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
這東西熟練到一定程度之後，比起說是一項技能，倒不如說更像是一種留在身體意識的本能、條件反射。
就好像北澄實穿越過來之後，就算沒有怎麼訓練，僅憑藉着身體的本能再加上數日的熟悉，也能說出不錯的日語。
而中文.？
說實話，只是一聽到這個提問，北澄實眼底就浮現出些許懷念之色。
日本這邊有些地方確實有華人定居，但爲了日常生意、交流，日語纔是他們彼此之間交流的主旋律。
北澄實光是走在路上聽見有天朝遊客用中文交流都有種倍感親切的感覺。
說白了，在這種異國他鄉當中，能偶爾聽見別人說兩三句母語確實相當讓人感動。
這也是爲何之前拍攝《劍豪伝》時，北澄實聽說谷垣志健是從香港那邊進行過科班學習的動作指導時，感到相當好奇的原因。
北澄實陷入沉思。
而在另一邊，看着北澄實這副模樣的三川武男也是眉毛挑動，逐漸收起了心底的期待之感。
果然還是太困難了嗎？
即使一路走過來，業界內不少人看着北澄實這個子役創造了不少奇蹟。
但是北澄實說到底就只是個九歲的小孩子。
中文這玩意兒又屬於世界上最難學習的語言之一不要說九歲的小孩子了，就算是他這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都完全是一知半解，弄不明白。
要知道這還是在日語裡面本身就有部分‘漢字’的存在的情況。
可想而知中文的學習難度有多大了。
思及此處，三川武男體諒地開口了。
“好了，北澄小子，你也不要想那麼多，其實也不是說必須要中文，而是懂中文的話，會更明白我接下來要說的東西.”
他目光溫和，安慰着北澄實。
然而，沒等他把話說完。
“我懂中文啊。”
“啊？”
這話一說出來。
搭配上北澄實擡起頭時那副‘你這個小老頭在說什麼啊？’的表情。
讓三川武男已經有些發白的眉毛都抖了抖。
“北澄小子.你懂中文？呃我事先和你說一下，我這裡說的懂中文可不是那種‘你好、謝謝、小籠包、北京烤鴨’的難度啊。”
他的表情有些狐疑，但還是繼續爲北澄實解釋：“你至少得有能說，能寫部分中文的能力。”
“我可以啊。”
“.”
北澄實回答得毫不猶豫，目光中帶着說不出的自信。
這副模樣差點讓三川武男覺得這傢伙是不是真覺得自己是天朝人了，怎麼能自信到這種地步？
不過算了。
三川武男搖頭。
北澄實的業務能力他還是十分有自信的。
既然對方都這麼開口了，那麼應該不至於是什麼惡劣玩笑。
“既然這樣.那我就先介紹一下。”
三川武男指了指另一邊坐着的小女生，對北澄實開口。
“這是我的孫女，三川奈央，爲了避免麻煩事，她還有個藝名叫做水野詩穂，之前還和你合作過拍攝了一部關於電車的廣告你還記得嗎？”
“喔？”
北澄實的目光擡起。
少女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只是從那精緻的眉眼之間，北澄實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原來是你啊。”
北澄實恍然大悟。
他就說剛纔看到三川奈央有些莫名熟悉的感覺。
只不過他還以爲是自己臉盲症犯了。
結果沒想到自己還真見過三川奈央。
電車廣告，也就是拍攝相模鐵道公司那部《父與女眼中的風景》的廣告。
由於不滿二宮豐子那套業界欺凌的做法。
北澄實與本間非彥將對方換下，備選的人就是水野詩穂——也就是三川奈央。
畢竟三川奈央的容貌即使比起二宮豐子也不遑多讓。
只不過那個時候三川奈央的表現完全不像現在這樣啊，看着很正常，也沒有這麼沉默寡言。
正當北澄實上下打量三川奈央的時候。
對方卻突然擡起腦袋，乾淨大眼睛不偏不倚，正好盯着自己看。
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開口了。
“廣告腳本，寫得很好，我很喜歡。”
她清冷的聲音沒有任何彎彎繞繞，直截了當地就表達了自己的喜愛。
“是嗎？謝謝誇獎。”
這過於直球的表達方式讓北澄實愣了一下。
到了這裡，兩邊介紹就已經到此結束。
在旁邊看着的三川武男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便將話題推進到了下一階段。
“北澄小子，這次我過來，其實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我明年大概就會息影，正式從業界裡隱退了。”
“這還真是.”
