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自然不是蠢人!
她說的話幾乎沒有什麼漏洞,就算想要用女兒爲兒子謀些利益,但也不想讓女兒如此受委屈。
而周瑜視他爲母,這話說的更是沒錯。
周瑜早在十幾歲的時候就遠赴他鄉,主動拜訪孫策、孫權兄弟,建立通家之好,深受孫氏兄弟信任。
周瑜主動選擇自己認爲將來有所作爲的英雄,擇主後更要結主,同所選擇的英雄進行深深的結交。
外託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恩,言行既從,福禍共之。
而且每次江東到了關鍵時刻,他都企圖努力鎮定內部,驅逐強敵,化險爲夷,發揮了重要作用。
現在自己的兒子竟然把過錯,往公瑾的身上推,如何能讓吳夫人不生氣!
吳夫人雖是如此想,但她還是小看了周瑜。
周瑜主張江東在漢末紛爭之時,橫行天下,積極開拓,發展江東勢力。
主張效法楚國,也要讓江東由小變大,由弱變強。
並且以楚國爲模板,就是主張江東割據揚州以後。
進一步取荊州,交州,全據長江,使勢力達到南海。
在江東的前期發展當中,周瑜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可以說是一個性格很剛的將領。
在面對曹操的時候,主張頂住曹操的巨大壓力。
該說不就說不,該用兵就用兵,該乘勝發展戰果就發展戰果。
建安七年(公元202年),曹老闆在官渡之戰取勝,孫策又死,他不在是兩年前一副主動聯姻安穩後方的模樣了。
反倒是要求孫權送質子到許都去,那個時候江東羣臣就因爲懾其兵威,猶豫不決,建議主公送人質過去。
是周瑜站出來旗幟鮮明的反對送質子,送了人質就會受制於人。
最後曹老闆也不了了之!
赤壁之戰前夕,同樣在大多數江東文武羣臣喪失抵抗意志的時候,也是周瑜站出來,表示堅決主張抗曹。
同樣的人,在不同時間做出了相同的選擇,甚至投降派比六年前還要壯大了一些。
周大都督度主張抗曹,若是投降,這與他當初江東該橫行天下,爲漢家除殘去穢的理念背離了。
故而抓住有利時機,打退了曹老闆。
而且他要趁着曹操兵敗,逐步佔有南方,進取北方,以便具有華夏。
最終由東吳一統天下!
現在劉備這個絆腳石出現了,自然是被周瑜視爲眼中釘肉中刺。
在赤壁之戰前期,他是贊同和劉備聯盟共同抵抗曹操的。
可是在打退曹操的進攻後,他對盟友的注意力,便開始轉爲警惕盟友做大,維護江東的安全和發展的利益。
可現在,趁着赤壁之戰勝利,劉備不僅佔據了荊州大部,還與交州的士燮勾勾搭搭的。
再加上讓周瑜他不能放心進入益州,完全阻擋了周瑜的戰略部署。
周瑜才決定要踢開這顆絆腳石,企圖軟禁劉備,分置關、張各在一方,拆散和兼併三兄弟社團。
不使他蛟龍得雨,爲害江東,免得養虎爲患!
周瑜要幹磕劉備,就是因爲在他壯大江東的戰略上,擋了他的腳步。
江陵之戰時,他就想要弄劉備了,只不過後來受傷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呂範提出聯姻囚禁的法子,更加和風細雨一些罷了。
孫權見母親爲公瑾抱不平,知道鍋沒撇出去,也不在言語,就等着母親發泄。
“殺了劉玄德,我女人便成了望門寡,將來還如何說親?
更何況用此計,即使成功,也會讓天下人恥笑!”
吳夫人怒斥了一句。
望門寡並不可怕,畢竟陳平的夫人,在未過門之前,就先死了五個未婚夫。
反正跟誰聯姻,誰死!
陳平是集齊五人的怨氣後,才成功把這個“望門寡”給娶回去,並且富貴一生的。
最重要的是吳夫人覺得自己兒子,不能殺了劉備劉玄德。
此人胸有大志,數次都能從底層重新爬起來,而且如今已經成了氣候。
其麾下大將關雲長殺的曹軍大敗,佔據襄陽,勢頭正盛,山中蠻夷皆是派人前來表示臣服。
再加上劉備已經有了後,是殺不得的他!
難不成自己的夫君被殺之後,策兒權兒他們就放棄報仇了嗎?
九世之仇,優可報也!
何況還是自己的盟友,兒子殺了這樣的人,如何能繼續收攏人心?
如何能讓旁人放心追隨與你?
當初關雲長在華容小道放走曹操,單純是因爲義氣嗎?
還不是劉備安排他在那條路上埋伏的。
劉備若是殺了曹操,到時候北方一定會瘋了一樣前來攻打劉備。
同理若是兒子他殺了劉備,劉備麾下會甘心受俘嗎?
不會拿着同歸於盡的心勁來攻打江東嗎?
