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望第一次被老師安排與小翠同坐在一張桌子的時候。豬八戒的經歷又一次模糊不清地浮出腦海裡,這樣模糊的身影像陣風,又像海市蜃樓。
讓他有了一種朦朧,這種朦朧又讓他犯迷糊,迷糊這種似曾相識的情景又從何而來。他記不起高老莊的翠蘭,只隱約覺得在哪見過小翠,仔細一看,又沒見過。
但每次他多看幾眼,找出留在他腦海似浮雲的記憶時,就犯困。因此,他這種迷糊的問題總讓他尋不到根源。
曾有幾次,李希望都想借着向小翠借鉛筆這樣的機會趁機碰碰小翠白嫩的小手,但他這種想法從沒實現過。
小翠總是把橡皮遠遠扔到希望的課本里,以閃電般的速度把手縮回。記得有一次,豬八戒殘存在希望身體裡的細胞又在作怪,他趁着筆掉在地上的機會,低頭撿起筆的時候,頭不經意間碰到了小翠的胳膊肘,小翠身上的衣服散發出白貓洗衣膏特有的薰衣草味淡淡地飄入他的鼻子,吸入他的肚裡。
他有了一種溫馨的陶醉,這種陶醉很快就消失,換來了一頓辱罵和毆打。
“嘭”李希望陶醉在夢幻中還沒醒過來,頭就撞擊在桌子上面,一個如雞蛋似的包腫在頭頂上。小翠怒瞪雙眼,上牙咬着下脣,一副兇狠的樣。
“臭死了。”小翠捂住嘴巴說,“還不快把嘴巴下面的口水擦擦。”
“老師,我不想跟他坐。”
教李希望的老師是一位女老師,三十有餘,身材高挑,剪着齊耳的短髮,說話輕聲細雨的,身上穿着白色的襯衫,下身穿着長到腳裸的天藍色的裙子,裙子綴着幾朵如米粒大小的黑點。
“爲什麼不願跟他坐?”女老師嚴肅地走了過來,掏出手帕,輕輕的幫李希望把掛在下巴上的口水擦了擦。
“他老是向我借東西,我不借,他就從我手裡搶,他經常趁老師不注意的時候,一直看我的衣服,睡覺時還打呼嚕,我最討厭他打呼嚕了……”
“不是的,老師……”
女老師聽了,笑了笑,這樣的事,自從她執教以來,每天都在上演,像李希望這樣的學生,她沒有覺得奇怪,倒是小翠這樣性格的人,讓她擔心。
李希望在老師的面前,被小翠告了一狀,拘泥地站着,全班同學的吃吃笑聲,有一陣沒一陣地響起,全爲小翠鼓似的,全爲小翠撐腰似的。
女老師沒有一點丁兒的責怪,李希望只記得老師說了很多,多得讓他記不清,但說的都是一些曾經說過的話,這種說過就讓他忘掉的話,老師重提時,又記了起來。
經過老師的開導和調解,小翠勉強答應,暫時不換位置,待觀察李希望有沒有改變。
畢竟是小孩子,鬧心的事,只是一會兒的事,過了,全忘了。還沒下課,他們早已像沒事一樣,說說笑笑。
小翠的書包裡裝的不僅是課本,還有村裡沒能買得到的小人書,各色的好吃糖果,這在農村的小學生的眼裡是稀奇的,也是羨慕的,她穿的衣服也是全校最漂亮的裙子。
小翠對這些別人羨慕又沒有的東西,沒有流露出一絲的興趣,她之所以帶這些東西來學校全是爲了討好同班的同學。心情好,與她同坐在的李希望還能有沾光的機會;心情不好,李希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小翠手中的糖果飛向別的同學手中。
李希望雖然比小翠好一點兒,但遭遇比小翠還要受窘,他經常受到同學們的排擠、嫌棄、嘲笑。同學們的嘲笑並不是只是嘲笑他本人愛睡的特點,而是以他的家庭特殊來嘲笑他。說他是個野孩子,還時常擰他的大耳朵。
李希望被人嘲笑的得多,對學習是厭倦到了極點,每天上學,都是被張蘭停逼着去。好在李希望天生的豬性子還沒完全褪完,剛纔還氣得牙癢癢的事,一轉過頭,就忘得一乾二淨。剛纔還跟同學打得臉青鼻腫,過不了一個時辰,就拋在後腦勺。
他在學校雖經常受到同學們的排擠,有時他也氣得急跳腳,誓下決心,再也不搭理這些同學,但過不了一天,看到同學手中拿着新鮮玩藝兒,他剛纔從嘴裡吐出鏗鏘有力的絕交誓言同學還沒忘的時候,他早就忘了。
每當同學在他的面前重提他剛纔說的話,他嘿嘿一笑,兩隻大耳朵免不了無條件地搖了搖。
像李希望和小翠這樣被家庭嚴重蒙上陰影導致性格有點不大合羣的孩子還有許多,比如坐在角落的李梅青,身世跟小翠有點相似,一出生就離開住在城市中的父母,跟着大伯一起生活,她比小翠要嚴重點,小翠只是憎恨父母親,從而通過把母親給她買的東西來進行發泄和糟塌,以此達到心裡的平衡。
李梅青不一樣,因離開了父母,得到輕度的自閉症,住在縣城的父母腸子都悔青了,帶着李梅青四處尋方子,卻沒有用處。
這些因家庭重男輕女和傳宗接代迂腐從小就被逼剝離開的小孩,性格多多少少都是缺陷的,性格缺陷,行爲就會怪異,大都是與大人背逆而行。
老師的話還好點,家裡的長輩說的話,在他們這些孩子當中,簡直是錯話連篇,謊言累牘。說什麼無奈,什麼沒辦法,無論身在何處,心裡都會牽掛着他。這些溫情的話,在這些孩子的眼中,腦海裡,全成了大人的一種藉口,一種虛假的藉口,一種明眼人的藉口。
李希望的性格原本大大略略的,小時對父母的離婚心裡也曾有過害怕,後來經過了時間的洗滌和親情的撫平,他懼怕的心一點點地填滿、填平。來學校後,經過同學們無意地挑撥,他以前心裡的疤一點點兒地揭開。
揭開的疤不再重現以前年幼時的害怕,轉變成了一種恨。他恨這個供他衣食住行的繼父,恨張蘭停。
他這種恨又跟小翠的恨不同,他只是偶爾纔會在心裡閃過一絲的恨,然後迅速的消失。他是站在愛與恨的中間,只是有時身子會在一剎那往恨的方向偏,然後又迅速的轉正過來。
他這種恨最多源於一種不滿而造就的,有了不滿,就有了叛逆。他表面對張蘭停的話總是用點頭表示默認,也從不用言語進行反抗,但一轉頭,張蘭停說的話,全隨一陣風吹走。
李希望和小翠是那個時代催生的悲慘產物,他們代表了那個年代所有因由不得已而來到這個世界的小孩,又因條件限制,而不得不從小就遭遇不幸或是從小剝離掉原本屬於快樂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