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了,再看也沒有出路!”
“或許有呢,那可是一整個新生的世界,而且我看那人族頗爲弱小,既領先鋒之職卻薄弱至廝,或可堪一試!”
話音落下,夜色下的山林陡然間陷入了一片死寂,連永不中斷的山風都在此時安靜的匍匐了下來,戰戰兢兢的生怕因這膽大的惡獠而遭受無妄之災。
但等待了許久,山林仍是一片死寂,遠方也沒燃燒起那赤紅的火海,如此衆多存在才猛然鬆了一口氣。
不怕不行啊!
想那懷諸也是蠻荒響噹噹的惡獸,雖不似相柳,四凶那樣名傳四方,卻也是兇惡難當之輩,打個最常見的比方,連素有“食譜”美名的《山海經》中也未對其有食用指南,如此便可窺一般。
即便當時的懷諸並非被記錄的那隻,只是對方龐大羣體之下,天資較爲優越的後輩,可同樣的,對面的那尊也只是一個淳樸無邪的孩童。
孩童,淳樸無邪.
倒不是沒有更好的形容詞,而是那些比較具體形象的形容,哪怕是腹誹也有露餡的可能。
它們之間自是無需擔心內鬼的,雖然大家平日裡多有不和,但至少在帝尤這方面,八成的非人族生靈都站在同一陣線之上,可人心整齊耐不住天地本身是個偏的。
那諂媚且逢迎的姿態直讓人作嘔。
哪怕是帝尤不在的日子裡,它也在代替那個暴君時刻監察着天下,就更別說那些因帝尤而來,幾無孔不入的天庭仙神了。
也就是此處距離巫山不遠,以那位帝妃神女清冷的性子下,仙神跟天地不好多作打擾,尋摸着燈下黑的理論,它們纔會聚集於此簡單交流,但饒是如此,每一句話也是審視再三之後纔敢放言,卻不料再三謹慎仍是算有遺漏。
也是,人數多了,難免有些歪瓜裂棗。
而在一番心驚膽戰,卻並沒有遭至毀滅之後,山林中的交流雖然得以繼續,但氣氛卻也大不如前。
“修蛇你走吧,看在大家同爲異類的情面下,我等不會告發你的!”
“是極,是極,此次雖無災厄,但我心中惴惴不安,商談之事還是等到日後再說吧!”
“散了,散了,咱家裡還有新娶的三房狐女等着寵幸,我可不跟你們在這兒浪費時間了!”
“牛兄,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不如你我兄弟二人對影邀月,小酌幾杯?”
“雕弟如此,爲兄倒是卻之不恭了,嘿嘿嘿!”
“.”
在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之後,鬼祟而幽暗的山林得以清淨,皎潔的月光投射下來照亮了陰暗的山林,也照亮了纏繞在某顆古樹上的龐大身影:
“豎子不足與謀!”
而在同一時間,巫山外圍,一鬼祟的身影靜悄悄的溜到了少尤部崗哨的外圍,隨意的踩碎了一截枯木後,不等對面投矛便急聲呼喊:“勇士莫要吵嚷,我有重要情報要向王上彙報!”
“彙報?也行,你自現原形留做記錄,之後會有人帶你去的!”
負責監察這片區域的一隊勇士們相互對視了一眼,隨後爲首的那位高聲呼喊道。
“這麼容易?”
不對勁吧,這是否太過輕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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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它本就是爲了投誠而來,被允許進入巫山區域正是它的最終目標,但過程裡沒有任何的刁難跟盤問,甚至連束縛的手段都不配備,這一切未免也太過順利了。
但人族本就強於商周衆生,且統治西南三州並非柔弱可欺的周天子,而是睚眥必報,性烈如火的帝尤!
哪怕這位如今並不在天地之中,但也無有人敢造次。
畢竟,帝尤的巴掌不會及時到來,但祖宗的血脈大筆都可是時刻都準備着,除非你也有個能跟人王打商量的上古神聖當祖宗,但話又說回來了,真有這種背景的話,誰還會待自這鬼地方受虐啊!
