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雪陵怎會有這等心思?臣妾的王兄一向是謹小慎微,怎會有如此打算?而寧國公亦不過是給一些遊手好閒的百姓找了些活幹,省得他們鬧事。王上不知,去年……”
淑妃有些擔心的望向這邊。
洛雯兒怎麼就忘了,淑妃乃湖陽公主,正是雪陵人。
而此刻,這位雪陵公主正在連說帶笑的爲自己的國家辯白,身處於風口浪尖的軒轅尚卻是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些什麼。
恰在此時,對面忽然爆出一陣咳嗽。
洛雯兒心頭一驚,當即擡了眸。
但見千羽墨歪在案邊,閉目輕咳,衣襟微敞的胸口有一隻柔荑在來回拂動,配着淑妃焦急的聲音:“王上,王上……王上這嗽疾每年入秋便發作,如今車馬勞頓,竟是又加重了……”
忽又惱怒:“既是嗽疾,本就不該飲酒,王上卻偏偏……”
旁邊便有人笑:“淑妃娘娘一片體貼,無涯國主當真有福氣呢……”
“可不是?”有人接過話茬:“早就聽說無涯國主與淑妃娘娘恩愛非常,當年那場斗香大會便是給淑妃娘娘的生辰賀禮……嘖嘖,今日所見,果真名不虛傳吶……”
餘人亦連連感慨。
淑妃便露羞澀狀,意圖將手拿開,卻被千羽墨按住,攥在掌心,亦是感慨:“這一路,多虧愛妃貼身侍奉,每日親手煲制雪梨羹,否則孤這身子……”
似是情有所動,將那柔荑拾起,輕輕的放在脣瓣上……
洛雯兒覺得自己已經往門口開動了,然而眼前一花……不知爲何,待視線清晰,竟發現自己坐在案邊,坐在軒轅尚的身邊。
殿中再次安靜,不過也或許是因爲自己的心跳蓋住了一切,她只聽到軒轅尚的聲音低而穩的在耳邊響起:“一日未進食,怕是餓壞了吧。這是方上的七翠羹,很是暖身……”
見她脣色蒼白,恍若失神,軒轅尚嘆了口氣,不禁握住她的手,低喚一聲:“阿雲……”
也不知是這聲喚引回了她的神思,還是對面忽然爆出了一聲脆響打破了她的僵滯。
所有人原本都在定定的注視着這邊,驚異於軒轅尚方纔竟是一把將那侍女撈過來放到案邊,如今又要當衆“調戲”,而此刻,他們的視線又隨着那一聲脆響移到聲音發源處,但見無涯國主的案邊碎着一隻瑪瑙盅,可是他彷彿渾然不覺,依舊拾着淑妃的手溫存,似乎還嫌不夠,索性將人摟入懷中。
而淑妃的表情……很奇怪。
的確是嬌羞的,嫵媚的,然而又有一些不自在,而且美眸彷彿無意的睇向對面那個宮裝女子,微蹙了眉,似疑惑,似不解。
他們也不由得看回去。
衣裝華麗厚重,但依然可見身段婀娜,方纔她走過去的時候,他們也沒少盯着那纖細柔軟的腰肢看,只是那臉……算不得醜,只能說平常,隨便抓個宮女都比不上,也便難怪淑妃面露疑慮。
的確,若無涯國主當真爲那女子摔了杯子……可是這女子貌不驚人,連淑妃一個小指甲都比不上,無涯國主閱女無數,怎麼會喜歡這種醜八怪?
