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勇的左前方,李山洞肩上扛着一把鋤頭,鋤頭兩邊掛着一擔空的籮筐,一步步走向田野去,相伴在李山洞身邊的還有他家那頭與衆不同的母牛。
說起這頭母牛,全村人肯定還有記憶,李山洞自從離婚後,便獨自一人靠耕種田爲生。
爲了能買回一頭好牛,李山洞在牛市上轉悠了三天,還是沒能找到合適的。不是嫌價格太貴,就是公牛的脾氣太暴,要麼就是還不會耕田。
轉悠到第四天的時候,李山洞相中了一頭不會耕田的小牛犢,全身的皮毛黑得發亮,一雙黑眼睛滴溜溜地轉着,李山洞第一眼看見,甚是喜歡。
小牛犢在集市上尋不到它的母親,便不停哞哞地叫喚着。
李山洞與賣牛的人討價還價,賣牛的人始終緊咬牙根一口價,二百五,李山洞就想以一百塊買下比較合算。
就在他們倆討價還價的時候,走過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梳着油光的頭髮,臉上的小疙瘩讓整張寬膛闊臉變得更加的難看。
赤紅的脖子上掛着一條比狗鏈子還粗的金項鍊,腋下夾了一個黑色的長方形的皮包,手裡拿着一個跟磚頭模形一樣的大哥大。一看就是有錢人。
“張老闆。”賣牛的人一看到這個夾着黑色皮包的人,立馬撇下跟他討價還價的李山洞,迎了上去。
“牛有人買了?”張老闆沒有看迎上去的賣牛人,他瞟了一眼被李山洞撫摸着脊背的小牛犢問,問的時候,眼光早已落在李山洞的身上,他只是輕輕瞥一眼李山洞。
“沒。”
“老規矩,牽到我店裡去。”張老闆說的時候,豎起三根肥得一樣圓的短手指。
李山洞相中的小牛犢就這麼被人牽走了,他又在牛市裡穿梭了一會兒,沒有哪頭牛令他中意。當他從牛市準備回家的時候,看到了一頭被人綁了四腳,斜臥在地上,不停發出哞哞哀怨的聲音,牛躺着的不遠處,有位殺牛的壯漢正霍霍磨刀。
起初李山洞並不在意,因爲在這個牛市上不是今天才上演這樣的情景,而是天天演。這樣的情景他見過無數回,但這樣哀怨的牛叫聲他是第一次聽到。
他剛走兩步,牛的叫喚聲又在他的背後響了起來,這一聲比上次的好像更加的揪心,讓人愁心腸,如歌如泣,也好像是特意叫給李山洞聽的。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被繩子綁了四腳臥在地上的牛,牛圓圓的眼睛也直直地盯着他,眼角處不停地淌出眼淚。李山洞的心一瞬間對躺在地上的牛動了側隱之心。他這隻牛跟他有緣,且有說不出的緣。
他走到了磨刀準備宰牛的壯漢跟前,要求放了這頭牛,壯漢一聽,發出冷笑,表情露出了不屑。
“我買了這頭牛。”李山洞有點賭氣地說,他最看不了別人不屑和鄙夷。
“你會殺牛?”壯漢拿起一直在磨石上嘩嘩作響地刀問,左手食指和中指併攏着在長二十釐米亮晃晃的尖刀,輕輕地從刀把滑到刀尖,一道閃光發出來,照得李山洞晃了眼。
“不會。”
“不會買來有何用?這是頭不中用的牛,最多能活一年,一般只能活半年。”壯漢說的時候,眼睛壓根沒有看李山洞,兩眼依然盯着他手中的殺牛刀,好像跟他說話的也是殺牛刀似的。
李山洞聽了壯漢的話,轉頭看了一眼牛,牛的眼角依然不停地淌着淚珠,哞——哞的叫喚更加的哀怨了。
“我買。”
圍在旁邊看熱鬧的人一聽到李山洞要買下這頭半生快死的牛,忍不住笑了起來。
壯漢聽到了李山洞要買這頭牛,擡起頭上下把李山洞瞧個通遍。看到李山洞堅決的態度還有開出那高出成本價的誘惑,答應把牛賣給李山洞。
最終,李山洞是以二百五塊錢買下這頭快成了砧板牛肉的牛。
被李山洞救下的牛,是一頭犛牛與蒙古牛雜交生下的一頭母牛,全身黑白交映,頭上的牛角彎彎的,肚子的皮毛長長的,要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這頭命運多舛的母牛可是經過無數個牛販子的手,跋山涉水從內蒙古那邊翻轉倒賣過來的。至於母牛到底是以怎樣一次次在虎口脫生而一直活到現在,可能就是它那叫聲。
醜只是這頭母牛的外表,它還有一個致命的特點,就是一到冬天就哮喘。特別是在大雪紛飛地帶,對這頭母牛是個難熬的季節,同時也是飼養主人最頭疼的問題。
所以,最後這頭飽經風霜的母牛以最低的價格成了肉牛被賣進了屠宰場。
當李山洞從集市牽回這頭奇醜無比的雜交牛回來,還被全村人嘲笑,所有村民都跟屠宰場的壯漢說的話是一樣的:“活不過一年。”
也的確,甭說懂牛的人,就是不懂牛的人,也都會下此結論,人和牛同時從集市走路回來,人都沒有氣喘吁吁,牛倒先喘上了,從它張開的兩瓣厚嘴脣,掛在嘴邊的白沫子,一起一伏的肚皮,便可得知。
李山洞摸着被全村人嘲笑的母牛說:“活多久就多久吧?”
李山洞回家後,給這頭母牛修剪了一翻,把它肚皮上的長長地毛給剪短了,又幫它清洗了一翻,它的面貌露出來了,母牛並不那麼難看。
這十幾年的光景,母牛用行動破除了村民的謠言。這頭母牛不僅陪李山洞活過兩個年頭,還活了十幾年,且活得好好的。
它從一出生就有的哮喘病,來到了海南後,不治自愈。別人家的母牛有時冬天草一枯,到瘦得皮包骨頭,變得有氣無力的,唯有李山洞這頭母牛,依然保持它的原貌。
李山洞的身影在有點昏暗空曠的小路上,顯得有點孤寂,有點落寞。他肩膀上的兩擔空籮筐也在微風中盪來盪去,那頭母牛不停搖晃着牛尾巴,驅趕着夜晚一到就組成羣的黑蚊子。
母牛與買來時與今非昔比,它全身變得渾圓,以前瘦得只剩骨頭的臀變得豐滿。雖然牛現在老了,但變得老態龍鍾。
羅牛伍還想說着什麼,但壓在肩膀上的稻穀太重,讓他原本走路就有點不平衡的他,沒有太多的精力去發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