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那袍子便披在了他肩上。
聶紫煙手腳麻利的替他穿上,口中嗔道:“怎麼跟小孩子似的?穿個衣服也要人三催四請……”
又忽的臉色一變,眼底旋即蒙了層霧:“阿墨,你不喜歡?”
此等情況,千羽墨如何能說不喜歡?然而當“喜歡”二字艱澀出口,他便見洛雯兒飛快的轉了頭,看向窗外。
聶紫煙便笑了,含着淚的笑特別動人,就像雨後初晴,陽光點在綴着水珠的花瓣一般。
“喜歡就好,你以前的衣服都是我做的,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沒有變……”
是他的身材沒有變,還是穿你親手做衣服的習慣沒有變?這句話,當真讓人浮想聯翩。
似乎沉寂在對往事的回憶中,聶紫煙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然而當將腰帶系向千羽墨的腰間時,她突然倒吸一口冷氣。
千羽墨及時捉住了她的手,但見其上是密密麻麻的針眼,右手中指還有個血泡,當即眸底一縮。
聶紫煙要縮回手,不過大概是力度不夠,只得任由千羽墨攥着。
旁邊的榮秀適時紅了眼圈:“娘娘就是爲了趕製這條腰帶,日裡夜裡的忙,把眼睛都熬紅了。奴婢說,王上什麼也不缺,娘娘何必同一條腰帶較勁?娘娘說,這件袍子,就靠這腰帶出彩了,所以怎麼勸都不聽,覺得哪裡繡得不好,就拆,反反覆覆的做了好幾條了,結果……”
話至此,已是把該說的都說了,於是聶紫煙恰到好處的掙出了手,藏於身後。
洛雯兒覺得自己是在欣賞一幕最爲傳統最爲蹩腳的宮鬥戲,不過,或許是她真的不夠善良,真的無法像千羽墨那樣沉默不語,滿眼複雜。
不,那或許應該叫做心痛吧。
不過,那的確是條美麗絕倫的腰帶,即便隔了這般遠,亦可見其上雙龍鱗光閃閃,神采飛揚。
她收回目光,正要往外走之際,忽聽聶紫煙低聲道:“我也不過是想爲你做點什麼。阿墨……”
她擡了頭,淚含在眼底,欲墜不墜,分外可人,偏偏又笑了,更顯悽楚:“你就穿着它,好不好?”
或許他真的不該拒絕,可是……
“紫煙方纔送尚儀禮物,尚儀回贈一瓶香。如今又送我這麼重的禮,我倒一時想不出該回什麼纔好。不若紫煙說說,明日宮宴想吃什麼,想看什麼,或是想玩什麼,我一定……”
聶紫煙搖搖頭,淚光如珍珠閃亮。
她撫向自己的半邊面具,輕輕道:“像我這樣子,去了也不過是讓人不自在,還是……”
低了頭,聲音小得如同耳語:“只要你記得去看看我,便好……”
余光中,洛雯兒已是走出門了。
她的確是無需告辭,否則,倒是讓人不自在了。
千羽墨心中一急,而聶紫煙恰在此刻擡了頭,彷彿才記起洛雯兒,四下一望:“妹妹呢?”
又似是想到了什麼,語氣一顫:“妹妹定是生我的氣了吧,我……”
“沒有,她當是累了,你也知道,她方從老太妃那回來……”
“老太妃……”聶紫煙目光微有閃爍,忙睇向門口:“說起來,自打我回來,還沒有去看過她老人家呢……”
的確,早在十年前,老太妃對她很是喜歡,也很是關照,就像對洛雯兒一樣……
也不知在想什麼,半天方幽幽開口:“老太妃是不是把她當成我了?”
千羽墨一怔,笑:“改日你卻問問她老人家不就知道了?”
聶紫煙不說話,只看着腳下的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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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墨進靈雲閣的時候,恰見洛雯兒把個什麼東西往後藏。
他假意不見,待到她精神鬆懈時突然襲擊……
幾塊布頭,一把剪子,還有根針,正正紮在他的指尖。
洛雯兒急了:“幹什麼這麼不管不顧的?痛不痛?”