哪怕再不濟,跑到西周也比在西南過的輕快
仔細想了想,感覺自己並沒有什麼被矇騙價值之後。
懷揣着疑惑,在走出陰暗的樹林之後,於火光下展現了自己的大貓本體,並在速寫的畫卷上署名了一個黝黑的梅花印,短短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大貓便通過了審覈走到了少尤部的腹地核心。
直到見到那座依山而建的宏偉王城的時候,大貓仍然神情恍惚,猶在夢中。
但這一切只持續到了它走入了王宮外的一座廟宇中,重新化作人形的大貓跨過了門檻,看到了少尤部至少名分是巫的——蒙周,而也是同一時間,它看到了多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怪不得少尤部的崗哨神色古怪!
怪不得一路走來,沒有任何的疑惑跟檢查,流程順利的好似事先演練過一般!
怪不得.
“呔,你們幾個,不是去邀月銀趴去了麼,怎會出現在此地!”
“我等兄弟也沒想到,濃眉大眼的山君不去享受狐娘,卻星夜兼程至此,當個嘖嘖!”
穿着一身金色羽衣的冷峻青年面帶揶揄之色。
山君倒沒什麼拉不下臉皮的顧慮,只是修蛇只那麼一隻,而今夜來告狀的粗略一數也已近似一掌之數,長夜漫漫,不知道在這之後還會有多少“親朋”幡然醒悟。
一想到僧多肉少,山君眼珠一轉,便搶先吵嚷道:
“尤巫,我檢舉,我揭發,那修蛇不尊人王,口吐污言穢語;劍閣老鱷勾搭西周,欲阻攔百姓追尋賢王”
原本還好似以睱的看山君笑話的諸位大妖,古獸頃刻間面色大變。
艹,這憨貨不講武德!
旋即它們也顧不上許多,紛紛開口叫嚷起來:
“尤巫,我要舉報”
“尤巫,我要揭發”
搖曳的燭火下,看着案下一衆吵嚷且紛爭的身影,蒙周的眼中閃爍着自豪而又感慨的神色,與此同時,寬慰道:“今日之因,他日必結善果!”
“諸位神獸且注重儀態,慢言細語,老朽今晚有的是時間.廣氣,廣山,諸位神獸遠道而來許是飢腸轆轆了,快去拿些糕點茶水來!”
神獸?
原本只是想着修蛇發癲,自己沒必要跟個瘋蛇共患難纔來少尤部舉報;而後又因爲人潮洶涌,擔心那點存貨被別人揭發了導致自己沒能跳出泥潭,這才口不擇言。
說實話,除非沒良心的,否則在場的幾位在快言快語的同時,心裡也無可避免的有些愧疚之念,良心受到了沉痛的譴責,但現在麼良心?
那是個什麼玩意兒?
幾兩金餅一份?
些許陌生獸罷了,哪兒能比得上詮釋忠心來的重要,畢竟,尤巫可是叫咱神獸啊!
一時間,殿中的氣氛短暫的凝滯了一瞬,而後迅速變的言笑晏晏起來。
片刻之後,伴隨着新炒的酒菜被搬上桌案,在分列兩側,十多道身影的陪襯下,此番深夜更顯熱鬧,唯有書記官,在奮筆疾書的同時也不斷的吸溜着眼角的淚水。
熱切的氣氛一直到了緊閉的大門被人從外敲響,在來人趴在蒙周耳旁一陣竊竊私語之後,原本笑容滿面的蒙周面色突然凝滯下來,狐疑的目光環繞着大殿打量了一圈兒。
雖然在這期間蒙周沒有動用任何的術法,甚至連氣勢都收斂的嚴嚴實實,僅是用目光打量了一圈兒。
但伴隨着眼神的波及,下方坐落着的一衆妖獸們還是忍不住抖了幾抖,飽飲烈酒從而漲紅的面色變的蒼白不說,前襟後背更是被突然冒出的冷汗所浸潤。“既然確定了非是異類僞裝,那便讓他們把人帶進來吧!”
