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柯平亂與秦清絕找上木君誠的住宅時。
這顆星球上,不少人都默契地向此地投來了視線。
“呵呵,老夫就知道,這該打的架,肯定是逃不掉的。”
“深夜切磋,這柯家的小子和秦家女還真是默契,這就是當世天驕的共通性嗎?”
“是該決出個高下,聯邦這一代武者,終究還是要分出個勝負,日後到了九洲古路上,必要時刻,是決定領導權的依據,可以避免無謂的爭鬥。”
“就是這一戰有些草率了,決出同輩第一的一戰,居然就我們這些老傢伙充當觀衆。”
“押注了,押注了,諸位覺得誰能贏?”
“唔……若是之前,老夫會覺得是柯平亂,但現在,不好說,當真不好說!”
“季驚秋那一刀雖然驚豔,但柯千尺若能動用柯帥傳下的【天地同寂】,未必沒有兩敗俱傷的可能。”
“咦,季驚秋這小子剛纔特意朝我們這個方向瞥了一眼,是無意之舉,還是察覺到了我們的目光?”
他們身爲天人武者,心靈可與天地相合,借一顆星球的天地之力爲己用,只要念頭升起,星球內發生的大小事皆可入“眼”。
所以縱使相隔無數裡,他們也能輕易將木君誠宅院處收入眼中。
有人注意到了季驚秋方才的舉動,頓時來了興致。
若季驚秋真能察覺到他們的“窺探”,那就很有意思了。
這種情況要麼是在見神的道路上走了很遠,生成了一種近乎本能的武道直感,要麼就是心靈境界達到了一種高度。
“聽說這小子之前就有了‘心不受縛’的雛形?”
“這小子的心靈境界到底達到了什麼高度,總不能在這個年齡,就證得了心靈磐境吧?古之聖人都未有這般誇張的記載。”
……
……
季驚秋收回目光,看向庭院中登門挑戰的柯平亂與秦清絕,心中也生出了幾分戰意。
“不知季兄弟今日是否有時間賜教。”柯平亂神色平靜,目標極其明確
“來都來了,自然是打過再說。”季驚秋看向一旁的木君誠,“木兄,麻煩帶我們去演武場。”
這場挑戰,他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某種意義上。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識同爲七帥級別的武道傳承!
在此之前,他只與木君誠交過手,但這傢伙所修行的【不動明王身】並非是木帥傳承,而是木家後代大宗師根據古法自行開闢。
木帥唯一留下的法,就是【火宅佛獄觀想圖】。
而柯平亂與秦清絕,修行的都是昔年柯帥與秦帥留下的完整傳承。
前者修的是【太虛歸冥】,後者修的是【奉天守義】。
這兩道傳承,據說最初和木帥留下的差不多,都只有觀想圖與相應的秘式、招數。
相應道體,是兩家後來修成這兩道傳承的先人們一步步,慢慢摸索,開發而出。
木君誠知曉這架今夜是非打不可了,無奈在前方領路,帶領幾人來到了他專屬的演武場。
最後他不忘囑咐道:“兩位務必點到爲止,別打出真火來。”
而嶽有容等人,早已經笑吟吟地各自捧着吃食,圍在了演武場周圍,對這場戰鬥甚是期待。
接下來的戰鬥,將直接決出聯邦這一代的年輕武者中,誰纔是同輩第一!
柯平亂持劍立於演武場一端。
他沒有看向季驚秋,而是看向了手中之劍。
這把劍伴隨了他十四年,從他六歲那年拿得起劍後,就常伴左右,不曾離身。
這些年,每一個家族長輩對他說的期待,都是所謂的“同輩第一”。
他之所以會在今夜趕來,也是因爲那些長輩口中說着總要決出個勝負。
他們說半位面內沒機會,那就給季驚秋髮個邀戰函,家族會幫他造勢,讓他在萬衆矚目之下,踩着季驚秋登上同輩第一的寶座……
他確實想挑戰季驚秋,卻也覺得這樣沒意思。
就像他一直對同輩第一不感興趣,只對習武感興趣一樣。
所以,他選在了今晚登門挑戰。
這一刻。
柯平亂在劍身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如既往的平靜,雙肩有些下耷,彷彿肩上揹着什麼沉重的東西。
“季兄,我出手了。”
柯平亂平靜開口,拔劍而起。
滋啦!
