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替我救詩音?!
李尋歡聞言,不禁有些發愣,搞不明白爲何莫離要替他救林詩音。
須知,兩人上次相見,可是全蒙了對方有意相饒,他和林詩音二人這才僥倖逃生。
上官金虹面上無動於衷,實則心裡已然翻起了滔天駭浪!
莫離爲何要幫他?
堂堂劍魔,近乎是天下第一劍客的存在,竟然與這小子有舊?
一想到這一點,上官金虹便不寒而慄。
方纔,方纔若是他沒被飛刀打中,而是要置這姓李的小子於死地,只怕此時,死的就是他了!
上官金虹心中滿是後怕,至於說曹正淳會不會答允莫離的條件,是不是會放人,那就不是他考慮的事情了。
他道:“莫少俠放心,此番話我必原封不動轉達給廠督,想必廠督大人必然會給您一個面子的。”
“希望如此吧,他若不願賣這個面子,那莫某隻好前往東廠,試一試他那號稱銅牆鐵壁的天牢護衛了。”莫離仍是笑眯眯的說道,然而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上官金虹心頭一凜,這煞星要上天牢?
倘若當真成行,那卻還真是一樁大大麻煩的事情,天牢雖然護衛森嚴,然而便是以黑木崖的地形之險峻,高手之多,亦被其全身而退,難道曹正淳還有東方不敗強橫?
他不敢再多言,生怕一句話惹惱了這煞星,落得個被一劍梟首的下場,當下應了聲是,便告辭離去。
望着他遠去的背影,李尋歡忽然雙手抱拳,一臉感激的道:“多謝莫少俠援手之恩!”
他是着實沒想到莫離會幫他救人,不過對方到底是救了。
“不必謝我,我是爲自己罷了。”
莫離嘴角掛上了一絲玩味的笑意,道:“那位林詩音林小姐,可是你的親眷?”
“正是,她是我表妹。”
李尋歡不知道莫離問這做什麼,不過仍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那正好了,令妹國色天香,性情溫婉,自從上次衡陽一別,我便時時在心中惦念,如今又恰巧撞上這檔子事,可見是上天安排的姻緣。”
莫離一臉壞笑的看着李尋歡道:“我救她,是因爲我想娶她,李公子覺得我可否配得上你表妹?”
娶……娶她?!
李尋歡站在原地,直接被莫離這一番話炸的外焦裡嫩。
幾有天下第一人之態的劍魔莫離,竟然看上了自家表妹?!
莫名的,一股難言滋味涌上了心頭。
他細細打量眼前的年輕人,身材瘦高,眉目清秀,身上更是有一股勃勃英氣,玉樹臨風四字用在其人身上卻是最合適不過。
饒是以他見慣了世家公子,達官貴胄的眼光來看,亦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更不必提,其人還擁有一身足以讓天下傾服的武功了。
與其人相比,自己又算得了什麼,這樣的人中龍鳳,喜歡錶妹,實是表妹的福氣。
只是,只是莫名的,李尋歡越想心中便越是難受。
他很想說一聲配不上,表妹是自己的,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什麼立場說?
男未娶,女未嫁,人家當然有追求的資格,更不必說,表妹現在還身處險境,全仗着他搭救。
一想到自己屢次置林詩音於危險境地,李尋歡心中便是說不出的自責難受。
“你……你……你自是配的,只不過……不過……”
李尋歡吞吞吐吐,想要找一些理由拒絕,卻實在是找不出一個理由。
“不過,不過你也喜歡林姑娘是嗎?”
莫離輕描淡寫的戳破了他的小心思。
李尋歡臉色漲的通紅,少年性子羞澀,哪裡經過這等直接被旁人戳破心思的場面?
他一時訥訥難言,莫離見狀嘴角笑意更盛,道:“林姑娘姿容無雙,你喜歡她倒也是在情理當中,只不過,我瞧着你行事莽撞,屢屢連累林姑娘深入險境,卻未必是她的良配。”
“我……我……”
李尋歡想要反駁,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因爲莫離說的是事實。
林詩音愛他護他,願意隨他一起浪跡江湖,他卻屢屢讓其遭遇危險,雖然其中多數都被他依仗自身武功解決,但終究還有解決不了的,恰如此時,恰如當下。
或許,他便不該帶她出來闖蕩江湖。
“但若是林姑娘與我在一起則不然,以我的武功,天下之大,儘可去得,誰又能使她身處險境?”
