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垂憐
正道兩大高人，站在原地，含笑而立。
只是彼此笑容中的意味，卻是絕然不同。
道玄真人是有幾分惋惜，昔日天驕，如今落寞，讓他心中不免生出幾分兔死狐悲之感。
似乎，他們的那個時代，那個意氣風發，叱吒風雲的時代，已然在逐漸落幕了。
而現在，是屬於逸才他們的世界。
雲易嵐則是暗中驚異，果然，這個昔日正魔大戰中大放異彩的青雲雙壁，如今的境界，赫然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雖未曾交手，但是從對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超脫出塵之感，和來自修士本能的警惕，雲易嵐不難猜出，眼前之人，只怕已然臻入那青雲門太極玄清道至高境界太清境。
正道千年魁首，神州靈秀匯聚，青雲當真是名不虛傳！
兩人四目相對之際，一旁的燕虹上前行禮道：“師父，弟子在這裡等候許久了。”
“虹兒，免禮吧。”
雲易嵐擺了擺手，笑道：“你在這裡呆了一日，可領略了青雲山這份人間仙境的奧妙？”
燕虹畢恭畢敬的道：“青雲六景，名動天下，若非親眼所見，弟子實難相信天下竟有如斯美景，說來，還要多謝道玄真人和大竹峰田師妹的照顧。”
在場的青雲門衆人，下意識的朝着人羣裡那個嬌俏明麗的紅衣少女望去，田靈兒得意的昂起小腦袋，玉顏之上，掛着幾絲淺笑。
道玄真人爽朗一笑，道：“雲師兄得此佳徒，實是後繼有人，來，請上座。”
雲易嵐欠身道：“真人請。”
兩人當下同時入殿，分坐兩張主座上，各自一側坐着自己的門人弟子。
一陣寒暄客套過後，道玄真人笑道：“焚香谷乃天下正道巨派，天下人無不敬仰，雲谷主此番竟然大駕光臨，實在令青雲門蓬蓽生輝。”
雲易嵐連連搖頭，道：“真人太過獎了，太過獎了，”說着，他面色忽地一整，肅容道：“其實，在下這次前來拜山，實在是有兩件大事，要向青雲門諸位商議。”
道玄真人微微挑眉，兩件事，不當是一件事嗎？
他面色平靜的道：“還請雲師兄儘管道來。”
雲易嵐輕輕咳嗽一聲，一臉愧疚的道：“說來慚愧，前些日子，我谷中鎮壓的大妖九尾天狐破封而出，這第一樁事，便與她有關。”
九尾天狐！
在場之人，那個不是修爲精深，見識廣博的人物，誰能不知九尾天狐的鼎鼎大名。
這是狐族中近乎成爲傳說的絕世妖物，足以與那些神話傳說中的神獸並肩。
站在道玄真人最近的水月大師聞言，神色肅重道：“難道是，九尾天狐做下了什麼惡事？”
九尾天狐登門拜訪，道玄真人並未大張旗鼓，是以知曉的人不多。
這種與妖物往來之事，自也不好主動告知各脈首座。
雲易嵐嘆了口氣，道：“當時，恰逢莫離師侄奉道玄師兄的命令，前來谷中拜訪，卻遭遇這等禍事，若非莫師侄道行非凡，只怕還不知要釀成什麼後果。”
“事後我查了明白，卻是我谷中長老賈笠，爲了報與莫師侄間的私仇，這才放出了那妖魔，可憐我那師弟上官策，身負鎮壓玄火壇重責，卻被賈笠偷襲打傷，隨後九尾天狐衝出，他一時不差，卻是血灑玄火壇，竟然是屍骨無存。”
說到此處，這位天下聞名的焚香谷谷主，雙眸中竟然擠出了兩滴淚水，看起來極是痛心的模樣。
青雲門衆人都是信以爲真，不禁暗暗嘆息那上官策死的憋屈，對於這位焚香谷二號人物，他們都是曾聽說過對方的名頭。
只除了熟知內情的道玄和蘇茹。
道玄真人哪裡還不明白對方的用意，是要將屎盆子扣在九尾天狐這妖孽身上，還要爲上官策遮羞。
他並沒有出言點破。
他要的是焚香谷的一個服軟的態度，雲易嵐既然展現出來了，他當然要給對方一個臺階下。
“雲師兄，節哀。”道玄真人淡淡的說道。
雲易嵐聞言，心中當下一喜，這是，不追究了？