伴隨着蒙周的話音落下,敞開的大殿門外忽然響起了沉悶的轟鳴聲,就彷彿是有一塊塊千斤的巨石正在地上滾動一般,而下一刻幾名身穿銅甲,身高五米的小巨人昂首闊步的走進了大殿。
在衝着高位之上的蒙周躬身行了一禮之後幾人散開兩列,露出了包圍圈裡被一根槓桿吊着,好似燒乳豬一般被五花大綁的人形,而與此一同的還有一大堆七零八碎的物件散落一地。
不出意外的話,這人正是自後世而來,志得意滿的馮奮。
而此時被抽出樹枝,捆綁着雙手放在地上的馮奮擡頭看了眼高座上那面色紅潤的尊貴老人,狼狽的臉上露出了些許訕笑。
從志得意滿,到神情恍惚,他只用了三句話的時間。
不是,誰能想到現實能這麼離譜的啊!
別說是馮奮了,連在他背後作智囊出謀劃策的後世智者們,也絕不會想到這個跟後世正在靠攏的世界,其內部的人族居然tm的都是一家人!
而且人人長的五大三粗的,這一路走來他就沒見過一個身高低於三米的成年人,哪怕是大半夜不睡覺,在父母的棍棒下偶爾亂竄的孩童也離譜的長到了一米九的高度,這讓他這個距離一米八還差一點點的北方大漢心裡滿是無奈。
一米八以下盡是三級殘廢。
這個在後世腦癱一樣的話語,在這個異世界還真變成了現實
當然責任也不能完全推脫到陌生面孔上來。
至少,在剛開始的時候,這些將他捕捉的大漢態度還沒那麼壞。
這得歸功於後世的歷史學者們,經過多方面的驗證跟補充爲他設計的身份,以及身上那套跟西周風格大差不差的遊俠裝扮,行事風格,語言等細枝末節雖然不能做到盡善盡美。
但其實問題也不大,畢竟我九州自古以來地大物博,三裡不同鄉,十里不同俗,他一個周遊列國的遊俠,有點特殊怎麼了,這不很正常?
可當問到來此的目的時,遊山玩水這個再正常不過的藉口瞬間撕破了他的僞裝,導致了對方突然間大打出手。
馮奮自然不是庸手。
別看他每個副本都流連於溫柔鄉中,但能趕超後世那一羣心性離譜的老修士,且在爲數不多的玩家羣體中殺出重圍,佔據後世第一梯隊足可見證他的刻苦。
雖距離成仙了道還尚有一段漫長的前路要走,但陽神真人在唐宋以及之後的時代中,已足以被稱一聲陸地神仙,某某真人!
就這對付幾個山野莽漢那不手到擒來?
然後,看着搖身一變,彷彿一座小山一般矗立在他面前的宏偉身影,呆滯過後的馮奮眼角流下了屈辱的淚水。
好好好,山野村夫玩法天象地?
伱這麼不更離譜點,搞個玉皇大帝遊戲人間.哦,忘了,玉皇大帝是弱宋爲了整肅自家的九州正統從而搞出來的歪神,以訛傳訛之後,在明清時期才得以發揚光大並廣爲流傳。
在更古老的時代,九州至上只有一尊——昊天上帝!當然在先秦後漢時期太一神也曾經短暫的替代這個至高的權柄,不過這個些跟他這會兒的遭遇沒什麼太大的牽連。
馮奮只看到上方那年邁的老人低着頭打量了他一陣,隨後滿不經意的問道:
“周遊列國,雖然藉口粗糙了點,且自身血脈駁雜,望之不似我人族,但也不排除商周公侯中有玩得花的,就挑那些蠻夷下手,奴生子被趕出家門,不願提及過往倒也說得過去!”
聽聞蒙周的解釋,馮奮忙不迭的點頭。
看看,這異世界也還是有好人的嘛!
