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役每天工作時間到九點止,可由於今天《怨子》的拍攝工作進展順利,北澄實離開攝製組時間實際也就下午五點多鐘。
由於本身拍攝場地就在東京內的一處場地,開車到北澄實目前的寄宿家庭也只不過四五十分鐘罷了。
因此,等到北澄實正式從清水山的車裡下來時,時間正好來到下午的五點五十多。
這個二十七歲已顯大叔模樣的男人說是等會兒要去新宿區一丁目那邊的居酒屋和幾個關係不錯的導演聚聚,所以順路送送北澄實。
北澄實倒也沒有拒絕他的好意,畢竟要等自家經紀人過來接,少說也得二三十分鐘。
他的時間雖說不算特別寶貴,但也不想浪費在等待這方面。
順帶一提,他所敬重的清水山導演要去的所謂的‘新宿區一丁目’在東京其實是比較出名的紅燈區,還有個響亮的名號——‘歌舞伎町’。
不過呢,同樣作爲男人,北澄實多少能理解27歲依舊打光棍的清水山導演大晚上去歌舞伎町的理由。
搖搖頭,也沒怎麼在意,北澄實將揹包背穩,擡頭望去。
日本東京。
這裡居住環境其實只能說是一般。
他如今寄住的姑媽家位於練馬區。
這裡不屬於都內特別繁華的地區。
雖說不至於滿地菸頭垃圾,但瓶瓶罐罐,紙屑垃圾地面上也還是會有,與前世《X林》裡所說的‘街道乾淨得令人驚歎,不見半點垃圾’毫不沾邊。
說白了,低素質的人哪裡都有。
甚至在晚上,北澄實還能聽見一些喝醉了酒的醉漢、流浪漢一邊感嘆世事艱難,一邊敲打着垃圾桶、路燈杆發泄不滿。
也難怪東京都內要求未成年人晚上不允許出行。
北澄實倒也想搬到個不錯的地方住下。
只不過沒辦法。
前面就已經說過。
由於原主本身的家庭原因,他如今寄住在姑媽家中。
至於是什麼家庭原因...這東西往長了說其實能扯出一大串的恩怨情仇,往短了說其實也就兩句話的事情。
簡單來講,其實就是原主的父親因車禍不治身亡,原主的母親在外面找到了個新男人後便捲走了北澄家大部分財產不知所蹤。
至於日本的親戚朋友?
日本不像國內,這裡本身就是一個小團體固化的社會,壓根就沒有串門拜訪一說。
有些親戚朋友見上一面估計都得隔着好幾年,根本就靠不住,也沒有義務去收養原主。
更加別說原主才八歲,簡直就可以說是拖油瓶,收養他吃力不討好——誰都不想當這個倒黴蛋。
最後你推我、我推你,年幼的原主就被倒黴蛋一號,也就是原主父親的妹妹,北澄有波給抽中了。
雖說是姑媽,但實際上北澄有波的年紀並不大。
今年的她也不過二十五歲,從大學剛畢業不久。
結果一上來就被她抽到了這種下下籤。
按道理來講對這位在危難之際收養自己的有波姑媽,北澄實抱有感激之情纔對。
但是吧——
北澄實嘆了口氣,隨後將門鎖打開。
......
北澄有波曾經有個幸福的家庭。
是的。
是曾經有過一個幸福的家庭。
在那個家庭裡,她可以早上五點多鐘睡,一直肆無忌憚地躺睡到下午一兩點。
接着再打着哈欠起牀,給自己弄上一份簡單方便的垃圾食品。
隨後再一邊翻閱着網絡上自己感興趣的書籍,一邊抱着垃圾食品津津有味地吃着,每天都懶懶散散,邋里邋遢地度過。
想什麼時候睡覺就什麼時候睡覺,想玩兒遊戲就玩兒遊戲。
不用和他人有過度親密的接觸,也不用與別人有所來往。
那個時候的她,毫無疑問是自由的。
可這一切...