他放下心裡頭的一塊石頭，繼續道：“事後，我命谷中弟子大肆搜尋，終是尋到了賈笠這賊子的蹤跡，將他依谷規處置，來啊！”
隨着他一聲令下，當下有一名焚香谷長老捧着一隻錦盒走上前來，道：“谷主。”
“打開。”
雲易嵐吩咐道。
那焚香谷長老打開錦盒，一股惡臭氣味當即四處逸散，青雲門之人聞見那味道，都是神色大變，是屍臭！
離得近的青雲門弟子，看清楚那錦盒裡裝的是一顆醃製過的腦袋，都是心裡頭緊張了起來，這是何意思？
“道玄師兄請看，這便是那賈笠賊子的腦袋了。”
雲易嵐道：“此人罪大惡極，放縱妖魔，致使上官師弟慘死，讓莫師侄身處險境，卻都是我焚香谷看管不嚴的過錯，此番送上他的首級，便是請道玄師兄莫要因爲此事，而與我等心生間隙。”
“雲易嵐在此賠罪了。”
說着話的功夫，他已然彎下了身子，低低一躬，姿態擺的極低。
焚香谷衆人見狀，一個個臉色難看無比，雖說這些早有商議，可是當親眼所見，心中還是難忍恥辱。
至於青雲門衆人，多數都是不知所措，不明白雲易嵐如何會爲了這般一件小事，竟然會這般禮下於人。
蘇茹冷哼一聲，哪裡還看不明白雲易嵐心思。
他隱藏事實，將焚香谷摘了出去，只將罪責推給九尾天狐和賈笠，前者是一名妖孽，後者則是一名不得重用而且已然身死的長老。
如此，不管青雲門接不接受他的道歉，雲易嵐的姿態都是讓人無話可說，焚香谷依舊是那個雄踞南疆，令天下敬仰的正道大派！
她能看出來，道玄真人心裡頭更是明瞭，但他也沒有揭發，只是靜靜看着這位焚香谷谷主，隨後將其摻起，笑道：“雲谷主言重了，你我兩派同氣連枝，何必因爲這些小事傷了和氣？”
“逸才，你來將這顆人頭處理了。”
蕭逸才應了聲是，上前來接過那錦盒出了大殿。
“道玄師兄心胸寬廣，雲某佩服。”
“雲谷主謬讚了。對了，不知那第二件事情，又是什麼？”道玄真人問道。
雲易嵐眼光一閃，向着道玄真人深深看了一眼，道：“此事，說起來還是與莫師侄有關，三百年前，我焚香谷鎮穀神器玄火鑑不慎丟失，這三百年間，我等苦苦追尋，卻是毫無蹤影。而莫師侄，當真是洪福齊天之人，那玄火鑑，竟然偶然被其所獲。”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立時譁然。
青雲門衆人裡，但凡對玄火鑑瞭解一些的，都是滿臉不可思議之色，這是足以與青雲門誅仙神劍並稱的絕世神物，殊料，竟然落在了莫離手中！
“此言當真？！”
水月大師神色肅重，冷冷盯着雲易嵐道：“雲谷主，玄火鑑事關重大，可曾調查清楚？”
雲易嵐笑而不語，只是靜靜看着道玄真人。
道玄真人擡了擡手，示意水月不要說話。
他望着雲易嵐，神色變的凝重了幾分，道：“雲師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哈哈哈哈……”
雲易嵐爽朗大笑，道：“貴派那位莫離師侄，當真是極了不起的人物，非年紀輕輕，道行直追老一輩強者，氣運之盛，怕亦是當世難有人企及，玄火鑑被他所得，自是一件好事，只是，這一件神物乃是昔年我焚香谷創派祖師所留，關係重大。是以……”
他頓了一頓，忽然深深一躬，道：“還請莫師侄歸還玄火鑑，爲此，我焚香谷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請真人垂憐！”
他話音剛落，那一羣焚香谷長老宛如商量好的一般，齊齊彎下了腰，高聲喝道：“請真人垂簾憐！”
燕虹吃了一驚，她神色驚愕的看着眼前這畫面，望着昔日谷中一個個德高望重的長輩此時盡是俯身行禮，近乎哀求的模樣，心裡頭不禁一陣陣悲涼。
青雲門，當真值得焚香谷如此低頭？
休說是他，便是一衆青雲門弟子也是看傻了眼。
雖說青雲門一貫便是天下第一大派，然而正道三大魁首又豈是虛傳？
