,羣鳥驚飛,烏泱逃竄。
怎麼回事?
心頭驚怖,昌啓華遊步劈刀,刀罡斷開綿連大樹。
視野一清。
倉促回首。
蒼青大龍遨遊於天,雙翼鋪張蔽天,一抹赤光迸射而出,似大龍吐息,其速之快,其力之絕,所過之處,罡流漫卷,摧枯拉朽!
漆黑瞳孔之中,硬生生拉曳出一條足至百丈的赤金長龍!
赤金龍昂首咆哮。
昌啓華目眥欲裂。
“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