已經完全被毀了。
穿着一身運動服的縮在牀上的北澄有波,滿臉緊張地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牀邊的北澄實。
她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麼。
下一刻——
“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你還在睡?”
帶着一絲沉穩嚴厲的童音響起。
與此同時,北澄有波分明感覺到蓋在身上的‘被子結界’從對方強拖硬拽地扯了下來。
緊接着窗簾被猛地拉開。
一套絲滑的小連招,讓刺眼的夕陽亮光映射進整個房間。
長期沒有見光,使得北澄有波像是電影裡不敢接觸亮光的吸血鬼一樣,發出了‘嗚’的哀嚎聲。
她掙扎着想要縮回陰暗潮溼,那個只屬於她的角落。
但是...
“起牀。不準睡了!”
從小惡魔的方向傳來了壓迫的語言。
北澄有波掙扎地‘嘎’了一聲,可最終只能戰戰兢兢地從牀上爬起來。
“去衛生間收拾一下!姑媽,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邋里邋遢的!去洗漱!等會兒準備過來吃飯。”
不耐煩的嫌棄聲音再次響起。
隨後便是啪嗒啪嗒離開的腳步聲。
北澄有波偷偷地從房間門口往外探頭。
沒看見小惡魔的身影。
這讓她嚥了咽口水,穿着粉絲可愛毛拖鞋的她急急忙忙地往盥洗室跑去。
她沒猶豫。
因爲上次就只是晚了一兩秒鐘。
小惡魔就硬逼着她下樓前往距離五百米外的便利店買味霖。
那是重度社交恐懼症的她第一次離家如此之遠。
等買到味霖回家的時候。
她渾身都被汗水給濡溼了。
那個人還威脅自己,如果自己不按照他所說的做,他就立刻報警,說附近有個可疑的女人從來不出門只待在家裡偷偷地進行非法活動。
至此,支配者與被支配者的地位已經確定。
她,北澄有波,再也無法反抗面前的人——那怕對方的年紀只有八歲。
來到盥洗室。
擰開水龍頭。
往臉上潑水,胡亂地洗臉。
許久沒有打理的烏黑劉海被撥開,露出底下宛若烏雲擁簇的明月般的明麗臉孔。
水汪汪的大眼睛點綴着並不算特別健康的蒼白臉孔。
北澄家的基因十分強大。
那怕北澄有波沒有像其他女生那樣收拾自己,也有種我見猶憐的美人感。
簡單地洗漱了一下。
她忐忑不安地走到餐桌旁。
小惡魔此時已經將飯菜熱好,放在了桌面上。
那是一份份家庭小菜,做得十分精緻。
“這...這是?”
坐下的北澄有波小聲地詢問。
“隔壁花醬母親送我的,說是感謝我一直陪她女兒玩。”
“呃...那個...隔壁花醬的媽媽...我記得已經三十多歲了吧?”
聽了這話,北澄有波頓了一下,擡頭,小聲地嘀咕一句。
“姑媽有什麼意見嗎?”
北澄實反問。
“沒、沒有。”
北澄有波連忙搖頭,她是瞭解小惡魔的魅力的。
若是不談他平時壓榨自己的行爲,他稚氣可愛的長相以及聲音,很容易就能博得他人的好感。
不止是鄰居,還有其他好多她不認識的人這個月特意過來笑着送上特產。
這交際能力...
