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瘟疫之痕
站在艦橋中，顧航凝望着窗外的科羅嘉3號，久久無語。
這是一顆枯黃的星球。
星球地表的水體部分只佔據不到十分之一，在軌道上看去，黃綠黃綠的，不像是什麼好東西——實際上也正是如此，科羅嘉3號的水體，是不能用的，充滿了工業廢水、過度開發後從地殼冒出來的有毒物質。
哪怕經過多重過濾和淨化，也是不推薦使用的，達不到安全標準。
更何況，在科羅嘉這個破地，淨化流程還不一定能夠得到完全的保證呢。
但沒人管，幾乎所有科羅嘉人都是用這些水。
不用這些水用什麼？四百億人口所需的水資源，難不成還能靠星際貿易進口？
而除了佔比很小的那部分水體之外，星球的其他地方，一片枯黃。
植被那是沒有的，入眼的全是荒漠。大地是黃的，大氣雲層是黃的，連空氣在有些地方都是黃的。
而在這大片的枯黃之中，分佈着幾十個大的、灰黑色的‘斑點’，加起來的面積，在軌道上凝望星球時，也很大了。
這些斑點，就是巢都區域。
科羅嘉上的每一個巢都，都有着少則數億、多則數十億的人口生活在其中。
而現在，這些巢都之中有一個最顯眼的。
它並不算特別大，中規中矩，只是它後面，拖着一條長長的尾巴，已經有上千公里的距離了。
顧航知道，它在動，雖然一時之間看不出來，它一個小時兩公里左右的前進速度，在軌道上看屬實不算明顯，顧航也不可能在這裡一動不動盯着其看好長時間。
但他知道，這東西在動。
這就是菲諾市，它在過去一個月的蠕行中，創造出來的幾百米深、幾十公里寬的深溝裂谷，被稱爲‘瘟疫之痕’。
星界軍拿它毫無辦法，主力不在的天馬艦隊，也拿它沒辦法。
而這座蠕行巢都，就以看似緩慢、實則堅決的態度，向着它的目標前進。
在一週之前，它就抵達了它的目標：另一座巢都。
這座巢都相對比較小一些，但其中也生存着三億多人口。
在察覺到‘菲諾市’的目標是這座巢都之後，星球上人們已經竭盡全力的在想辦法了。
一方面，巢都在瘋狂的疏散人員，但這件事情並不太順利。這座巢都的底巣區爆發了動亂，瘟疫邪教對此處存在一定的滲透。被蠱惑入腦的邪教信徒，高喊着‘與慈父融爲一體’的口號，竭力破壞、阻撓撤離行動。
而除了邪教信徒的阻撓之外，疏散三億人，本身也是一件巨大的、不可完成的工程。巢都內部的交通還算是發達，但是‘城際交通’在設計之初，就只是爲了物資交流、商貿交流、少量的高層人員交流而來的，沒考慮過一下子要承擔幾億人的流動問題。
巢都大堵車，這幾乎就是個避免不了的情況了。
另一方面，除了巢都自身在努力之外，星界軍與行星防禦部隊也終於集結起來，向菲諾市發起了一次集團軍級別規模的作戰。
百萬大軍，勇猛的擋在了‘菲諾市’的面前。重炮轟擊着每一棟活化的建築，裝甲車、坦克與英勇的士兵，踏入了血肉地毯之中，用噴火器、用炸彈，儘量的損毀城市。
但他們的行動，最終失敗了。
‘菲諾市’之內的瘟疫怪物，數量遠遠比英勇的人類戰士要更加龐大，他們遭到了瘟疫怪物、身體畸變的邪教信徒兇猛反攻。他們的步伐，根本進不到城市的核心部位，在外圍邊緣就被攔住了。
更何況，這裡已經不再是人類的主場，那血肉環境對人類的惡意無限之大。構築起來的掩體可能被活化，反過來張開大嘴吞噬躲在後面的士兵；清除了一片地方的肉毯，挖出來的塹壕、散兵坑，士兵們還在其中奮戰，但過一會兒腳底、塹壕壁上就開始滲出膿水，腐蝕了士兵的軍裝、護甲，然後就是腐蝕皮膚；進入到了某棟建築中作戰，那座建築都有可能在下一刻塌陷……
而相反，他們的敵人，卻可以藉助整個活化的城市，迅捷、隱蔽的出現在任意一處……
