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半夜,村裡不知哪一家急促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夜空中清脆地響了起來,飄入村裡每個家庭的耳朵裡。接着傳來幾陣狗激烈的狂吠聲。
沉睡的李山洞睜開眼睛,豎起耳朵凝聽屋子外面的一切,心中的疑惑像一滴墨水滴地紙上慢慢地茵蘊四周。自從張蘭停執拗從集市回來後,每次夜裡,只要村裡響起動靜,李山洞懸着心就像七八個吊桶——七上八下。
從進廠的那一天起一直都是一週上兩次夜班的他,不得不向廠長提出辭了上夜班的請求。莫廠長一聽,圓如大冬瓜的腦袋想都沒想就直搖頭。那時的小雨雖對李山洞有意思,但架不住莫廠長強大的愛情攻勢,還是投到了莫廠長的懷抱裡。
不過,這一切李山洞都未知。後來知道小雨與莫廠長暗結連理的事,是在李山洞被廠裡辭退後很多年,無意中從一個共事了五年的同志中得知此消息。
但兩天後,莫廠長又莫名地主動找到了李山洞,答應了李山洞不上夜班的請求。李山洞當時還對莫廠長感激得不得了,卻全然不知,這都是小雨默默無聞的功勞。
隨着若隱若現說話聲不停地飄到李山洞的耳朵裡。他的疑惑轉爲隱約的不安。他藉着皎潔的月光從窗子穿透進來的光線,看了看身邊熟睡着的張蘭停不知囈語着什麼,翻了個身子。
他披起一件軍綠色的大衣,躡手躡腳地走出屋子。因爲這樣的聲音,這樣熟悉的場景,不是第一次在村裡發生,雖然算不上夜夜都有,但隔三差五,而且從沒有規律,讓人永遠捉摸不透。
李山洞來到庭院裡。今晚的月亮好圓,整個大地都籠罩在潔白如水的月光中,黑黑的屋頂也披上如輕紗似的銀衣,屋子外頭那棵高大的梧桐樹沐浴在月光下。樹上的昆蟲也停止了白天的歌唱,沉沉裹挾在小小的窩裡,葉子裡。
“狗孃養的。”他心裡罵道,上齒和下齒在嘴脣裡發出咯吱咯吱的磨擦聲,呸,他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液。雙手插腰,仰起頭望着佈滿繁星的天空。
狗狂吠的聲音停止,腳步卻近了,門外每一步的腳步聲響起,都好像踩在李山洞的心上。剛纔還睡意朦朧的大腦早已被門外吵嚷着聲音驚得睡意全無。不,是心裡的不安讓他的大腦驚醒,他的疑惑隨着清晰的腳步不停地傳來,早已經變得不安。
他看了看黑黑的屋子裡,又環顧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家裡的,思忖着,大人能逃得掉,小的呢?……尋不出更好的解決即將要發生的事的辦法,李山洞更加地焦慮了起來。
他從褲袋裡拿出一包只有兩塊錢的紅梅牌香菸,含在嘴裡。從火柴盒裡拿出一包火柴,手顫抖哧地劃開火柴,火柴在皎潔的月光中發出一團藍色的火焰。
還沒把含在他嘴裡的煙點燃,火柴很快就熄滅。他又接着劃開第二根火柴,劃了兩次,火柴沒有像第一根那樣,有一團短暫的小火焰竄出來。他又重新拿出第三根,還沒等他劃,門外響起了咚咚地敲門聲。
含在李山洞嘴裡的煙和拿在手上的火柴同時啪地落到地上。他長嘆一口氣。心在敲門聲響起的那一刻,嘭嘭地跳,他猶豫了片刻,深深地吸進幾口大氣,又深深地呼出去,“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門邊,拉開門閂。
“山洞,我也沒有辦法,這是公事公辦,叫弟妹出來,免得弄得大家尷尬。”
“等過了哺乳期,到時我會主動去響應國家的號召。”
“山洞,不是我說你,如果按政策來辦,你就是把房子賣了,也不能夠湊齊你超生所帶來的費用。別得寸進尺,你也瞭解,我李三勇一向說話算數,從不嚇唬人。你也是吃國家皇糧的人,知道違反了國家政策,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李山洞囁嚅了片刻,腦海裡閃出無數罵人的措辭,但理智最終還是戰勝了心裡的憤怒。
“兒子身體虛弱,離不開母乳。”
原來豬八戒在地獄裡受到了非人的虐待投胎後,身體免疫力差,自從出生不到一個月,去醫院的次數已經不低於十五次。
李三勇停了片刻,繼續說:“哪個小孩不需要母乳,別人能去,就你家的兒子特殊。退一萬步講,弟妹去了,我有交代,你也不用爲了兒子上戶口的事操心,這麼躲,這麼拖,也不是個事。”
張蘭停也在李三勇敲開門的那一刻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她用手搖着搖籃,豎起耳朵用心地傾聽着屋外的動靜,屋外面的說話聲一字不落地傳入她的耳朵裡。
她做夢都想不到,李三勇來得這麼快。她知道,李三勇會帶人來,自己遲早也有一天會像村裡所有生過孩子的婦女一樣—結紮。她爲自己下午控制不住心裡的火氣跟李山洞吵一架的事,假如自己剛纔不那麼任性,事實可能就沒有這麼糟了。
看着搖籃裡感冒還沒完全痊癒的李希望,張蘭停既惱火又後悔,惱火是因爲李三勇像冤魂不散似的,生個孩子都得提心吊膽,後悔的是,自己太任性,沒有想到事實比她想像中還要快,還要棘手。
“山洞,別爲難勇哥,弟妹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要讓我把話說絕,你家裡的情況全村人都知道。你作爲一名吃國家皇糧的幹部,阻礙執行公務,後果不用我說。何況你的前途……”李三勇平靜的語氣裡透出了威脅和強硬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