一道尖銳的劍鳴響起,空氣中響起一種奇異而微妙的聲響,不是風聲,而是更深沉、尖銳的聲音,彷彿空氣在哀鳴。
在打完招呼後,柯平亂渾身氣勢一變,舉劍刺出。
這一點一劃看似至簡,但在季驚秋的眼中,卻極具威脅,劍鋒彷彿充塞天地!
這已經有了幾分出招近乎法理層面的威能。
季驚秋不驚反喜,舉刀相迎。
兩人私下切磋指教,加上自己也準備見識下對方的【太虛歸冥】,季驚秋自然不會起手就是絕殺式,而是認真與對方切磋起技法來。
這位在武藝上走出的高度,超出了他的預料。
更關鍵的是,這一劍下,蘊含着劍遊太虛之理,一身劍意充盈於天地之間。
季驚秋眼底有模糊的法理符文閃過,眼如明鏡,映照着柯平亂的氣勁流轉與劍法變化。
他在嘗試以【菩提慧眼】洞悉柯千尺劍法下的法理變化,捕捉幾分太虛之意。
刀劍相交。
兩人十數回合交手下來,柯平亂的劍招大氣磅礴,彷彿天地皆在其中,一招一式都在拆卸季驚秋的刀法,讓季驚秋罕見感覺到一絲被壓制的感覺
他很清楚,這就是武道見神的玄妙,柯平亂已經養出了某種獨特的武道直感,出手前就能隱約捕捉到他的出招軌跡,從而抓住破綻。
柯平亂不是初入見神,而是走了相當長的一段距離。
這讓季驚秋很是驚喜,抓住機會,以對方磨礪自身刀法,同時也在觀察
上百回合後,柯平亂深深看了眼季驚秋,自然察覺到了對方在拿他磨刀。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季兄,我有一式秘招,還請指教一二!”
言罷,他身形未動,黑髮無風飄揚,一股高昂氣勢陡然升起,舉起長劍,體內氣勁運轉到極限,隱隱有湍急流水聲迴響在演武場內。
剎那間。
演武場內的氣氛驟然凝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劍鋒之上,神色凝重。
劍鋒之上,彷彿牽動了此間天地,竟有一絲虛幻如青冥,又沉凝如厚土的韻味,天地盡加諸於此劍之上。
季驚秋腦海中閃過了龍虎道場內關於“太虛者”的闡述:
太虛者,天之實也,充盈於天地十方,宇宙八荒。
這一劍,居然牽動了天地之力!
不愧是柯帥傳承,真種境純靠秘法與感悟,就能牽動天地之力!
“【天地同寂】!季兄,小心了!”
演武場內,一道匹練般的劍芒引動天地之力,破空斬出,如驚鴻,如飛霞,又如一輪驕陽的耀斑,無比奪目。
所過之處,竟有一時間難以磨滅的痕跡映現在空氣中。
虛空留痕!
“【天地同寂】……這是柯帥傳承下的秘式,柯平亂居然真種境就能初步駕馭。”師心婠低聲道。
聽到是柯帥留下秘式,圍觀衆人神色一變,尤其是殷無雙,目光一眨不眨,同爲用劍者,哪怕所走之路不同,他也不願錯過任何一絲變化。
這一劍的威力,在季驚秋所見同輩中,目前可排第一!
此前有幸見過的幾位封王絕頂,都未曾展露過這一劍水準的招式。
季驚秋眯眼看去,神情古井無波,心中自語太虛歸冥,果然名不虛傳。
在這一劍牽動的天地之力下,他的身影彷彿變得無比渺小。
他面前的敵人似乎不再是柯平亂,而是整座遼闊無垠的天地。
這一刻。
他彷彿拄刀矗立於天地間。
天傾地覆,舉世傾頹。 何解?
我不見,天地皆無。
一聲長嘯中,季驚秋彷彿立於天地中央,舉刀便斬!
