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之隔的吳郡吳州府內。
作爲江東世家出身的陸廣維、周勇，此時臉色鐵青的極點。
“這幫倒行逆施的逆賊，他們竟然敢……竟然敢……”陸廣維氣得胸膛猛然起伏着。
同樣無比憤怒的周勇，自然不會認同人革聯的政策，他周氏和陸、顧、朱、張，都是吳郡大族，當上吳郡守將後, 周勇名下的田產就達到了8000畝。
這還僅僅是周勇個人的田產，作爲一個大家族，人丁加起來就有幾千人，佔據的田產面積廣闊。
隋代的太湖平原總面積在3.3萬平方公里左右，其中水域大約7000平方公里、山地丘陵6000平方公里，剩下的都是平原。
近2萬平方公里的平原面積, 即擁有近3000萬畝耕地潛力，目前開發了大約460萬畝左右。
而江東世家從三國時代開始，就一直盤踞着太湖平原, 這裡80%的耕地都在世家和豪強手上。
人革聯清查隱戶、處理豪強劣紳、沒收土地、推行畝斤制的行爲，直接觸碰到這些人的蛋糕了，他們要是不跳腳，那就不是貪婪的豪強世家了。
周勇義正言辭的說道：
“大人！人革聯倒行逆施、無異於流寇，或許我們可以出兵攻打，到時候餘杭、會稽各地，定有義士義民響應、喜迎王師，逆賊必將不攻自破。”
陸廣維摸了摸下巴的鬍子，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此時吳州城內，經過一個多月的編練，隋軍兵力達到了9000人的規模，而各大家族也打算出人出錢，還可以再湊出5000家丁兵。
周勇已經探明人革聯在西風坡水寨的兵力，只有500人；在太湖西山島水寨, 也只有500人；在松江的澱山湖水寨, 同樣只有500人。。
加上那支遊戈在太湖、松江的遊擊分艦隊，總兵力也不足2500人。
在周勇看來, 自己這邊有1.4萬兵力, 人革聯兵力只有2500，還分散在各地，這一波優勢在我。
之前他不敢打，一方面是因爲很多兵都是剛剛徵召的壯丁，連站隊列都站不齊，根本不具備野戰能力。
另一方面還沒有感受到切身利益受到侵犯。
畢竟之前的起義軍，就算是會敲詐勒索，也很少會直接沒收土地，現在吳郡都被佔據了一大半，自己家的田產直接被沒收了，分給那些泥腿子，這引起了這幫傢伙的激烈反彈。
收到人革聯境內的消息之後，吳郡、毗陵郡各地的豪強大族，連夜串聯起來，然後決定出錢出糧，甚至抽出一部分家丁，全力支持隋軍撲滅人革聯。
感覺優勢在我的周勇，和覺得問題不大的陸廣維，都打算出兵進攻西風坡水寨，拔掉這個在家門口的釘子。
甚至他們連作戰意圖都沒有保密，直接公佈於衆，打算吸引一部分人革聯部隊集中在西風坡水寨。
至於之前餘杭郡攻城戰中，流傳出來的霹靂武器，在古代這種信息不通暢，容易以訛傳訛的大環境下，周勇和陸廣維都認爲是人革聯在故弄玄虛，打算嚇唬他們。
倆人一致認爲，只要人革聯兵力不超過5000人，他們這一戰就必勝。
甚至可以通過散播進攻消息，引發餘杭、會稽等地的內亂。
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就不知道他們真的開打後，還會不會保持現在這樣的信心滿滿。
……
吳州城內。
此時也是風雲會聚。
臨江酒樓的三樓，這裡是宋閥在這裡的產業之一，也是情報點之一。
宋魯和宋師道等人在八天之前就到了這裡，只是遊擊分艦隊阻斷了大運河，加上邊境的嚴密封鎖，導致他們沒有辦法進入餘杭郡。
而前兩天，宋師道還遇到了從樑都跑過來的徐子陵，以及半路對徐子陵死纏爛打的陰葵派綰綰。
三方此時在三樓的客廳閒聊着。
突然酒店掌櫃走了進來，在宋魯耳邊低語了幾句：“大人！吳郡郡守和守將決定明日出兵討伐盤踞南邊的人革聯。”
“嗯！你下去，繼續關注這件事。”
掌櫃離開之後，宋師道開口問道：“伯父，吳郡隋軍真要進攻人革聯？”
宋魯摸了摸鬍子回道：
“嗯！吳郡大族支援了糧食8000石、私兵5000人，加上守軍9000人，要對付只有兩三千兵力的人革聯松江守軍，應該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我還以爲又是一支可以稱霸江南的義軍，沒有想到人革聯竟然自絕於天下。”宋師道似乎已經看到人革聯被吳郡隋軍和江東世家聯手覆滅的下場。