話一出口,纔想起問了也是白問。
拔了針,血已是冒了出來,她急忙吮了,又拿帕子裹了,還是不放心,要叫太醫。
他攔住了她,笑:“不過是根針……”
又翻開手中的“戰利品”,喜悅的:“給我做的?”
不過是幾個布片初初連在了一起,也不知他怎麼就看出和他有關。
想到那件紫袍,想到他捧着那個女人的手,滿臉痛色,洛雯兒垂了眸子。
“那個荷包呢?”他忽然發問。
怎麼,是要比較一番嗎?
她憤憤的瞥了眸,於是千羽墨看到那個荷包正好端端的放在牀頭的小几上。
他的雲彩也不是那麼小氣嘛。
當然,他亦知她不過是不想令他難堪。
洛雯兒見他拾了荷包,放在鼻端,仔細的聞了聞,不覺心念一閃,然而依舊沒好氣道:“沒毒!”
他笑了,將荷包託在掌心,細細打量,不似欣賞,倒像……
“你……懷疑她?”
千羽墨沒有回答,只將荷包放回原處,摟她入懷:“雲彩,其實沒有必要介懷,你有的,別人也未必有……”
她有什麼?直到現在,她也沒法完成一朵像樣的花,更不要提做衣服,繡腰帶……但凡能表達心意的,可以被留着想念的,她一樣也不會!
然而一個吻卻輕輕印在鬢角,帶着溫存,帶着憐愛:“只有雲彩,會關心我痛不痛,而不是像別人那般,只想讓我關心她痛不痛……”
眼底一燙,差點掉下淚來。
他還是懂她的,只是……對於可供遮擋風雨的大樹,人們多是會關愛容易被踐踏的小草吧,縱使暫時略過,然而幾次三番……誰又能抵得了天長日久?
她似乎是悲觀了些,而他,畢竟不是感覺到了那份針眼密佈的痛意了嗎?
“雲彩,秦太醫爲你調的補湯現在還在用嗎?”
她正在憂傷,忽聞他轉了話題。
聶紫煙出現的第二日,也就是她立在窗前,似在等候他,又似在守候一個未知的未來的那日,小宮女曾經照例送上,可是她搖搖頭。
然後便是落水,生病……直到一切塵埃落定。
其實無論是什麼,即便是一碗補湯,也需有了心情,方能品味。
見她點了頭,千羽墨湊了上來,啞啞道:“雲彩……”
她就知道他要做什麼,可是,爲什麼要提那份補湯?
“太醫說你氣血不足……”脣瓣若有若無的蹭着她的耳畔。
雪白細膩的肌膚遇了溫熱的氣息,氤氳出一股好聞的味道,似茶似梅,芬芳誘人,呼吸便不由得急促起來。
“雲彩……”
他開始解她的衣襟,手順勢握住了她胸前的酥軟,成功的聽到她嚶嚀一聲,當即下腹一緊,將她撲倒在牀上。
“我不要!”洛雯兒避開他的攻擊。
“爲什麼?太醫說你可以了……”
這是什麼話?難道他還專門爲這種事去問了太醫?
又羞又氣,竭力籠住胸口:“今天不行!”
“爲什麼?我都等了兩個月了……”
她上回着實病得不輕,他只怕有個萬一,不敢稍動,好在終於熬過來,半月前秦太醫便“暗示”他……“可以了”。然而他生生又忍了半個月,可她卻告訴他……不行。這是爲什麼?
洛雯兒抓着衣襟,咬了半天牙,方道:“若是……便明天晚上吧!”
明天晚上?
他眯了眸,頓時想起聶紫煙的邀約……
好啊,他的雲彩也開始跟他使小心思了。
瞧着她故意調轉目光不肯看他,只覺這樣的雲彩着實可愛。
他想笑,不覺憶及去歲除夕,二人在小廚房裡的纏綿……
一口咬在她肩上:“明晚就明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