一線璀璨奪目的刀光乍現,同樣勾動天地之力,不急不緩,緩慢推進,內蘊斬開一切的本質。
這一刀橫亙於天地,刀光熾燃,霸意盡顯,刀下舉世皆空,萬法皆空,縱然是柯平亂引動的天地傾覆,也在這一刀下宣告破滅!
一刀,鎮壓了此間天地法理!
剎那間。
刀光劍影,柯平亂手中之劍因爲承受不住對抗的餘威,轟然破碎,劍身四射而去,僅留下手中劍柄。
在兩股氣勁的衝擊下,柯平亂身形連退數十米,才漸漸穩住身形。
望着手中劍柄怔然許久,柯平亂首度陷入了惘然。
這把伴隨他習武多年的長劍在這一刻轟然破碎,連帶着那些耳邊的殷殷期待。
自己……輸了。
柯平亂莫名覺得渾身一輕,彷彿曾經那些來自家族的壓力和負擔,都在這一刻,隨着長劍破碎,而轟然卸去。
他終於不用再爲了那虛無縹緲的同輩第一而練劍,因爲他已經敗在了同輩手中,失去了角逐第一的資格。
此後,就只是單純地爲自己練劍。
“季兄,柯某自愧不如!”柯平亂拱手認輸,神色釋然。
“柯兄承讓。”季驚秋拱手還禮,兩人雖然交手短暫,但他所得頗豐,單是一縷太虛之意,就不負此戰。
季驚秋的目光落到了秦清絕的身上。
……
“可惜,以柯平亂的武藝而言,這一擊【天地同寂】還是留手了。”一位天人目睹柯帥的傳承居然敗了,不由惋惜道。
“說得好像季驚秋沒留手似的,他那一刀出手即絕殺,柯平亂的【天地同寂】若是全力施展也是如此,本就是玉石俱焚的秘式,雙方控制不好,就是一招見生死。”有人反駁。
“嘿,拿先祖留下的秘式與季驚秋拼個兩敗俱傷,這和未戰先敗,有什麼區別?”
“無需多言,柯平亂已敗!只剩最後一場。”
……
“你的刀還能撐得住嗎?”秦清絕踏前一步,沒有急着出手挑戰季驚秋,目光盯在季驚秋的青主之上。
季驚秋輕輕撫摸青主,一道裂痕悄無聲息地蔓延在刀身上。
這一刻,他清楚感受到了來自青主的“意志”。
“還能接下一刀,你我一招定勝負吧。”季驚秋擡頭,望着曾經在四守星有過一面之緣的短髮女子。
“好!”秦清絕神色認真,伸手按在刀柄上,“這一刀,名爲‘滄海橫流’。”
嗡!
話語落下。
刀勢起。
秦清絕一如手中之刀,乾脆利落,手中長刀忽而消失,再出現時,細細刀光亮起,彷彿黑暗裂開的一道縫隙,光芒綻放,照亮了蒼茫大地,問滄海橫流之下,誰主沉浮!
剎那間。
秦清絕氣勢陡然一變,這一刀還未落下,但周圍觀戰之人哪怕不是目標,也被波及在刀意之下。
衆人有種置身於潮頭的感覺,面對滄海橫流的滔滔大勢,只覺自身渺小而卑微。
這種無力感,映入人心深處,一旦種下種子,實力十不存八九。
“好刀!”季驚秋忍不住讚歎,目光熠熠,他出刀了。
面對這一刀,季驚秋神與刀合,再次感應到了青主某種盎然勃發的意志,胸膛中的戰意宛如烈火烹油。
面對這彷彿壓盡人世的一刀,季驚秋舉刀斬出,刀下寂滅之意隨行。
這一刀看似雲淡風輕,不食人間煙火,然而青主的刀鋒所過之處,掃滅了一切光華,法理皆散。
秦清絕握住刀柄的手微微用力,手背上靜脈浮現。
【滄古橫流】是她當下掌握的最強刀式,卻被季驚秋以力破之,無論是刀法之妙,還是刀下真意,都破得乾乾淨淨!
在這一刀下,任你蒼茫刀意,皆不過海市蜃樓,盡是虛幻!
統統掃滅!
兩人點到爲止,高下已分。
秦清絕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輕聲道:
“這一刀叫什麼?”