不敢再繼續多說話的北澄有波只顧悶頭刨飯。
她確實餓了。
從早上北澄實出門去拍攝到現在也就只吃了碗泡麪。
看着她這副模樣。
北澄實搖頭,小小地嘆口氣。
是的。
眼前這個面對八歲小孩兒都唯唯諾諾,不敢大聲說話的陰暗社恐宅女就是收養他的姑媽,北澄有波。
並非是許多年輕人嘴上調侃的那種社恐。
而是真正患有這類心理疾病的羣體。
北澄實並不清楚對方社恐的具體原因,只是聽見過之前的親戚隻言片語。
好像是高中時期的事情把。
那會兒比較內向的北澄有波被她幾個好友聯合起來戲弄過,幾個人把一無所知的她強行推上了校園參觀日的體育館舞臺上,出了個大丑。
以這件事爲誘因。
本就內向的北澄有波就開始對社交場合表露出強烈的恐懼與憂慮。
家裡人當時並沒有把這件事情當回事,覺得任由時間沖刷,北澄有波應該就能走出陰影。
於是一錯再錯——
大學畢業後。
只有一兩個知心好友的她,就這樣成了鄰里鄰外指指點點的家裡蹲陰暗宅女。
也正是這陰暗不敢見人,更加不敢反駁拒絕的性格,北澄有波才成了領養北澄實的倒黴蛋。
北澄實這會兒還記得。
親戚們強行拜訪,強硬把他塞給北澄有波的時候,北澄有波淚眼婆娑,鼓着雙頰,想反駁又不敢反駁的委屈模樣。
也對。
社恐之所以被稱之爲社恐。
就是因爲他們連站出來爭論的勇氣都沒有。
而且這傢伙的生活習慣未免也太不健康了。
從來沒有早起過。
換掉的內衣內褲隨便亂丟。
三餐也極其沒有規律,和前世的某類放暑假寒假的大學羣體簡直一模一樣。
也因此,對方的臉色常年蒼白,晚上看見的時候簡直就像個女鬼。
北澄實雖然不想多嘴別人的事情,但對方畢竟是自己的親人,即使再不靠譜也收養他了。
所以他想了想,很乾脆地開口了。
“我明天想吃炸雞塊了。”
“嗯...?”
“明天你就早起給我做好,做好了用便當盒裝好。”
“哎...?爲什麼是我...?”
“反正姑媽你也沒別的事情要做吧?”
“呃——”
錯愕的聲音。
正在刨飯的北澄有波櫻粉脣瓣動了動。
她實在無法理解,爲什麼哥哥的孩子能這麼理直氣壯地要求她這個成年人做這些事情。
而且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小惡魔的語氣特別像她已經去世的老媽。
不、不行,果然不能這樣一直被實君牽着鼻子走。
北澄有波把筷子小心翼翼地放下,鼓起了小小的勇氣。
“那個...我、我是實君的姑媽,實醬是我侄子,你也是一直住在我家裡,是這樣的,對吧。”
她努力提升音調,想要在八歲的孩子面前表現出威嚴感。
但即使是這樣,她的聲音也有種微不可聞的感覺,像是把聲帶落在家裡的大號倉鼠。
“是這樣,所以呢?”
對方停頓了一下,反問一句。
好...很好!
趁現在提出自己的要求!
絕對不能被他一直牽着鼻子走!
北澄有波心中一喜,猛地站起來,準備開口。
就聽見坐在對面,擁有天使相貌的男孩兒若有所思地說話了。
“對了,姑媽,我今天出門的時候,留在洗衣機裡讓你曬的衣服你曬了嗎?”
“呃...”
話語,卡在喉間。
“鄰居送來的醃菜,我記得有些發潮了,讓你分類塞進垃圾袋裡,姑媽你做了嗎?”
“我...我...”
“還有地板。”
聲音頓了頓,但沒停。
“還有,昨天就讓姑媽你拖乾淨地板吧?怎麼還有你吃剩的薯片渣。”
“哎....”
北澄有波宛若明月清麗的臉蛋一瞬間漲紅。
“嗯...這些都算了,對了,姑媽,你剛剛準備說什麼?”
北澄實奇怪地擡頭問了一句。
他感覺剛纔北澄有波似乎想說什麼。
“沒...沒有...那個...我只會做椒鹽口味的炸雞塊,不知道實醬喜歡吃嗎...?”
被完全堵死話頭的北澄有波欲哭無淚。
對...對不起!我好不容易纔鼓起的小小勇氣。
我、我果然還是無法反抗這個小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