作爲門閥之一的宋家，自然不會認同人革聯的理念。
倒是徐子陵正在低頭翻看一本宣傳冊子，這是從餘杭流傳過來的，主要是簡述人革聯理念的宣傳書籍。
這書在吳郡屬於禁書行列。
“公子也對這書感興趣？”此時彷彿大家閨秀的綰綰，輕聲細語的問道。
作爲小混混出身的徐子陵，還沒有變成惡龍，內心對於人革聯的很多理念，也是存在強烈共鳴的。
他站起來，看着窗外浩蕩的大運河，不由自主的輕吟着宣傳冊子上的一首長短句：
“鐘山屏障、江河縱橫，虎踞龍盤金陵地。望南都，意躊躇。”
“傷心晉宋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其他人也翻看過那些宣傳冊子，自然讀過這首長短句，雖然沒有徐子陵的感同身受，但是多少是有一些觸發的。
而徐子陵此時卻是茫然和手足無措，他在捫心自問：
這人間大同真是虛無縹緲的幻想嗎？
真的存在可以描述萬物的真理嗎？
一個個疑問，不由自主的從他心裡面冒出來，人革聯帶來的思想衝擊，此時已經在江南各地快速流傳起來。
這也是鄭森主動推動的，既然要介入中土的爭霸戰之中，那就立起大旗，真刀真槍的開打。
人革聯的思想，在江南各地迅速蔓延，一方面得利於造紙術和雕版印刷術，另一方面則是政策太吸引底層老百姓了。
特別是其中一部分內容，被普通百姓總結爲：“人革聯，均土地；人十畝，畝斤稅；無苛捐，免徭役；處劣紳，移豪強；興公制，行科道。”
這一段三字經式的民謠，在江南各地根本禁不住。
對於地主豪強而言，這自然就是毒藥，但對於貧困的百姓而言，這就是救命良藥。
因此人革聯的思想在各地的反響，往往都是兩極分化的。
徐子陵眺望浩蕩大運河，一時間內心難以平復。
當然，他們都不認爲人革聯可以戰勝擁有1.4萬兵力的隋軍。
但是無論是徐子陵，還是宋魯、宋師道等人，都打算明天去觀看這一次戰爭。
……
此時在太湖西山水寨的魚谷，收到黑衣衛的情報後，嘴角微微上揚起來：“真是不知死活。”
“報告！海軍總部急電！”
魚谷接過電文，頓時臉上露出喜色：“好！張參謀長，立刻通知所有人，準備好戰鬥。”
“是。”
而總部仍然設置在舟山大島的海軍總部內，參謀司正根據白玉樓的指令，開始調整各項計劃。
同時他們還和總部遷移到餘杭的陸軍總部參謀司，通過無線電報，商討接下來的任務。
根據一個多月的調整和招兵，目前人革聯海軍兵力爲8500人，合計17個營，其中7個是海軍陸戰隊。
而陸軍則膨脹到了1.8萬人的規模，合計36個營，不過一大半都是新兵，很多人只是剛放下鋤頭的農民。
谷館
不過憑藉火炮和機槍，據城而守還是可以的。
現在餘杭府、會稽府的情況相對穩定，畢竟鄉村已經改革了一大半，剩下的鄉村，就算是沒有改革的，當地的地主豪強也被強制遷移到縣城監視起來。
杜絕了豪強和隋軍裡應外合的可能。
新兵都是從剛剛完成分田的地區招募的，對於人革聯的擁戴程度相對比較高，而白玉樓又不指望這些新兵營作爲主力。
根據這一次作戰的戰略目標，白玉樓計劃抽調3個營的海軍陸戰隊、10個營的陸軍，其中1個營的海軍陸戰隊、3個營的陸軍，是由老兵組成。
老兵營作爲尖刀和主力，新兵營負責佔領區的治安和城防。
出動13個營、加上游擊分艦隊、長江分艦隊，合計7500兵力。
至於西風坡水寨的防禦問題，白玉樓無動於衷，讓那一個營的海軍陸戰隊自己解決。
要是憑藉90支步槍、10支霰彈槍、3挺風暴機槍、3門迫擊炮、3門75毫米榴彈炮，以及兩千多顆手榴彈，他們還無法擊敗一支冷兵器的萬人軍，那他們還不如干脆跳大運河自盡。
更何況，西風坡水寨可是棱堡結構，在近代火器的配合下，別說1萬冷兵器部隊，就算是10萬，只要彈藥充足，都可以擋得住。
人革聯在調兵遣將。
吳郡隋軍在信心滿滿，不少大族已經在彈冠相慶，準備在隋軍擊敗人革聯之後，馬上帶着家丁南下，讓那些泥腿子知道，誰纔是這天下的主人。
第二天。
吳州城的南城門打開，周勇、還有十幾個被邀請過來的幫派武功高手，加上1.1萬隋軍，向3公里之外的西風坡水寨殺過去。