雖然一會兒不是人,一會兒又是奴隸,混血的評價讓他心裡多少有些腹誹,畢竟他可是正兒八經的炎黃子孫,八九點鐘的太陽,跟那些黑白皮可全然沒有一點兒的牽扯。
但寄人籬下,學着低頭總歸是沒錯的。
果然只是出了點意外,自己的好運並未因此而斷送。
老人家您會說話就多說點,最好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個誰的身份補完全,我纔好頂着這冒名的身份在這邊兒打探消息。
然而,正當馮奮裝作羞憤難當,雙目泛紅的低垂着腦袋,欣喜的準備接受自己的新身份時,卻不料老人話頭一轉:“雖身份低微,但看你也是讀過幾年書的,可知今時人王爲何?”
話落,蒙周又提點的說道:“老朽可是給了你機會,若這個再回答不上來,那便是再來一百張嘴也無人可以辯駁你蠻夷的身份!”
人王?
馮奮只覺得腦海一陣凌亂。
以後世經神話學修正後的歷史中雖然將人王這個概念添加到了必備的考點之中,但王這個概念自三皇五帝起,到殷商帝辛而終,武王姬發自號天子開始,九州大地便進入了天子長權的時代。
一直到了秦王嬴政橫掃六合,一統九州,更名皇帝,詞綴才隨之而發生了變換,但到了兩漢皇帝跟天子兩個稱謂再度合二爲一,並一直延續到後世皇帝徹底走下神壇。
西周年間你跟我講人王?
不過話說回來,這確實是個簡單的問題呢!
於是,在一瞬間的思索後,懷疑對方是打着試探商朝遺留的藉口來作試探的馮奮果斷的搖了搖頭道:“今已是周朝,我只知天子,而不知人王爲何!”
“爾等蠻夷好膽!”
不料,馮奮話音剛落,便見到那座上的老人以一種怒其不爭,又夾雜着滿腔怒火的目光怒視着他:“既忠於那姬家小兒,又何膽來我先祖之土作鬼祟之事!”
“左右,拖下去施以極刑以視正聽!”
與此同時,身側那多個金甲戰士也變換了顏色。
其鎧甲之下的肌肉高高隆起,本就魁梧的身軀更是瞬間拔高了個頭直衝着殿內房樑而去,粗糙的面龐上有黝黑的毛髮生成,兩根彎曲的牛角自頭頂蜿蜒生長,黑白分明的雙目化作兩道血海。
濃烈的殺氣仿若狂風一般,吹的馮奮睜不開眼.
臥槽?
馮奮心裡爆了個粗口。
不是,你們不按套路出牌,這玩意兒歷史書上真沒說過啊,哪怕是野史
但此時,馮奮已經沒有心思去思考這些,他只腦袋急轉,迫切的想要和盤托出證明自己真是九州純種的身份。
可或許是怕他被揭穿了身份之後說出什麼污言穢語,在金甲戰士變形的瞬間就有一隻粗糙大手直接塞滿了他的嘴巴,且一根鐵棒自後腦砸下打的他暈暈乎乎難以脫出陽神爲自己辯駁。
糟,早知道這活兒就讓熊湘那個倒黴鬼來了,至少他那好友有着豐富的絕地求生的經驗。
而也就在渾身痠軟無力的馮奮即將被人扛着下去時,一道清幽,彷彿山中花草一般的幽香從他的身後吹來,緊接着模糊的視線中似是看到了一道精靈般窈窕的身影。
“後世之人,果真如此?”
“那是孫輩莽撞了,差點殺死了先祖鄉土之人;只是這後世子孫也太不中用,竟讓外族混淆了自身血脈,連西戎的蠻夷都比他們更加正統!”
“是,孫輩明白了,會去囑託他人不去鄙夷欺辱他的.”
在一陣勸慰過後,蒙周瞭然的點了點頭,同時也命人帶些湯藥過來幫着馮奮補補身子,畢竟剛纔確實將其當做了蠻夷,那棍子雖不致命,但也要了他的半條命。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馮奮緩緩醒來的時候,便見到了頭頂陌生的天花板。
而與此同時,幾乎是睜眼的第一時間他就聞到了在之前夢中曾出現過的一縷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