季驚秋收刀入鞘,神色自若:
“此刀名爲,一線生機。”
……
先前諸位天人還有說有笑,但這一刻卻盡數歸於沉默。
在目睹季驚秋這一刀近乎碾壓式掃滅一切璀璨光華後。
哪怕是諸位在場天人,也不禁爲之沉默。
“一線生機……”有人低聲喃喃。
這一刀下蘊含的根本真意,哪怕是他們,都必須正視!
“今日起,聯邦這一代第一,再無爭議!”有人沉聲道,“第一者,龍虎道場季驚秋!”
“此子見神之後,或可去挑戰白玉京,登臨萬年最高之位……”
……
“柯小子,還有話說嗎?”
山巔之上,月光如水灑落在雲海之上。
老人笑容揶揄。
一衆天人武者都沒落下的龍虎之爭,他們兩位最頂尖的大宗師,自然不會錯過。
柯千尺遙遙看了眼某人,平和道:“此子的確不凡,平亂差他良多。希望他真能挑起聯邦的大梁,在古路上爲我等爭奪到更多的‘天時’。”
老人呵呵道:“說起來,這小子也姓季啊,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柯千尺瞥了眼這位半點前輩氣度沒有的糟老頭子,淡淡道:“此子雖然出身普通,但待人處事都算適度,看得出家風不錯,不是某個天生地養的小子能比的。”
老人眯眼道:“西部和天路上的事,也該歇停歇停了,九洲這個大麻煩在前,你柯家準備鬧到什麼時候?”
柯千尺淡淡:“我從不過問那種事,我若真下場,還能有那小子的活路?不過對西部一事,我倒是有些不同看法。”
“哦?說說看。”
“西部矛盾積攢太久,堵不如疏,與其再次強行壓下去,不如趁此機會徹底引爆,在九洲入侵大宇宙前將該殺的都殺了,能解決的矛盾都解決了,免得日後前線打起來,還要顧忌後院失火。”
柯千尺看了眼老人道,
“我們現在還在,一切就都在掌控,可若有一天我們不在了,那這世道亂不亂,可就是某些人說了算了。”
老人沉默片刻,緩緩道:“都是聯邦人,前線戰亂,他們難道還好意思在後面趁亂點火?”
柯千尺嗤笑道:“我能給您的建議,就是儘可能低估某些人的下限和眼界。”
老人嘆氣:“其他不論,真要殺起來,彼輩狗急跳牆,聯邦得死多少無辜民衆?天路又會不會亂?天路一亂,防線告急,又會有多少災魔趁虛而入?你真以爲自己能穩吃”
“今天不死,那就是明天死,而且明天會死的更多。”柯千尺冷酷道,“死的又何止是聯邦民衆,六大家族內部一樣得經受清洗,你木家能例外?”
他豁然起身,平淡地落下一句話:“木老,你太在乎聯邦了,所以總是瞻前顧後,日後反而會因此失去更多。”
老人沒好氣道:“比不得你,只在乎你柯家那一畝三分地。”
柯千尺泰然自若道:“赫帥曾經說過,在自身能力足夠前,做一個只照耀自己周身寸土的自私太陽,比做一個心懷天地,卻又沒能力照耀所有人的無私聖人,要好得多。”
老人嘴角一扯:“無上大宗師,還沒有足夠能力?”
柯千尺幽幽道:“和先祖比起來,你我又算得了什麼?”
老人無言以對。
年少時以先祖爲目標,立志要登臨武道之極,成爲無上大宗師,與先祖比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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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正踏入這個層面後,才知曉自己與先祖間的距離,究竟有多麼遙遠。
見柯千尺準備離去,老人道:“不準備明天和老夫一起見見你家的小子,還有季驚秋?”
柯千尺身形一頓,再度邁開步伐,消失在此間,只留下一句話。
“代我轉告一句吧,讓他們好好修煉,爭取像您一樣,眼中放得下聯邦。”
老人搖了搖頭,目光幽幽鎖定那遠處的季驚秋。
此子身上所蘊禪意,當真是舉世無雙,或許可以讓他去嘗試參悟下木家最高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