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卻講得非常動情,渾濁的眼泛着淚光,千羽雪亦是拿了帕子拭淚。
見洛雯兒滿臉疑問,老太妃嘆道:“或許只有我明白,我明白……”
千羽雪握住她的手,抽泣了一下,她便欣慰笑道:“雪兒也明白。”
睇向洛雯兒:“希望你,將來也會明白……”
洛雯兒看着握住自己的滿是皺紋和斑點的手,依舊皺緊了眉,然而伴着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小宮女齊聲歡叫起來。
“快,扶本宮去窗邊瞧瞧!”
老太妃一手拉着千羽雪,一手拉着洛雯兒,在二人的攙扶下走到窗邊。
窗外,正有煙花次第升起,五彩斑斕,鋪開了一片錦繡天地。
望着那熱鬧的天空,聽着接連不斷的鞭炮聲和衆人的歡笑,洛雯兒不禁想起了去歲的除夕……
她被困牢中,他去看她,只穿一件單袍,透着微醺的酒氣,當是從宮裡臨時得到消息跑出來的。
他想安慰她,卻礙於她渾身的傷,怕弄痛了她而不敢碰她,隻手臂虛虛的環着她,給她以溫暖。
他說他一定會救她出來,然後就宣了天香樓的元宵進宮,而後,竟然就這樣定下了正月十五爲元宵佳節……
真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他凡事都顯得輕鬆,而有關暴露他身份的一切,他隻字不提,還是方纔在小廚房,千羽雪有感而發,說前年宣餃子進宮時她王兄是如何舌戰羣貴,使得那些嬌貴且驕傲的人終於屈服於餃子的美味之下。
這個彷彿永遠輕描淡寫的人,彷彿永遠不會鄭重其事的人,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會不知不覺的想起他?即便他害死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即便他在她被人羞辱時無動於衷,她還是,想他……
只不過,在這樣熱鬧而團圓的時刻,是哪個女人得伴在他的身側,一同欣賞漫天的璀璨,共享這片刻的繁華……
只是那個女人是誰,與她有關係嗎?
笑。
似乎她的動心,總是來得這麼不是時候。
“王上來了……”
“參見王上,王上萬福金安……”
失神間,忽聽身後傳來一片請安聲。
她幾乎是本能的轉了身子,正見那個一襲雪衣的人笑盈盈的看過來,墨玉般的眸子如同被外面的飛雪洗濯,更加的黑,更加的清亮,又彷彿盛了漫天的璀璨,星星碎閃,只穿過重重人影,獨獨望住她。
心沒來由的一跳,然而手上一緊,卻是老太妃開口說話了:“想要接阿雲回去嗎?今天不行,阿雲我留下了!”
千羽墨笑而不語,千羽雪倒急了:“老太妃不疼我了!”
老太妃瞪她一眼:“你怎麼一樣?你見天的來,可是阿雲,就要跟墨兒去涼閾了……”
洛雯兒一驚,立即睇向千羽墨,卻見他只是笑,既不肯定,亦不否認。
她垂了眸子,老太妃真是糊塗了,美人繞膝,鶯啼燕語,又怎會……
可笑,她還真的打算同他去嗎?
“不管怎樣,阿雲要留下來陪本宮,她還答應要給本宮做餛飩!”老太妃來了倔脾氣,將洛雯兒的手攥得更緊。
“老太妃離不得她,墨兒也離不得……”
千羽墨微微一笑,然而這語氣輕和的一句卻是讓所有人心頭一跳。
千羽雪立即睇向洛雯兒,還衝她擠擠眼。
洛雯兒則明顯覺得心跳隆隆,連指尖都跟着發顫……奇怪,她激動什麼?她有什麼好激動的?而待聽了千羽墨接下來的一句……
“孤後日就要動身去涼閾,身爲尚儀,難道不該爲孤做臨行前的準備?如今流連在外,成何體統?”
心跳漸止,指尖漸穩,然而卻是漸漸涼了。
她很輕鬆的抽出手,端正的福了一禮,什麼也沒說,就走出門去。
千羽墨亦對老太妃斂衽,轉身出門。
千羽雪有點擔心,想跟過去看看,手卻被老太妃一攥。
老太妃直看着那二人消失,渾濁的眼難辨情緒,過了許久,方幽幽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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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依舊爭先恐後的佔領夜空,在人們的臉上、身上移動光影。
爆竹依舊熱烈,震得枝頭清雪簌簌飛落,於光影間變幻色彩。
洛雯兒一直走在前面,所以沒有看到,身後的人一一退去,只餘一個千羽墨跟着她。
手臂忽然被猛的一拽,她沒提防,險些跌進某人的懷裡。
急忙站穩,怒視。
千羽墨的臉色也不好看,尤其是光影迷離,神色更是難辨,卻再添了幾分魅惑。
“尚儀在前,孤在後,豈非亂了分寸?”
她眉心一緊,後退一步,等着他走過去。
可是等了半天,亦不見他移動半步。擡了頭,他正饒有興致的欣賞焰火。
“尚儀,你看,今晚的景緻不錯啊!”
沒聽到她的迴音,皺了眉,面色嚴肅:“尚儀,孤在問你話,你爲何不答?”
她強忍住怒氣:“是。”
千羽墨方滿意點頭:“這樣好的風景,不知要同何人共賞方能盡興?”
洛雯兒眼前立即現出醴泉殿的花團錦簇,錦繡成堆。
千羽墨似乎也沒指望她的回答,只無限享受的嘆了口氣:“煙花這麼熱鬧,尚儀就不想看上一看嗎?”
洛雯兒正在生氣,聽聞此言,乾脆的來了句:“不想!”
“尚儀惜字如金,是對孤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
“不過話說回來,今日還是尚儀自進宮以來跟孤說話最多的一日了。哈……哈哈哈……”
洛雯兒懷疑的睇向他,試圖觀察他此語的目的,卻見他依舊仰望天空,眼底流光溢彩。
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是垂了眸子:“王上將尚儀從延福宮找了來,不是急着準備行裝嗎?如今卻是逗留在此,何意?”
千羽墨將目光移至她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興味盎然,那意思似在說……呦,又多了幾個字。
一看他那表情,洛雯兒便怒火上升,只強自忍住,卻聽他又道:“尚儀就這麼迫不及待的希望孤動身離開?”
洛雯兒長睫一顫,飛快垂下:“是否離開,時間遲早,都憑王上決斷,尚儀豈敢斷言?”
“好,那尚儀便收拾去吧。”
洛雯兒方轉了身,又想起一事,不得不硬着頭皮問:“但不知王上想帶上哪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