縱然青雲弟子心中懷有驕傲，自認天下第一，卻也不得不承認，天音寺和焚香谷各有千秋，他們不過是略勝一籌罷了。
如今，這盤踞南疆的千年巨派，自谷主以下，一衆長老盡數俯首，宛如臣服一般，伱讓他們心中如何能平靜？
道玄真人眸光幽深的看着這一幕，臉色古井無波，然而內心卻是怒火中燒。
好呀，好一個焚香谷，好高明的手段！
不管是非曲直，玄火鑑歸屬於焚香谷，乃是天下公認的事實，如今衆目睽睽下，當着所有青雲弟子的面，雲易嵐以卑微姿態祈求歸還焚香谷，道玄如何能夠不還？！
他若不應下，只怕青雲上上下下，都要以爲他們的掌門人是個貪圖他派寶物的小人！
而且此事傳至正魔兩道中，青雲門的名聲可想而知，連焚香谷的寶物都會被青雲門霸佔，其餘各大門派，又如何能不脣亡齒寒？
“掌門，若是大竹峰莫師侄當真得了焚香谷至寶，依貧道之見，還是歸還他的是好。”
說話之人，卻是一名黑袍老道，留着一縷黑髯，氣質冷峻肅重，正是落霞峰首座天雲道人。
他正色道：“玄火鑑終究是焚香谷之物，豈有不還之禮，若是莫師侄心有不滿，補償他一二便是了。”
“天雲師兄說的有理。”
風回峰首座曾叔常點頭笑道：“不過這補償嗎，我瞧着雲師兄怕是早有準備。”
此言一出，一衆不明內情的青雲長老首座，都是連連點頭，看來是頗爲贊同這兩人的話。
道玄真人面無表情，不過水月大師瞧的分明，這位慣來城府深沉，天塌不驚的掌門師兄，藏在背後的雙掌都在微微顫動，顯然情緒激動至極！
只怕，這其中另有內情纔對。
若是沒其他情況，這些師兄師弟們所言倒也不錯，玄火鑑是有主之物，青雲又非魔門，豈能強佔人家寶物，自當歸還，隨後焚香谷在賠償點貴重法寶，便是皆大歡喜的處理姿態了。
但……
看着道玄真人的模樣，水月大師臉色驟然一冷，喝道：“安靜！”
強橫靈力催動之下，這兩個字的聲音字字宛如驚雷，只震得衆人氣血翻滾！
一衆長老首座不禁含怒看向這位脾氣冷僻的水月大師，只是顧忌往日對方蠻橫不講理的姿態，這纔沒人出來指摘。
“諸位，掌門師兄還未說話，爾等豈可自作主張？！”水月大師冷冷說道。
“不錯，如何處置，諸位該聽掌門真人安排！”蘇茹亦是出聲附和道。
其餘衆人聽着這一對師姐妹的表態，心中都是不滿，莫離是大竹峰的弟子，又是水月帶上山門來的，這兩人自然是要袒護了？
只是，玄火鑑雖好，卻關乎青雲門的名聲，又豈可留在手裡？
他們看向道玄真人，道玄真人心中對於水月的表現很是滿意。
宗門刑罰之權，倒是沒有給錯人。
這般想着，他卻沒有上前攙扶起雲易嵐的意思，只是一言不發，靜靜的看着這一幕。
場中一下就變的安靜下來了。
到了此時，那些青雲門首座長老便是再傻，也看出了不對勁。
道玄真人不表態是什麼意思，他就讓焚香谷這麼多人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態不管？
蹊蹺，蹊蹺的很！
當下衆人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敢再出聲，卻是怕表錯了態，讓這位掌門真人心中暗暗記恨上了。
三百年掌教的威嚴，又豈是尋常？
忽然間，道玄真人輕輕咳嗽幾聲，道：“諸位，還請起來吧。”
雲易嵐道：“道玄真人您若是不答應，我等絕難起身。”
“哦？”
道玄真人笑了一笑，道：“咱們兩家數百年的交情，雲師兄不必如此，還是快快起身吧。”
說罷，他輕輕揮動衣袖，頓時，那些焚香谷高人，自雲易拉以下，都覺得一股極是磅礴精純的靈力襲來，他們情不自禁的便被那股靈力擡了起來，卻是一個個面目驚恐的望着道玄真人，心裡驚駭無比！
這……
道玄真人的道行，竟然會如此之恐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