其中大族支援的5000私兵，作爲先鋒，他們認爲區區500反賊，在他們精兵強將的圍攻下，還不是手到擒來，自然要搶下這個頭功。
與此同時。
一衆大族、豪強的族長和長老之類，則在陸廣維的帶領下，出現在吳州城城牆上，觀摩逆賊如何覆滅。
而宋魯則以宋閥的名義，獲得了上城牆的資格，帶着宋師道、宋玉致，加上被邀請的徐子陵和綰綰，出現在城牆上。
水寨的低矮土城上，營長包龍星拿着望遠鏡，看着黑壓壓一片的隋軍，停在了距離300米的位置，露出了一絲嘲諷：
“不知死活！”
西風坡的防禦體系，分爲三層，核心是木寨，中間是土木石混合的棱堡矮牆和小地堡，最外面是戰壕、交通壕和鐵絲網。
在這種防禦體系下，要攻破西風坡水寨，除非用大威力的火炮進行洗地，不然再多冷兵器士兵都不夠填。
咚咚咚……
咘咘咘……
戰鼓擂，號角鳴。
騎着一匹白馬的周勇，意氣風發的揮舞着馬鞭：“來人，傳我命令，給這些逆賊最後一個機會，只要他們放下武器，本將可以給他們應該改過自新的機會。”
“哈哈哈……周將軍宅心仁厚，就由老夫代爲通報。”吳郡鐵手門門主高好古策馬而去。
來到鐵絲網面前，高好古鼓起內力，向五十多米外的土城大喊了一會。
只是包龍星對此默不作聲，直接當他們在放屁。
面對死寂的迴應，高好古臉色漲紅的策馬返回。
見到這一幕的周勇，也沒有繼續勸降了，而是揮舞着馬鞭：“前鋒出擊，中軍壓陣，後軍戒備。”
“殺！”
“殺！”
5000豪強私兵組成的前鋒，加上十幾個武功高手，一窩蜂發起衝鋒，整個隊伍顯得亂糟糟的。
對於這種亂糟糟的衝鋒，周勇也沒有太在意，畢竟5000打500，優勢在我。
吳州城城牆上。
宋魯雖然看不起這些豪強私兵，但不可否認這些私兵的個人素質不錯，畢竟這些私兵都是豪強的家丁，充當了打手和保鏢的工作，自然不可能太弱。
其他大族的人，此時也是興高采烈的討論着。
就在此時，隋軍前鋒終於衝到了鐵絲網面前，面對這佈滿倒刺，又無處着力的鐵絲網，普通士兵揮舞着鐵刀，或用長矛挑刺，都沒有辦法快速破壞鐵絲網。
而十幾個武功高手，卻等不及了，直接縱身跳躍。
砰砰砰……
號稱鐵拳無雙的二流高手高好古，在跳躍到一瞬間，被三發子彈打在胸膛上。
“呃……”他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
其他三流二流高手，也在幾十支步槍的射擊下，身上爆出一道道血花。
“啊啊……”
“卑鄙！竟然暗箭傷人……”
“噗……”
砰砰砰……
噠噠噠……
隱藏在壕溝、地堡的火槍戰兵，不斷開槍射擊，3挺風暴機槍更是噴吐着火舌，瘋狂收割着生命。
轟轟轟……迫擊炮和榴彈炮加入了戰鬥之中。
密集的集羣衝鋒，簡直是給火炮提供了最高效的殺死場地。
轟！一發迫擊炮炮彈落下，剎那間就將周圍十幾個隋兵殺死。
不到三分鐘，隋軍前鋒徹底崩潰了。
“啊啊……”
“救命！我不想死……”
“給老子讓開！”
“老天爺發怒了！”
子彈和炮彈僅僅是殺死了七百多人，但造成的後果卻是極其可怕的。
崩潰的潰兵爲了逃命，互相踐踏、互相廝殺起來，然後一窩蜂衝向了一臉懵逼的中軍。
在中軍的周勇，此時也控制不了潰兵的瘋狂逃竄。
突然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飛起來了。
原來是包龍星下令轟炸隋軍中軍，立着帥旗的位置，自然成爲最後顯眼的打擊目標，倒黴的周勇被榴彈和迫擊炮炮彈炸飛了。
隨着周勇被炸死，一萬多隋軍如同發瘋了一般，向四面八方瘋狂逃竄。
吳州城城牆上。
高談闊論的笑聲戛然而止。
宋魯此時也是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三公里外的戰場，他只感覺到脣乾舌燥。
眼前這一幕，實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死寂過後，則是從腳底下冒起來的寒意，他們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