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長江岸邊吹了些許涼風,相顧無言。
諸葛亮見關平不想透露他的計策,也不逼迫,隨即轉身離去。
一步。
兩步。
三步。
“諸葛軍師。”
關平看着眼前流過的長江水,終究是喊了一聲。
溝通才是解決問題的有效手段,藏着掖着,終究會讓小分歧變成大分歧。
三兄弟社團的實力本就弱小,若在不能把力量往一處使去,相互掣肘,那還如何將三兄弟社團做大做強強。
諸葛亮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隨即隱去,止住身形,並未回頭:
“定國,可還有其他事?”
他相信關平的出發點,肯定是爲了己方實力的發展好,而不是在胡亂的置氣。
否則也不會費勁心思的用千里眼引起衆將對交州的興趣。
“軍師對於江東諸將,以及吳侯孫權的感官如何?”
諸葛亮本以爲關平會說一說他的謀劃,卻沒有料到,他會問出這話。
“江東民富,將士同心,周公瑾文韜武略,世之英才,吳侯胸有志氣,心有大謀,不似常人。
江東文臣武將猶如過江鯽魚,是我方不能比及的。
此戰後吳侯大漲威望,江東世家短時間內不會出現反對他的聲音,江東依舊富庶。
若是他再大破合肥城,想必威望定能更進一步。”
關平點點頭,這才側頭笑道:“那諸葛軍師覺得江東對咱們的觀感如何?”
“除了吳侯與子敬以及一些孫文臺將軍的故將,其餘人等怕是大多對我們並無好感。”
連張三爺都能感受的出來,那諸葛亮這個人精,自然也能感覺出來。
“魯子敬的爲人我是相信的,但他的出發點始終是爲了江東的利益,對咱們好,是因爲我們存在是對江東有利的。
至於吳侯的爲人,他身爲一個君主,我覺得說他一句變化無常,君心難測,也算是貼切吧?”
諸葛亮倒是也沒反駁,點頭道:“這話,說得過去。吳侯胸有大志,割據江東,怕是也懷有異心霸業。”
“懷有異心霸業?諸葛軍師原來心裡也清楚。”
關平遂直接開口道:“我們想要佔據荊州、益州,江東何嘗不想佔據荊益兩州呢?
到了那個時候,孫劉聯盟就已經從共同抗曹的利益,轉變爲爭奪其餘兩州歸屬的利益上了。
諸葛軍師,可曾想過,萬一將來江東趁我們不備,他在背後捅我們一刀?”
“這?”
諸葛亮倒是遲疑了,他心中是有着理想的,而且也懷有強烈的理想主義,認爲正義最終會取得勝利。
可在取得最終勝利之前,實現理想的過程中,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未知。
江東絕不會坐視劉備實力做大而無動於衷。
“吳侯他焉能如此,還要不要~名聲了?”
諸葛亮說話的聲音也越發的小了起來,他本是一個自信的人,但這話他無法替別人說出口。
如今天下大亂,禮樂崩壞,唯有自家主公纔會一直踐行君子之路。
至於其餘人等,諸葛亮不敢確認,他們也會與自己一樣,履行諾言,重視盟約。
“名聲?”關平哼哧一笑,隨即搖頭道:
“實話實說,如今天下,也就只有咱們自家主公是靠着名望來聚攏人才的。
其餘如曹操、孫權,哪個靠着名望了?
一個是靠着自身的實力,強行把中原世家豪強以及百姓綁上他的戰車。
江東孫權則是靠着其父兄兩代的打拼,不客氣的講,孫權他在赤壁之戰前,在江東以及天下而言,他有什麼名望?”
關平這話說的很不客氣,但事實也差不多如此。
諸葛亮揮舞着羽扇,在仔細品味着關平的話,往前推十幾年,袁紹四世三公的名望聚攏了許多人才。
可是隨着戰爭的持續,名望反倒是越來越不值錢,唯有實力纔是衡量的標準。
“名望在我們看來是珍貴無比的,可其餘人就不這麼看了。”關平轉過身看着諸葛亮道:
“諸葛軍師,我只是覺得我們不應該寄希望於他人的心胸,來維持我們自身的利益,這種希望長久不了的。”
“那你的打算到底是什麼?”
“爭,不僅要被動的爭,更要主動的爭!
我不爭就要被旁人的勢力取了,最終是對我們無利,更何況,這本就是大爭之世!
至於孫劉聯盟,興許十年內相對穩健牢固一些,但十年以後呢,天下形勢也就未可知了。”
關平攥着拳頭的道:“那便在這十年內,努力的讓自身實力變強,強到江東他就算想要背後捅刀子,也要好好掂量一番,能不能承擔後果。”
這本就是大爭之世!