莫離正色道:“我若是你,自該一力促成這等婚事,與他好,與你好,與我亦好。”
李尋歡沉默了。
他的手緊緊握成拳頭,關節都在泛白,臉色亦一點點變的難看起來。
因爲他悲哀的發現,莫離所言,竟然盡數都對!
武功樣貌年紀,莫離盡是上上之選,比之他何止強了百倍?
便是人品,雖然江湖中傳言他弒殺暴戾,不過經過上一次與他打交道,李尋歡心裡清楚地很,這位莫離莫少俠,並不濫殺無辜,雖然劍下不乏各派名門弟子的鮮血,但是正道羣俠,白道英傑,未必便是真正的大俠,僞君子居多,小人更是數不勝數。
他艱難的吞了口唾沫,神色難看的道:“莫少俠說的是,你今日點醒了我。”
頓了一頓,他咬了咬牙,繼續道:“只要你能安全將表妹救出,我自回李園,和父親說你二人的婚事,父親必然不會反對。”
林詩音自幼父母雙亡,一直寄養在李園之中,婚姻大事,自然是李家人說的算。
真……真答應了?!
這回換成莫離愣了。
他本來只是一時興起,隨口調笑,萬萬沒想到,李尋歡真的會答應!
瞧着李尋歡那一臉堅決和不捨的神情,莫離心中油然而生一種罪惡感。
欺負眼下的‘小’李,似乎有些太罪惡了。
不過也難怪,日後李尋歡會把自家老婆拱手讓於龍嘯雲,這無疑太過於好欺騙,太單純了。
只一心爲林詩音,爲其他人着想,全然不曾考慮過自己的情緒半分。
也難怪,他日後能成江湖中人所共尊的一代武林神話,莫離自問,卻是做不到他這等舍小我爲大我的奉獻精神。
莫離難以理解李尋歡的想法,他深深看了李尋歡一眼,道:“如此,此事,便包在我身上了。”
說罷,轉身朝着小院而去。
李尋歡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中莫名一疼,彷彿失去了什麼重要東西一樣,不免有些失魂落魄。
他腦海裡浮現出一幕幕光景。
是雪夜裡,他苦讀詩書,表妹在一旁爲他磨墨;
是遭遇父親責罰時,林詩音偷偷前來看望他;
是闖蕩江湖時,不管多大的危險和風浪,她都願意默默陪伴他。
……
千般回憶,涌上心頭,卻是兩個單純的少年少女,熾熱而誠摯的愛戀。
李尋歡覺得心口很疼很疼,他固然不想失去林詩音,可是不答應,林詩音便會死……
平生第一次,他這般痛恨自己的無能,痛恨自己的武功不夠高。
倘若,倘若當初沒有一時意氣,帶她行走江湖呢?
或許,或許一切便會不一樣吧……
他深深嘆了口氣,卻知道,這世上不會有或許這種東西。
“小二,上酒!”
忽然,他扯着嗓子高喝一聲,卻是坐在了一個位置上。
他想喝酒了。
雖然他平日裡家教甚嚴,極少飲酒。
但今日,他是真的想喝酒了。
他只想痛痛快快的醉上一遭,忘掉這些糟心的事,舒舒服服睡一覺。
莫離當然全程注意着李尋歡的動靜。
瞧着他失魂落魄,想要買醉的模樣,莫離輕輕搖了搖頭。
這種體驗固然不夠美好,可是眼下有了這種體驗,日後的他,纔會珍惜林詩音,纔不會讓自己終生陷入悔恨之中。
……
東廠,大殿。
兩派番子侍立兩側,主位之中,高高坐着一名大紅蟒袍,臉色紅潤的老太監,正是東廠廠督曹正淳!
上官金虹神色冷漠的站在下方,正緩緩講述着今日的見聞,他說的不快,聲音恰到好處的傳到了每個人耳中,誰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正因爲如此,整個殿中的氣氛很是凝重。
一衆番子咬牙切齒的握拳握劍,恨不得擇人而噬,便是曹正淳,也是臉色愈發難看。
“他讓我和廠督帶句話。”上官金虹已然講到了最後。
“說。”
曹正淳語氣冰冷的道。
“他說,小孩子胡鬧,讓廠督您不必放在心上,便給他一個面子,將人送回客棧就是了,還說……”
“還說什麼!”
