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袍袖隨風飄舞,於是,那股淡淡的,複雜而矛盾的氣息再次沁入心脾。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有些模糊的判斷這大概是水沉香的味道。
水沉香即便在古代亦極爲少見,這個人竟是能使用這麼名貴的香料……他到底是什麼人?而老頭不過是個大夫,居然能勞動這樣的人物出手相救,老頭又是什麼人?
她不禁想再看他一眼,怎奈袍袖遮面,而且耳邊忽然喧鬧起來,看樣子他們竟是來到了集市。
腳終於落了地,卻是被他拖住疾走。
一陣摩肩擦踵後方停了下來,臉上的遮蓋亦被取下,她睜眼一看,果真是集市。
身後傳來一陣慘叫:“放開我,放開我!”
老頭懸在半空的兩條小短腿一個勁踢騰。
藍袍者面色陰冷,手一鬆,老頭“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老頭摔得“嘎”的一聲,卻很快緩過來,嗖的蹦起,指着藍袍者的鼻子:“朗……”
他方要大罵,忽的神色一變,飛快的瞟了眼白衣人和洛雯兒……不過是極其短暫的一瞬,短得彷彿是神思片刻的恍惚。
再開了口,卻依然氣勢洶洶:“狼心狗肺,你忘了我上次是怎麼救你來着?竟然這麼對待我老人家?!”
藍袍者的表情終於有了個微妙的變化,那便是眉峰一揚。
老頭則動作敏捷,噌的一下躲到了白衣人的身後,露出半張臉的狡黠與猙獰。
洛雯兒有點看明白了……白衣人的身份要高於藍袍者,可能也要高於這個老頭,只不過關於主子爲什麼要親自動手以身犯險的去救一個底下人倒是不得而知了。
這邊的古怪不是沒有吸引百姓的注意,不過他們只是瞧了一眼。女孩子們的目光則是格外在兩位帥哥身上打了幾個轉,然後同身邊的夥伴竊竊私語,再望上一望。
藍袍者目不斜視,白衣人倒不客氣,或許是對自身的魅力格外自信,不僅更加玉樹臨風,還不斷的搖着扇子,跟姑娘們微笑示意。
姑娘們當即紅了臉,有的嬌笑着跑開,有的則大膽的扔了荷包過來,其中一個正正砸中洛雯兒的頭。
洛雯兒拾了荷包,臉色難看。
“怎麼,吃醋了?”白衣人低了頭。
此時是正午,身後房屋的陰影恰落在他臉色,遮掩了那眸中神色,卻無端端的讓人覺得他正專注的看着她。
洛雯兒警醒的退後一步,忽覺怪異。
但凡做見不得人的事,都是趁月黑風高,此人怎麼大中午的就去劫獄了?還跑到這麼熱鬧的地方?莫非是想反其道而行之?莫非是覺得要藏好一粒珍珠,便是把它混到更多的珍珠之中?
她收回目光:“多謝公子搭救,小女子感恩不盡,至於欠這位老者的診費……”
望向老頭:“老先生若不嫌棄,不妨告訴小女子府邸何處,亦或者約個時間地點……就在這裡吧,明日此時,小女子遣人送上診費……”
嘴角微咧,試探問道:“但不知小女子究竟欠了多少?到時……”
這段時間,老頭無論幹什麼都要收費,還漫天要價,隨意加息,她的確是記不清到底欠了他多少銀子,萬一千羽翼知道……
陽光燦爛,空氣熱而微甜,她已是迫不及待的要見到那個人……
她方一轉身,忽見一隊人馬揚鞭而來,口裡疾喝:“讓開,快讓開!”
身子一輕,眼前一黑……
待神思迴轉,背已是靠在了牆上,而白衣人隨即壓了上來。
“別動!”
他的臂撐在牆上,雖非壯碩卻修長的身子嚴嚴實實的擋住她,只在袍擺外側露出她的一角柔粉的裙幅。在外人的匆匆一瞥之際,只會以爲是一男一女在調情。
洛雯兒方要抗拒,卻聽他低聲道:“他們追來了!”
洛雯兒心下一驚,立刻不敢動了。
馬蹄急促,由遠而近,很快掠了過去。而她被擋得嚴實,所以沒有看到,領頭之人正是王武……他們在奉千羽翼之命秘密尋找她。
而她與他們,自她失蹤後只有這一次的擦肩而過,因爲第二日,這些返京的龍翼軍就接到無涯國主的命令遠赴祁城,駐守邊關。
當然,雖然他擋住了他們搜索的視線,也不能說是出了錯,因爲他們身披戎裝,面色嚴肅,的確是“追趕而來”。
“你叫什麼名字?”
房子的陰影依舊落在了面具上,遮住了眼底神色,只脣角勾得魅惑。
她瞪了他一眼,恰在此時,馬蹄聲已遠去,她當即推開他。
“你便這樣走了?”白衣人在身後叫住她,語氣不緊不慢,聲調不高不低。
的確,她不識路,而且……
“我說過,欠你們的銀子我會找人送來的……”
“聽你的口氣,倒是個大戶人家。這盛京我也算熟,但不知美人出自何府?不若我送你回去?亦或者選個良辰吉日,也好上門拜會?”
洛雯兒自是不會告訴他,縱然他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劫獄這等大事都做得出來,還這般大張旗鼓,不以爲意,誰知道他們是什麼人?而且她畢竟是從監牢裡逃出來的,她可不想給千羽翼惹什麼麻煩。
她看着白衣人端端的立在那,衣袂飄擺,雪色耀眼。領口微開,精緻鎖骨半隱半現,就像他脣角的笑一般昭示魅惑。
黑髮如絲,一半披在身後,光可鑑人,一半以金扣束起,上面還鑲着偌大的一顆藍寶。除此之外,玉佩荷包腰帶纓絡俱全,皆精美絕倫。
手上還搖着一把扇子,雖字畫皆無,但扇骨乃白玉所制,亦可知價值不菲。
可以說,但凡能夠用來耍帥的,他無一不備,卻不顯得庸俗做作,而是頗有儒雅風流,翩翩雋秀之態,的確堪稱濁世佳公子。
只是這個人……不可信。
“我自是不會欠賬的!”她賭氣道。
“老吳,你覺得如何?”白衣人搖着摺扇,睇向老頭。
老頭大概是因爲被忽略了太久,一時竟沒反應過來,然後被青袍者一個眼風掃過,當即激靈一下:“怎麼可以放她走?誰知道她是不是騙子?公子,咱們也一向不做賠本的生意!”
白衣人收了扇子,敲打着掌心:“的確,咱們一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好脾氣的衝洛雯兒笑笑:“如此,只好委屈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