聽着他的話語，北澄實陷入沉默。
“怎麼了？北澄小子？你看上去好像一點都不驚訝？一點都不爲我感到難過嗎？”
三川武男有些困惑。
他本以爲按照北澄實一貫行事作風，這個時候應該會毫不猶豫過來安慰自己纔對。
“因爲我覺得這種事沒什麼好驚訝的。”
北澄實搖頭。
人力終究是有限的。
三川武男的年紀擺在那裡，實在是經不起高強度的折騰了，他早在之前就認爲對方會從業界內隱退。
倒不如說對方能在演過《小小食堂》後還能再堅持一年演藝生涯.這反而讓北澄實感到由衷佩服。
“至於傷心難過.還有安慰三川老爺子，我覺得這就更沒必要了。”
手指摩擦着一旁放置的水杯。
看着其中的透明的水液激盪，迴旋。
“三川老爺子你從業界隱退，我可能會有些惋惜，不捨，但也頂多到這裡了。至於替三川老爺子傷心、難過，我覺得我沒有那個資格。”
就算與三川武男關係再好。
北澄實說到底就是個旁人。
沒有經歷過三川武男所經歷的事情，也沒有感受過對方作爲演員一路過來的艱辛。
什麼都沒有體會過，就擅自擱那兒共情，抱着對方哭.那太矯情，也太做作了。
面對關係一般的人，或許北澄實還會過去矯情一下。
但三川武男不同。
他是真的挺尊重這樣的老戲骨。
說出這話的時候。
他的眼中淌着不似孩童的亮彩。
原本一直旁聽的三川奈央也被吸引過來。
那雙古井不波的雙眼有些訝然。
她完全沒想到一個九歲的孩子居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語。
三川武男作爲當事人也愣了一下。
隨後他露出了笑容。
“也是。北澄小子，你說得對，也沒什麼好感傷的。”
正如同北澄實所說的那樣。
他這輩子的演藝生涯相當精彩，也帶來了不少影視經典形象。
因此，當自己坐在影院裡，看着大大的‘劇終’兩個字掛在這場名爲人生電影的時候。
三川武男可能有感動，也有不捨，但絕對不會有絲毫後悔的心情。
所以——
“我這次找到你，其實就是爲了我息影前的最後一部電影作品。”
三川武男開口了。
沒錯。
既然決定明年就息影，停止演藝活動，迴歸常人生活。
那在這離開業界之前，少說也得大鬧一場，留下最後一部讓人銘記的作品才行。
說到這裡的時候，三川武男的聲音頓了一下。
“而且北澄小子，你不也需要一部經典電影來奠定自己如今在子役業界當中的地位嗎？”
“呃”
三川武男這話算是戳中北澄實的想法了。
說實話，他現在的人氣已經飽和了。
知名度也已經陷入瓶頸，很難再有所提升。
想要成爲業界內頂流子役，就必須要有一部能真正拿出手的，被人津津樂道的經典作品——《怨咒》那種不行，佐伯俊雄壓根就沒什麼鏡頭。
就算有鏡頭，人們也都是被嚇得哭爹喊娘。
根本起不到半點擴大他影響力的作用。
想到這裡，北澄實毫不猶豫對三川武男表示感謝。
“那我就謝謝三川老爺子了。”
這確實應該感謝。
因爲別的不說光就三川武男息影之作這個噱頭，估計就能吸引來不少人圍觀。
而且以三川武男對演技、臺本的挑剔程度。
有他參演的作品，其質量絕對不會太低。
像這種好事別的子役排着隊估計都找不着門路。
而三川武男第一時間卻考慮到他北澄實.