大擋頭鐵爪飛鷹急道。
上官金虹垂眉低目,道:“若廠督您不願賣這個面子,那他只好前往東廠,試一試咱們這號稱銅牆鐵壁的天牢護衛了。”
“大膽!”
“狂妄!”
“他怎敢如此!”
……
殿內衆人大怒,這些番子平日那個不是橫行無忌,那個不是囂張跋扈?
仗着東廠的名頭,平日裡只有他們欺負人的份,哪有人敢欺負到他們頭上來?!
今日竟然被人威脅到了身上,你讓他們如何能忍?!
啪!
一聲輕響,一下子讓衆人安靜了下來。
地上多了無數破碎瓷片,卻是曹正淳盛怒之下,打碎了身側的茶盞!
此刻,這位一貫慈眉善目,便是殺人都是笑眯眯的東廠廠督,面色陰沉如水,雙瞳之中,是壓抑不住的暴怒之色!
“很好,他很好!”
曹正淳彷彿在誇讚莫離,但是熟悉他的手下都清楚,自家這位廠督,此刻已然處於暴怒邊緣,心中只怕恨不得將那人碎屍萬段!
他確實是想將莫離碎屍萬段。
自從當今皇上登基以來,曹正淳執掌大權,與鐵膽神侯平分秋色,這十餘年間,敢在他面前大聲說話的人都沒有,更何況威脅他?
便是堂堂鐵膽神侯,平日裡與他爭鬥,也是平分秋色,忌憚他幾分。
可如今,一個劍魔,竟然敢威脅到了他頭上來,真當他這一身五十年的天罡童子功是白練的麼?
“說說吧,該怎麼辦?”曹正淳輕聲道。
殿內霎時間鴉雀無聲。
這些方纔還各個義憤填膺的東廠番子,此刻都是閉緊了嘴巴,頭顱低下看着地面,宛如小學生被老師提問一樣,各個心虛的不得了,沒有一個人敢說話的。
怎麼辦,能怎麼辦?
劍魔莫離,武功近乎是天下第一,戰績是實打實用一個個高手的鮮血殺出來的,其中還包括宗師級別的人物,他們要敢提議如何對付此人,少不得便要被派出去執行,誰又想尋死?
“都不說,看來是都怕了那劍魔莫離了。”
曹正淳瞧着衆人模樣,心中更是盛怒,不過面上反而是笑了起來,他道:“既然都怕了他,那咱們索性便放人吧,你們有一個算一個,加上雜家,咱們一起去飛雲樓,給那小子負荊請罪去,這東廠,雜家瞧着也沒開的必要了,索性便稟報聖上,解散了便是!”
說到最後一個是字,他聲音陡然一沉,一巴掌拍在了身前的桌案之上。
嘩啦一聲大響,只見得那用上好紫檀木打造的桌案,頃刻之間,竟然被這一掌打成齏粉,沒有一寸碎片飛濺。
這無疑是內力已然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才能打出的一掌。
衆人心頭一駭,這才驀然記起,自家這位廠督,雖然少有出手,但實則是一位內力深厚不遜色宗師級別人物的大高手,否則豈有膽量和鐵膽神侯朱無視爭鋒?!
“廠督,依屬下看,咱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服軟!”
鐵爪飛鷹正色道:“堂堂東廠,若爲一個小小的劍魔而屈服,威嚴何在,朝廷的臉面何在?”
曹正淳指尖輕輕敲了敲座椅扶手,道:“繼續說。”
顯然這番話,頗合他心意。
“他威脅咱們,咱們索性來個以牙還牙,直接將那林詩音殺了,隨後佈下天羅地網,屬下便不信,爲了一個素昧蒙面的女子,他還當真敢闖上東廠,得罪您,得罪整個朝廷!”鐵爪飛鷹面露兇戾之色的道。
曹正淳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他猛然一拍扶手,喝道:“好,你說的好,咱們東廠,又豈會怕了所謂的劍魔?!”
“不過殺不殺那女娃娃不重要,上官金虹,你再去飛雲樓傳話,就說……”
他頓了一頓,嘴角浮現一抹冷笑,道:“就說朝廷自有法度,放不放人,不是他莫離說的算的,真要敢上東廠,闖天牢,雜家便在此等着他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