而軒轅尚的眼光更值得考慮了。看樣子,他似是很寵愛這個女子,雖然他這人遇了什麼事都不動如山,但僅憑那簡單的一句,僅憑那微帶關切的動作,便可知,此女在他的心中不同尋常。
昨天倒聽說他帶了個女人來,還有一雙兒女,許多人都見了,不過都說那個女人貌比天仙,難道指的就是……
傳言不可信吶……
短暫的沉靜後,因爲目光的交錯與竊竊私語,殿中浮現出一種詭異氣氛,然而更爲詭異的,是處於目光焦點的兩桌皆旁若無人。
軒轅尚繼續關懷“佳人”,而千羽墨則對淑妃極度寵愛,全不顧衆目睽睽與天子的高高在上,而他懷中的湖陽公主亦曾是天子心儀之人,結果卻被他寵愛得面飛紅霞,氣喘吁吁,竟是發出了一聲嬌吟。
霎時,滿殿靜寂。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桌,唯軒轅尚一方不動聲色。他身邊的女子更有定力,全不同殿中女子一般目瞪口呆,失了顏色。
只是她站起來,什麼也沒說,軒轅尚大概是想挽留,可是手只擡了一半便收回去。於是這女子便轉了身,平平的向殿門走去。
衆人盯着那纖細的腰肢,嫋娜的身段,心想若是不看臉蛋,此女當真仙人一般,也便不由自主的轉目軒轅尚,但見他並未睇向那個女子,也沒有看對面激情的一對,只是盯着桌案,也不知那上面有什麼好看的,直到大家收回目光,開始無聲議論,他方擡了眸子,擔心的望向殿門。
衆人有些激動,不少人認爲此女定是同無涯國主有所曖昧,所以再忍不下去,才絕然離開。可是無涯國主如何同寧國公的女人有了關係?
不過憑他那風流性子,若想認識哪個女子,還愁沒法子?但是也有另一個可能,就是寧國公搶了無涯國主的女人。
想不到啊,軒轅尚那一板一眼的正人君子模樣,竟也能幹出這等風流韻事!
只是這個女人如何有這般魅力?
他們絞盡腦汁,意圖找出能將二人聯繫到一起的貴女或公主,卻是沿着這條線越跑越遠。
不過倒有人獨闢蹊徑,譬如暉國國主北華弶,譬如無夜國主西門垣。
如今這二位都成了爲人不齒的人物,此番雖然按理參加諸侯會盟,但暉國這些年都要靠無涯接濟,又綁上了茳國的船,打算跟無涯開戰,身份尷尬,而無夜暗地擄掠無涯的童男童女意圖呼喚神龍實是有傷陰騭,早已被人唾罵,所以二者皆再無往年的驕傲張揚,然依舊沒有失了好事挑事的本性,他們覺得既然都傳說軒轅尚是前任無涯國主的風流帳,那麼與千羽墨就是兄弟,如今兄弟搶上了一個女人……有好戲看嘍。
然而,或許他們都想多了。
一部分正統之士認定,此女之所以離席,實在是看不慣無涯國主的恣意妄爲,竟然當着天子的面,當着衆人的面……真是有傷風化!
所以,此女堪稱烈女!
只是她不告而別,卻是太沒禮貌了些。
然而這種情形,亦有情可原,且看元君天子都不作聲色,他們又何必斤斤計較?
於是殿中再次恢復喧鬧,其樂融融,對於那一對是如何纏綿恩愛只做無視,倒是頻頻向軒轅尚舉杯。
軒轅尚一一回敬,面目平靜,只目光不時的溜着殿門。
依他目前的身份,入殿朝覲,僅允許帶一個隨從。章矛陪着兩個小毛頭,自是不在身邊,其餘護衛,亦被遠隔在驛站,導致此刻竟一時無使喚之人。
她離開不久,倒是有宮女隨着出去了,可是會去往何處?
她很聰明,又在宮中生活過,當是不會犯什麼禁條,然而萬一……
視線又飄向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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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向警惕心強,更不會輕信敵人,但若是遇了那個人……
若是那個人……
攥着酒盅的指緊起來,收回目光之際,恰與對面同樣調轉的視線碰到一起。
千羽墨對上他的眸子,憂心忡忡的神色立即收起,重露出不羈之態。
軒轅尚的表情便冷起來。
他不是不知千羽墨的用意,可是方纔見她雖然目不斜視,然而手都抖了。他便拉過她,一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替她出氣,一是……他不忍心。
可更加不忍她受此煎熬,方放她出去,只是現在……
他再盯了對面的人一眼,但見他又摟着淑妃溫存,不禁緊了眉,舉了盅,一飲而盡,然後重重頓在案上,就要起身。
然而東方旭轉了頭,灰色的眸子死死的盯住他:“寧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