有些人堅守自己心中的道德體系,可如今大漢的世道道德體系它是崩亂的,就有許多人他不會遵守。
諸葛亮瞥了一眼關平激昂的狀態,隨即確定道:
“益州,荊州之地是絕不能讓步的,但我們對於江東也不能處於敵對態度,這正是曹操所願意見到的。”
關平長出一口氣,總算是糾正了諸葛亮的一絲觀念:
“曹操他在赤壁之戰失敗,自知保不住荊州,便把荊州扔出來,讓我們兩家相爭。
周瑜打心底是懼怕我大伯父的,害怕他崛起,故而一直防範打壓,多正常的事。”
“定國,如果主公橫跨荊州、益州,那細數下來。
荊州將來必是你父全權駐守,對於江東萬不可敵對太甚,對荊州世家也不可太過苛責。”
他的謀劃當中,一上將軍兵出宛洛,無論是資歷,還是能力,那指的就是關雲長。
諸葛亮雖然被關平給說服了一絲觀點,可依舊想要保持與江東的友好聯盟,實在是大勢所趨。
若是兩家再生爭端,將來一定會是曹操得利,兩家遲早被耗死。
尤其是關平若是隨其父駐守江東,若是對江東惡意明顯,難免會挑起爭端。
這於諸葛亮的策略不符,故而也只能規勸關平。
尤其是關雲長他對於士人頗爲不屑,這不利於他在荊州的治理。
而且前些日子其子關定國提出建立官學的提議當中,也並未把世家子囊括進去。
這是非常不對的。
雖說能得到民心的支持,但統治個郡縣,大多也都是靠着世家勢力。
“軍師所言,我自是會放在心上。”
關平頓了頓又道:“只是對於世家和江東的人,我能團結的自然會團結,可若是要打擊的話,我也不會手軟。
對江東防禦爲主,絕不主動開啓邊釁,所實行的策略爲防守反擊,不知諸葛軍師覺得如何?”
“世家不是洪水猛獸,若想治理荊州益州,絕不能一味的打壓,尤其是我等皆是外來的,最好還是要聯姻。”
щшш☢т tκa n☢℃ O “我也認同軍師的話,以後有機會給我弟弟尋個荊州世家的姻親。”
關平不可置否的點頭,聯姻確實是能穩定人心,讓世家認爲你是自己人。
可對於政敵而言,只是個尋常手段罷了。
當出現政見不合的時候,該弄死就弄死,比如霍光該弄死上官家就弄死他全家。
但這層身份,便是大家相互信任的開始。
這裡面,諸葛亮便是一個受益者。
關平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家扛把子還有沒有機會與孫小妹結親了?
諸葛亮見關平笑了,便是明白他已經懂了自己的意思,遂放下心來,又開口道:
“若是吳侯能夠攻破合肥,那他的目標便是淮南以及徐州等地了,到時候荊州的防禦重點必然會落在我們身上。
江東抽軍撤身,千里的江防,江東是防不住的。
尤其是主公的信譽保障,就算長江上游在我們手中,吳侯,他也不用太過擔心,我們會突然發兵。”
關平重新望着滾滾長江水。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尤其是當己方社團實力變強後,就算自家主公他信譽好,孫權又怎麼會不擔心呢?
命脈捏在他人手裡,如何能行!
不過關平覺得觀念不是一時就能改變的,能讓諸葛軍師對江東提起一定的防範即可。
反正他都是要入蜀的,那留下的軍師必定是徐元直。
相比於諸葛亮,徐元直便是多了些冒險精神。
“諸葛軍師覺得吳侯能夠打得下合肥城?”
“以吳侯父兄用兵之威,耳濡目染之下,又聽聞他也曾認真學習兵法之事。
如今總算是得到了親手領兵的機會,再攜帶赤壁大勝之威,想必好消息會傳回來的。”
關平認真的眨了眨眼睛,大概諸葛軍師不怎麼了解江東的事情。
可能他親哥給他寫信都是速說傳遞一些別的消息,從不議論他的主公。
孫仲謀,他在打仗這方面的天賦,不似父兄。
總感覺這幾個兄弟就屬孫老二,打仗不太行。
孫仲謀他玩政治倒是個好手,能玩死許多人,但作戰真的是不行。
尤其是近些年來,江東大力發展水軍,步騎短板已經顯露出來了。
“緣何快五個月了,都未曾有好消息傳來。”
被關平這麼一反問,諸葛亮揮舞羽扇的動作停下來了:“定國以爲吳侯打不下合肥?”
“我覺得只要吳侯他不上前線,把軍隊交給其餘大將,相信江東很快就會打下合肥,若是他在前線嘛,呵呵。”
關平突然笑了笑,逍遙津一戰,可是孫大帝帶兵的巔峰,結果……
諸葛亮卻是陷入了沉思,周瑜的策略明顯不在淮南,而在荊州以及益州。
佔據了南郡,便打開了前往益州的道路。
若是吳侯他無法打下合肥,那進軍淮南便是一種奢望。
到頭來,便只能由着周瑜的策略,把目光放在荊益兩州上。
這對己方極其不利!
“若是他在前線,便打不下合肥?”
“軍師所言不錯,就好比有人對數形敏感,有些人則無感,打仗也是一樣,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適應戰爭,即使他認真學習了。”
關平看着清澈的長江水,瞥見了一條魚跳出江面:
“吳侯此次若是能打下合肥,我當場從這頭游到長江對岸去。”
諸葛亮先是瞧見了江中的魚兒騰躍落入江水,在極目遠望,發現這江面可真寬。
“定國,我倒是挺想看你從這頭游到那頭的。”
諸葛亮揮舞着羽扇,輕笑一聲。
關平倒吸一口涼氣,實在是沒有料到諸葛軍師會這麼皮。
“既然諸葛軍師都這樣說了,那我們要不要打個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