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請天師擇了日子,瞧這蒼穹,萬里無雲,初升的太陽仿若抖了層茜紗,將一切都染作旖旎。而伴着日光漸亮,天空一碧如洗。
還不到辰時,承陽廣場外圍已經擠滿了觀賽者和親友團,都摩拳擦掌的在守衛身後比比劃劃,相互爭論。
場中尚無人,可是這些人已是拉開了陣營,尚未等更加緊張激烈的賽事進行,便先比起了高低。鄙夷不忿,挖苦奚落,無所不能,有的還發生了小規模的毆鬥。
辰時,絲竹聲起,參賽者入場,場外的“戰事”方稍有停歇,各個怒目而對,都在說,待你的主子落了敗,看你還怎麼囂張!
比起昨日的盛況,只剩了十五人的單薄實在撐不起場面。
然而雖是區區的十五人,立在偌大的廣場,靜可聞風語,卻比昨日還生出幾分凝重。
白石案已經重新進行了安置,格式還是昨天的格式,就是把因爲撤去了太多的案子而顯得零散的狀況集中一下,亦方便太監收發物品,只不過前後左右的距離拉得更大了。
按理,序號皆是按“天干地支”外加“天地人”進行排序,洛雯兒與段玉舟皆進入第二輪,原本編號就是相鄰,卻不知此番爲何隔得甚遠。
她看到段玉舟回頭瞅了她一眼,又轉了回去,神色似乎很是鬱郁。
辰時初刻,評委到位。
辰時二刻,世家落座。
辰時三刻,國主駕到。
依舊是昨日的程序,拜見後,由司禮官宣佈比賽開始。
第二輪,仿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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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辨香一樣,大托盤內置三十隻青瓷小瓶,不同的是,此番皆是合香。
瓶底僅有標號,不註明香品名稱,需參賽者自行判斷,進行調配。
臨開賽前,司禮官特意說明,今日以供模仿的香品,上場前皆由雪陵三大世家的評判親自驗過,保證無缺無錯,請各位參賽者放心比試。
如此,放的似乎不僅僅是參賽者的心吧。
宣示完畢,由六組小太監,每組各四人的擡出六隻人高的櫃子,每隻櫃子皆三尺寬,白玉質地,白銀鑲邊,霎時讓人羣爲之驚歎。
無涯的富庶,僅從這難得的白玉箱櫃,便可見一斑。
想來無涯國主爲的未必是這斗香大會,而是想向天下炫耀一番財富吧。
除了面對看臺的一方,白玉櫃於後、左、右兩兩分置,通體皆是由六寸長的抽屜密密麻麻的構成。
此番倒沒有爲難他們,於每隻小抽屜的左下角標識香料名稱,按照原料的來源不同,分門別類的安排,更省了時間。而且有些常用的香料,譬如檀香,每隻櫃子都會出現,不可謂考慮得不周詳。
洛雯兒默默記憶那些分類,以便取用方便省時省事,桌邊已經添了筆墨紙硯還有一系列量具、盛具,與三十隻裝着成品的青瓷瓶和三十隻空置的卻是提前貼好序號的青瓷瓶。
此輪賽事爲二日。
當宛如醍醐灌頂的鑼聲驟響,參賽者頓時拿起裝有樣品的青瓷小瓶,啓開,凝神,輕嗅,辨香,然後走筆如龍寫下配料、分量,接下來便拿着托盤,帶着量具與盛具,到玉櫃前選香。
一時之間,玉擊之音泠泠入耳,竟是蓋過了絲竹之樂,仿若清泉於身邊躍動,平添清涼。
然而,這是個比昨日還要冗長單調的過程,真正忙碌的,只有參賽者。評委嫌日頭大,尤其是甘露萱,生怕曬黑個一星半點,即便有傘護着,也先退場了,餘人自是各找了藉口退下,只英秋冉目光灼灼的堅守陣地,卻是神色恍惚,也不知在想什麼。
自是不用擔心作弊的,因爲這是一場不見刀光劍影的戰爭,只有一人勝出,有哪個不知死活的會幫着別人打敗自己?而且分配給每個人的香品都不同,又到哪裡去作弊?況且,能進入第二輪,已是人中翹楚,都驕傲着呢。
於是評委們放心的去了,稍後,世家也去了,就連被簾幕保護得好好的高臺,也有妃嬪耐不住枯燥陸續離開了。
簾幕只要一動,洛雯兒便忍不住分心,不知道那位最爲遊手好閒的國主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坐不住御座。
可是從早上直到中午,亦未見有男子從簾幕裡走出。
莫非是睡着了?
臂彎被人碰了一下。
她回了頭,見是段玉舟,便禮貌的衝他笑了笑。
大概是天熱,這個年輕人玉白的臉霎時就紅了,目光卻依舊專注,只在玉匣上的標註移動,然後洛雯兒便見他取了麝香稱了,走了。
她有些奇怪。麝香是常用的香料,六隻玉櫃都有預備,他的位置在大前面,怎麼跑到後面的櫃子來取了?
沒一會,他又過來了,這回稱的是小蒼蘭。
洛雯兒忍不住了,低聲提醒:“這幾味常見的,每隻櫃子都有。”
你就不要來回的走了,多浪費時間,若是能提前完成,還可檢查一番,以免疏漏。
她本是好意,卻見段玉舟瞪了她一眼。旁邊一個雪陵的參賽者便嗤嗤的笑,可什麼也不說。
她摸摸鼻子,自己好像也沒得罪他吧。當然,除了昨天因爲他鄙視女人將他訓了一頓,但也不只是說給他聽的,而且他們不是冰釋前嫌了嗎?否則他也不能幫自己作證。
難道是因爲昨天自己沒有應他的邀所以生氣了?
多大的事?待比賽結束,她可以邀他去天香樓吃一頓。這人是個直性子,還見義勇爲,昨天若是沒有他,事情怕也不能那麼順利,她倒當真要好好謝謝他呢。
對了,還有帕子,莫習讓她把帕子要回來……
想到這,不由向人羣掃了一眼。
觀賽者也覺得乏味,這會又不能爭論誰贏誰輸來干擾場中的安靜,都成羣結隊的歇着。
然而她依舊沒有看到莫習。
她有些懊惱。不過是一塊帕子,可要她怎麼開口?好像多小氣似的。莫習要是實在覺得鬧心,大不了就再買一塊糊弄糊弄他算了。
轉念又一想,他讓要回來她便要回來?她爲什麼要聽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