‘菲諾市’對於人類而言，已經化爲了血肉地獄。而在地獄的主場之內，與那些瘟疫惡魔交戰，簡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百萬大軍在傷亡超過二十萬之後，崩潰了。
就算是不崩潰，也確實沒有戰鬥力了。
在撤出的過程之中，還有大量的損失。
而在付出瞭如此高昂的代價，也只不過將‘菲諾市’的腳步拖延了五天左右，其就又再一次開拔了。
當‘菲諾市’觸碰到那另一座巢都的時候，裡面至少還有一億人沒有來得及疏散出去。
然後，在外面的人們，就親眼目睹了一場‘城市的融合’。
物理意義上的融合。
菲諾市像是個血肉巨獸一樣，一步步挪動，將它的觸鬚、將它的每一個部分，都纏上了巢都的每一棟建築、每一處結構。
被纏上的地方，同步出現了活體化的現象。
三天，僅僅是三天之後，菲諾市就將那座巢都，連帶裡面來不及跑出去的一億人，全給‘吞’了下去。
然後，它就這樣暫停了下來，停了大概一週的樣子。
它在‘消化’。
而到今天，根據地表上傳來的情報，顧航得知，‘菲諾市’應該已經完成了消化工作，今天正式又開始動了起來。
而它的下一步目標，則是科羅嘉上最大的巢都，也是首府城市，擁有三十億人口的名鹽城。
兩地距離2700公里，按照菲諾市的速度，三個月後，它就會抵達它的目標。
更恐怖一點的想，它或許就是打算以每小時兩公里、每天大約三十公里左右的速度，將科羅嘉上幾十個巢都挨個光顧一遍。
它會吃光整個星球。顧航看着這一切，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是今天抵達科羅嘉的軌道上的，受奈爾·勞依思的邀請而來。
這位星域的稅務總長，如今身上直接有了一個星域政府緊急授予的特使權責，要解決科羅嘉3號的問題。
關於科羅嘉的情報，顧航在之前就已經通過星語通信得知了。
但看到報告，跟站在行星軌道的星艦艦橋上，親眼目睹這顆巨大星球上的巨大爛瘡，那種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解決的辦法是什麼呢？”
顧航喃喃自語。
就連他，都已經茫然了。
聯盟在最近四年，發展勢頭相當迅猛。
黑箭星的三大工業中心吸納了大量的人口，工業化進程非常迅猛；農業生產也基本完成了機械化，在保證產量有進一步提升的情況下，還大大減少了農業對人口的消耗。
怒梟星的人口通過移民、鼓勵生育等方式，增長到了1.1億，並且生產力伴隨着人口的提升，始終保持着高速增長。
兩座星球加起來的年產值已經超過了六億；在民衆生活質量持續提升的情況下，財政結餘還能達到每年將近1.5億，而每年的稅務才4500萬。
一切都在走上正軌，聯盟從不需要再交人稅了，甚至大量的產出可以再投入生產，未來看起來那麼光明。再給顧航一個四年、或者更長一點的時間，他可以憑藉強力的科技，建設出來兩顆富饒、強大的星球。
但隔壁鄰居，在此之前，就給他整了個巨大的爛活。
顧航之前想過，科羅嘉的情況持續惡化，最後會一發不可收拾。
但這個情況，來得太快了。
聯盟的發展再快再好，但畢竟體量還太小了，科羅嘉的巨坑，是真的填不上。
當然，這本身也不是他的職責。
這是帝國的職責。
其實，並不是說，帝國就真的沒法子對付這種玩意兒了。
某些陸軍裝備的‘大將軍炮’，是足以對虛空盾造成可怕威脅的武器，哪怕是城市級的虛空盾，也能幾發之後將其過載，再一炮，近乎毀滅一座城；也有一些強力的炸彈，可以帶進去，轟掉這座城。
