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問:“早前聽說你的時候,只知你是遊手好閒,玩世不恭。可是接觸下來,卻是發現你心有韜略,運籌帷幄。或許有些東西,都是給外人看的。只是我不知,你這個人,到底有幾分真?”
自昨夜相遇以來,她第一次看他的眸子。
依舊如墨玉,依舊是清雅與華豔的交織,依舊是動人心魄。然而,她只想知道,那份魅惑下,到底是一顆怎樣的心?
他亦回視她,鎮靜,安然,不閃不避:“此時,此刻,但凡對你的心,是真!”
她眸光一閃,卻是笑了,而後轉了身,往外便走。
千羽墨的心裡頓時燃起不好的預感。
他上前一步,又停住:“你去哪?”
“去我該去的地方……”她頭也未回。
聲音被冷風吹散的那一刻,已是下了決心。
然而又一陣風忽然從背後襲來,帶着狂暴的怒氣,不等她有所反應,已是將她抱在懷中:“我不許你走!”
且不論她離開後是否能夠保證安全,他只知她不能走,一旦走了,他就真的永遠的失去她了。
一滴淚,終於從眼角滑落。
可是她,只能假裝它不曾存在。
“你明明知道我是誰,明明知道……”搖頭:“怎麼可能?放手吧……”
“我不放手,我不!”緊緊箍住她,不顧他的力度會使她艱於呼吸:“我不管你是誰,你就是我的雲彩,自從我見到你的那天便是!”
“何必自欺欺人?”她笑。
此前,她還糾結到底要如何說起千羽翼,說起他們之間的事,來讓他知難而退。如今倒沒這個必要了,老天真是可憐她啊。
“我沒有!”他固執道:“自欺欺人的那個,是你!”
我?
她有些恍惚。
“雲彩,有些事情明明已經變了,你爲什麼就不願承認,不敢面對,就是因爲他嗎?”
因爲他?是因爲他嗎?
心中突然異常煩亂,開始拼命掙扎:“放開我!”
“你走不了的!”他的聲音忽然變得鎮靜,又夾雜一絲悽然:“事到如今你還看不出嗎?東方凝將你招到這,是早有預謀。她知道什麼對你最重要,你以爲她會放過嗎?”
“你威脅我?”
“威脅你的人不是我,你應該很明白。”
沉默,笑:“你們當真是夫妻!”
“不要把我和她混爲一談!”千羽墨驟然發怒。
“爲什麼,因爲淑妃?”
千羽墨沉默,良久:“這件事,我日後同你解釋……”
“爲什麼要同我解釋?我是你什麼人?你該做什麼便做什麼,都是你的自由!”
想了想,笑:“如此倒像是吃醋了……”
“是有人吃醋,卻不是我。你倒是應該去安慰你的湖陽,放開我!放開!”
眉心漸緊。
知道她是因爲那句稱呼。可是,身爲一國之君,即便在他最緊要的時刻,也不能忘記一個稱呼所能帶來的效力。然而現在,他的身份顯然與她的情感發生了矛盾,在這樣的時刻,他該怎麼辦?
懷抱越收越緊,任是她如何掙扎,就是不放手:“雲彩,你剛剛問我何爲真,何爲假,你應該知道,我爲何如此!”
洛雯兒當即咬緊脣。
的確,她知道。
這個緊緊抱住她的人,已經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普通的生意人。或者,也可以說他的確是在做一筆大生意,是一筆拿國家當本錢的大生意。
他輸不起,他只能贏。
他就是操縱提線木偶的那個人,他必須知道每一根線所牽繫的關節,每動一根線所要達到的目的。要想演好一臺戲,便需全神貫注,不能錯過一分。
他辛苦又忙碌,他警醒又謹慎,她真不知,他到底是如何以莫習這個身份將各行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又是做了怎樣的努力纔將她隱藏到現在?因爲她已經領教了東方凝含笑的陰險,淑妃精緻的虛僞,而後宮的爾虞我詐,她亦是窺伺過冰山一角。
他當是不願她身入其中的,而且,他本應是最懼怕她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那個人!
如今想來,當他面對她時,也是痛苦糾結的吧,因爲她是他王兄的女人。可是他又屢次救她於危難之間,當時她還在奇怪,這位王上的旨意怎麼總是出現得這麼恰到好處?
笑,又如何能不恰到好處?
原來她有今日,都是拜他所賜!
可她不相信他是爲了戲耍她,看她的笑話,因爲看着她的成功,他總是笑得比她還開心的那個人。
因了他,她有了天香樓,有了《京城彩韻》,有了天下麗人,還成了香凰。她不僅有了財富,有了名氣,她還有了責任。
當一個人有了責任,他便不再是一個人。否則,她怎會受東方凝的要挾留在宮中結果得知這一幕真相?如此,她怎能不清楚他的無奈與痛楚,他的壓力與矛盾?
“雲彩,我知道,你是這世上最瞭解我的人!”
可是這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苦笑。其實她早該懸崖勒馬,卻一直當斷不斷,而今,連上天都看不過去了,於是給了她這個機會。
她費力的從他的禁錮中抽出手臂,吐了口氣:“世間的事,無欲則剛。回去我便解散天香樓,還有天下麗人,王后娘娘大可不必惦記了……”
眉心越攢越緊,忽然道:“你一直要尋的人有消息了!”
什麼?
洛雯兒正在奮力掰他的手臂,聞言,動作一滯。
脣角亦是勾起一抹嘲諷,對自己的嘲諷……千羽墨,你只能靠這種手段留住她嗎?
“什麼時候?”
“年後,在涼閾。聽聞西戎邊境出現一支奇兵,兇悍無比,我便派人打探。當是他……”
西戎……奇兵……
“……話說那位英雄,只一月之內便蕩平西戎,殺得那些蠻夷鬼哭狼嚎,徹底血洗了前歲禹城被圍,屠我無涯民衆十萬之恥,真可謂英雄一怒驚天地,西戎血海萬里長……”
可是千羽翼,怎麼會是紅頭髮?
“後又來了一封飛書,要我派兵,我給他了!”
語畢,手一鬆。
驟然得了輕鬆的洛雯兒竟險些站立不穩,卻是沒有離去,只轉身看他的背影。
千羽墨頭也未回。
或許,還有件事,應該告訴她……
不。
他捏緊了拳……這件事,不應該由他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