這當然得表示感謝。
“哼哼，北澄小子你可別感謝得太早了，我實話告訴你吧，這次負責拍攝的導演是我的老熟人，他是那種不管你子役熱度如何，只看重演技的導演，因此，就算有我幫忙介紹，你也得熟讀臺本，通過試鏡才行。”
“原來如此.這就是三川老爺子你問我會不會中文的原因？意思就是說，這次的故事裡面有關於中國那邊的文化背景？”
“不愧是北澄小子，腦筋就是轉得快。”
三川武男頗爲讚許地看了眼北澄實。
隨後他沒有半分猶豫，對着另一邊的三川奈央打了個眼色。
對方沒有半點猶豫，很快便從旁邊的手提包裡取出一份臺本，遞交給了北澄實。
“導演和我關係不錯，所以就事先把臺本給了我，但不用我說，北澄小子你也應該知道這份臺本要對外保密吧？”
三川武男開口道。
“放心吧，三川老爺。”
北澄實擺手，同時低頭看去。
在這樣的動作下。
臺本的標題迅速跳入北澄實的眼簾。
標題很樸素，豎行排列下來，叫做《我在這裡的理由》。
北澄實伸手，粗略地翻閱了幾頁，大概就明白爲何三川武男詢問他中文水平的原因了。
《我在這裡的理由》是很標準的文藝電影。
講述的是從小與父親關係不好的女主人公與來自天朝的青年相識相戀後，不顧父母的勸阻，孤身一人前往天朝生活，之後又在一系列原因之下與父親達成和解的電影。
在這樣的大背景之下。
不僅要拍攝出搬去天朝後，女主人公逐漸適應，逐漸成長的過程，更重要的還要拍攝出日本與天朝風土人情、社會關係的不同
北澄實只是粗略地翻看了幾頁臺本就已經基本確定——這份臺本確實有相當大的潛力奪取獎項！
畢竟這臺本與《被綁架的夏子》那種單純講述相互救贖類型的故事不同。
臺本之中還引入了不同國家文化之間的碰撞.這其中能深挖的東西就多太多了。
“怎麼樣？北澄小子？”
注視着北澄實變化的表情，三川武男笑着在旁邊提問。
“確實是相當出色的臺本，如果真按照臺本上的內容拍攝出來，說不定賺到不少口碑。”
將臺本放下，北澄實很乾脆地回答。
“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纔想到找你怎麼樣？你覺得自己能拿下女主人公的兒子陸之元這個角色嗎？”
大概是中文名字有點繞口。
三川武男唸了兩三遍才勉強念得通順，同時也沒忘提醒。
“因爲這部電影是北野文那個傢伙難得執導的作品，所以這次和你爭奪名額的子役估計會比往常要激烈許多。”
“.原來如此是北野文的作品啊”
北澄實恍然。
他就說這份臺本怎麼能如此出色。
原本是北野文的作品。
那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名導演，只要混跡業界的人都不會陌生的那種。
不止是與三川武男屬於同一時代的人物。
更是在那之後，憑藉着《夏天》、《極惡》等等作品，拿過國際電影節的大獎，屬於真正意義上的名導演——曾經接受過東京電視臺專訪的那種。
他執導的電影。
而且還是子役的兵家必爭之地文藝電影.
這何止像三川武男所說的‘激烈許多’？
整個子役業界裡的招牌男子役估計都會報名參加這次試鏡。
如此多一流男子役同時出臺。
競爭起來肯定是相當慘烈。
不過
“不會有太大問題。”
北澄實幹脆回答。
一羣一流男子役同臺競爭又能怎麼樣？
他又不是沒和他們打過擂臺。
這次可是他難得成爲頂流子役的機會。
就只是稍微激烈一些的試鏡競爭而已。
他沒道理在這裡後退。
北澄實表示一定會去試鏡，將手中的臺本還給三川武男。
這副乾脆利落的態度，讓三川武男相當滿意。
不過他顯然也沒忘記繼續開口。
“既然北澄小子你已經決定要去參加試鏡了.那我這邊還有一件事。”
“還有事？”
北澄實看着三川武男對旁邊的三川奈央打了個招呼。
接着。
在北澄實詫異的注視下。
三川奈央的宛若人偶般精緻的臉蛋不帶半分表情，白潤粉嫩的膝蓋向前彎曲，居然是毫不猶豫地直接跪坐，同時腦袋低下。
“請收我做徒弟吧，北澄老師。”
“.？”
不是？
北澄實錯愕地看向三川武男。
三川武男這會兒也是滿臉懵逼地看向他，一副沒有料到自家孫女居然做的這麼徹底的表情。
兩人面面相覷，一大一小，一時半會兒居然不知道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