更別說，近在咫尺的就有可怕的武器：星艦。
帝國如果要發起對一個星球的滅絕令，方法其實有很多種，其中最笨的，就是星艦艦炮，對地表進行細緻的、全面的、毀滅性的打擊，徹底將行星的每一寸地表給轟炸得明明白白，俗稱燒玻璃。
當然，滅絕令也有其他的方式。用艦炮‘燒玻璃’的話，其實耗費頗大，用的炮彈會很多，成本高昂而且要花挺長的時間，所以並不常見。但在某些需要進行滅絕令，一時之間又搞不來什麼其他的滅絕令武器，那就只能湊合湊合來了。
但是讓艦隊執行轟炸，是需要確保地表對軌道是沒有威脅的，不然就從執行滅絕令，變成跟星球的反軌道火力對轟了。
就算是擁有某些其他的滅絕令武器，比如中子滅殺、焚天魚雷、地爆殲星……這些滅絕令武器，對於軌道安全的要求沒那麼高，但最好也能保證一定的安全情況下，再發射。
中子滅殺用於消滅星球地表所有的有機生命體，好處在於滅完了之後，等中子風暴平息，星球還能重新殖民，還能用，但缺點在貴，且很容易有個別躲得深的漏網之魚。
地爆殲星可以直接擊穿地殼，引爆地核，粉碎星球。當然，這並不是把星球炸成粉碎，物質本身仍舊會存在的，因爲引力還會維持一個星球的狀態，但這只是天文層面上的維持，實際上，整個星球粉碎，又因引力重組了一遍之後，整個星球都是個大熔岩的狀態，不可能有東西再存活下來了。這種武器的滅絕效果是最好的，但也最貴，最稀有。
焚天魚雷對比前兩者，主要是點燃大氣層，燒光所有的氣體，順便把星球地表燒一遍，整個星球在宇宙層面上來看，會在幾天之中像是個燃燒的琥珀一樣。但缺點在於同樣可能存在躲得深的漏網之魚，燒完了星球也廢了，好處在於便宜很多。
但就算是再便宜的焚天魚雷，其造價也快有一艘巡洋艦那麼貴了。滅絕令武器本身的價格如此高昂的，而且突防效果不太好，如果人家有比較猛的反軌道火力，很容易被攔截。
被攔截一次，就報銷一發滅絕武器，那也吃不消。
總之，在整個帝國層面上，連滅絕令都能執行，更別說毀滅一座城市了——哪怕這座巢都在動。
然而，落實到天馬星區，尤其是落實到科羅嘉3號上，還偏偏就是沒辦法的。
對科羅嘉執行滅絕令那是扯淡的。這座行星上，如此之多的人口，加上其他的產業，價值數千億、甚至萬億稅幣，沒到徹底無法挽救的程度，不會做這樣的決定。
而轟滅‘菲諾市’，只要星艦上的宏炮、光矛陣列之類的武器，都足夠了。
但問題就出在，解決不了地面的虛空盾和反軌道力量。
用星艦跟地表對轟是蠢事，你的艦隊再猛，可人家真是一顆行星。星艦能配備的火力有限，裝甲有限，能支撐的能量護盾也有限。想要更強的火力、更厚的裝甲、更充足的能源，那星艦就得大，但大一截，造價就成指數型的猛漲一大截。
可是在星球地表，就沒這些問題。火力？能搞多少炮就搞多少，不愁沒地兒放；不考慮裝甲問題，沒有星艦的裝甲能比大地還厚；能量護盾或者虛空盾的發生器也不用考慮大小，地面、地底，有充足的空間可以塞進去……
這就是不動但卻不落的星艦！
陸軍解決不掉反軌道火力，天馬艦隊就解決不掉菲諾市。
但顯然，目前科羅嘉上的陸軍，就是做不到。
除非天馬艦隊的主力緊急從與綠皮獸人的戰場上撤回來。
就算是他們現在不管不顧，馬上撤出戰場，但是……來得及嗎？要跨越多個星區返回科羅嘉，可能也需要三四個月。
那時候，名鹽城都沒了。
再度得到大幅度加強的蠕行巢都，恐怕虛空盾和反軌道邪能炮的強度，還會更進一步提升，到時候天馬艦隊的主力在，都不一定能解決問題。
真到那一步，考慮滅絕令可能都有點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