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虞馳率先反應過來:“爸,不對啊,你怎麼懷疑我呢。要知道,庫藏的鑰匙,可是在你手裡,就算我想帶白葉去看畫,也要經過你的允許啊。”
“是這個道理。”
虞蒿點頭道:“問題是,你可以臨摹給他看嘛。”
“……”
虞馳沉默了半晌,才幽聲道:“你覺得我有這個本事嗎?”
“也對。”
虞蒿想了想,也有幾分迷糊:“這樣一來,就奇怪啦。莫非天底下真有八十七神仙卷?”
在他的私人收藏中,有一卷朝元仙杖圖。
嗯,僞作。
據他和朋友研究,那捲圖案應該是明代,某個畫家見到了臨摹的作品,然後憑印象再畫一遍。
所以畫作的水平不高,許多細節不堪入目。
這也是爲什麼,他把圖畫收藏,不公之於衆的原因。
其實不僅是他,事實上也有許多人,手頭上有許多好東西,但是出於保密的心理,從來不公開。
或者說,沒有公開的必要。
在這個世界,由於時間線的偏差,儘管有許多東西,毀於戰火中,但是也流傳下來更多的珍寶。一卷僞作而已,只有參考的價值,要說多麼的重視,也不盡然。
虞蒿藏在庫存中,也有一些人知道他有幅畫卷,但是相比僞作,他的朋友無疑更關注他的作品。
“去把畫拿來。”
虞蒿吩咐一句,把鑰匙遞給了虞馳。
片刻之後,虞馳把一個長長的錦盒,抱到了客廳中。他打開盒子,裡頭是厚厚的卷軸。
鋪開這根卷軸,就是一幅長卷,朝元仙杖圖。之所以說,這畫卷是僞作,就是由於圖畫的水平,太粗劣。
人物的衣紋,還有五官的勾勒,線條很粗糙。
可以說,敗筆太多了。
這也是爲什麼,虞蒿把畫卷壓在箱底的原因。
不過仔細考量,其實也有深層次的原因。虞蒿是國畫大師,不過最擅長的,那是大寫意畫。
眼前這畫卷,卻是白描粉本。
所謂粉本,用行話來說,就是古代繪畫施粉上樣的稿本。用現在的話來講,就是小草稿。
打好了稿,纔可以依葫蘆畫瓢,畫在牆壁上。
這種稿本,流傳後世之後,也變得十分珍惜,受人重視。
但是也看情況,比如對虞蒿這種寫意大畫家來說,這朝元仙杖圖真不怎麼樣。
不是說仿作的仿作不怎麼樣,實際上對虞蒿來說,哪怕是真跡擺在他的面前,他也是這樣的評價。
這也正常。
在原時空,對於朝元仙杖圖,有人的評價很高,覺得這是冠古絕今的神作,但是也有人評價平平,覺得東西很一般。
畢竟審美觀這種東西,可謂是因人而異。有人不欣賞白描圖案,覺得這種畫沒有藝術性,也十分正常。反之,有人覺得白描圖畫技法高超,妙不可言,也十分合理。
當然,不喜歡,不欣賞,不代表有偏見。
至少虞蒿知道,白描作品自然有它的價值。特別是涉及到吳道子這樣的畫聖傳承,意義更加重大。
“這畫白葉肯定沒見過。”
虞馳沉吟道:“所以市面上還有其它的版本嗎?或許像他說的,有所謂的,八十七神仙卷……”
“這不是重點。”虞蒿搖頭。
虞馳愣了下,忽然明白過來:“爸,你是想確定,照片中的壁畫,是不是真的出自白葉之手?”
虞蒿不說話了,他拈着照片,對畫卷對比。
其實不需要多說,這是一目瞭然的事情。照片中的壁畫圖案人物,線條流暢,衣紋飄逸,充滿了動感。
從筆畫、技法來衡量,這是很高的水準。拙劣的畫卷根本沒辦法,與之相提並論。
這纔是虞蒿驚奇的地方。
要知道,油畫技法與國畫技法,根本不可能相融。可以借鑑的,多數是透視、佈局之類的概念。想在油畫上,呈現國畫那種綿長、流暢的線條,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原因很簡單,油畫的顏料,需要松節油調和,顯得黏稠。所以仔細觀察一些油畫的作品,就可以發現圖畫的筆觸,非常的短。
不是油畫家,不想把筆觸畫長,而是受到限制,根本長不了。
但凡名家大師有那麼一筆,幾十釐米的長度,就值得大書特書,載入畫史之中,受後人敬仰、研究、讚歎。
習慣了油畫的節奏,再反過來學習國畫,自然容易受到制約,不適應其中的技法。這種習慣,一時半會的,很難更改過來。
除非有大毅力,花幾年時間潛心鑽研,一點一爲糾正自己的行爲,纔有可能轉變過來。
問題在於,白葉也算是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崛起。他的經歷,他的平生,早被人反覆琢磨過了。按道理來說,他不應該有這個時間、精力,在專長油畫的同時,又兼修國畫呀。
畢竟繪畫藝術,可不是建築、雕塑之類的,有靈感、創意就行,對技法要求不高。
繪畫,不單純靠天賦,也需要長時間的練習。一天不拿筆,就有可能生疏,畫不穩。
白葉,有這個工夫嗎?
在私下接觸的時候,沒見過他學習國畫技法啊。
虞馳的心中,也有了類似的疑問。他沉吟了片刻,立即提議道:“爸,要不然,我們過去,親眼觀摩一下?”
反正中海距離杭州不遠,隨時可以出發。
“好。”
虞蒿答應了。
如果白葉在小廟,畫的壁畫是油畫,不管油畫多麼的出彩,他肯定不會有興趣。但是對方創作的是國畫,哪怕是他不怎麼欣賞的白描,他都來了興致,打算一探究竟。
說走就走,兩人叫來了司機,立即出發。
兩三個小時之後,就抵達目的地。他們沒驚動旁人,打算到小廟再聯繫白葉。可是去到了地方,他們驚訝的發現,廟前也來了一羣人,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
“怎麼回事……”
虞馳錯愕,呆了一呆:“大家都來了呀。”
“理所當然。”
虞蒿一怔,目光微微一轉,也流露睿智之光。他意味深長,提醒起來:“你不要忘記了,在這片土地的藝術領域中,國畫纔是主流,倍受關注……”
一句話說得虞馳默然,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