就像當初策兒帶着麾下接連攻打荊州劉景升一樣,這都是發生在她身邊的例子。
況且能一路追隨劉備的人至今的,無一不是心堅之人,豈會因爲兒子的籠絡就會投靠於他!
兒子還是有些糊塗啊!
吳夫人越想越氣。
孫權見母親如此哭訴,連續默然不語。
等到吳夫人哭的累了,便直言道:
“事已至此,我江東百姓已經人盡皆知,更何況劉玄德是漢室宗親。
乃是個仁義的至誠君子,又是當世豪傑。
莫不如就假戲真做,招他爲婿罷了,只是可惜我的姑娘了。”
“母親,劉玄德他與小妹年紀不相當。”孫權小聲嘀咕了一句表示他也不贊同這個婚事。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現在知道不相當了?”吳夫人又怒斥了一聲。
孫權被迫打出了沉默。
母子二人相對無言,過了許久,孫權小聲問道:
“母親想要如何?”
“老婦且去見一見劉玄德,若是能入我的眼,便找他爲婿,孫劉兩家那便結爲真正的兒女親家。
若不能入我的眼,那你們便想個法子,別用我女兒把他留在江東。”
吳夫人覺得此事還是要緩一步,兒子大小也是江東之主了,臺階該給他下還是得給。
“母親,那小妹那裡?”
“我自會與她說一說。”吳夫人嘆了口氣。
“多謝母親。”
孫權瞭解母親還是要幫自己的,於是說了些話,又退下去。
他在門外見到了喬老爺子,問了聲好,慢悠悠的走了。
喬大爺與吳夫人聊了一會,聽到見劉備要他作陪,點點頭,也告退回家去了。
孫權回到自己的房間,看着竹簡,一時思緒有些放飛。
孫家在江東屬於次等大族,家族社會地位不夠強大。
他並沒採取大哥那般的策略,死命打壓江東大族。
在統治江東初期,利用南渡的淮、泗大族人士的支持,來壓制江東本地大族。
對淮、泗集團同江東大族集團在政治中的力量加以平衡,他來做裁判,而不是親自下場撕逼。
每次都說要三思,其實就是在等着雙方互相撕逼。
等雙方吸引完了仇恨,他再同意淮泗集團或者江東大族的意見。
江東大族與南渡的淮泗集團的政治需求不一樣,淮泗集團的人要在江東站穩腳跟,就要緊隨主公的腳步。
而江東大族只想限江自保的思想,他們不願意揹負沉重的戰爭負擔,去曹操那裡爭奪沒有太多希望得到的中原土地。
他們寧願保住江東,在當地謀求發展!
在這一段時間內,孫權他養成了御將之道的軍事思想,對於麾下大將很是厚待。
當然了,他厚待的大將一般都是江東大族子弟的優待,雙標的很,其餘普通將領該殺則殺,毫不留情。
赤壁之戰雖然取勝,但終究還是曹操勢大,江東勢小。
同時這場戰爭也讓他看見了水軍的強大,若是想要保全東南,鼎足江東,限江自保的需求出發。
必須要建立強大的水軍陣容,鞏固江防,擴充人力物力,以便發揮出長江天險的優勢,作爲割據東南的依託。
這些年江東一直攻打荊州,不止是爲了報父仇,還有一層是長江上游荊州是守江要點。
他想要佔據長江中游的荊州,以達到首尾相連,一統吳楚,前後全據長江流域。
孫權執掌江東八載一來,兢兢業業,他深知所役賦皆是出於民。
江東爲何富庶,因爲賦稅高田租高達三成六,並且強硬拒絕手下提議的寬賦息調,減少對人力物力的徵發的意見。
可目前江東地廣人稀,人口比土地更加重要。
他想要擴大領土來增大統治人口的數量,一方面積極進攻山越,補充兵員,補充編戶。
特別是北方的農業生產要比南方發達,無論是氾勝之書和四民月令都是出自北方。
北方地區很早就掌握了系統的水稻耕作技術,比南方更早的進行了歸納和總結。
南方土壤雖好,但耕作水平與曹操掌控的州郡相比,差太遠了。
楚越之地,地廣人稀,飯稻羹魚,火耕水耨。
這次在赤壁之戰當中,讓他獲得了大批的壯勞力以及兵員。
可即使做了這麼多,孫權依舊覺得不夠,荊州不在自己手中,心中一點也不得勁。
而且公瑾說的也沒錯,要以防劉備做大。
孫權與周瑜的想法是相同的,沒有什麼永遠的敵友之分,只有江東的利益纔是永恆的。
如果劉備實力再漲一步,成爲能夠威脅江東的存在,孫權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削弱劉備。
可如今劉備的實力是那種似強不強,似弱又不弱,讓人看不透。
故而孫權也在糾結如何應對劉備,尤其是他所仰仗的淮泗集團出現了分歧。
母親提出要看一看劉備,不過是爲他,向小妹找的理由!
至少母親與哥哥都是爲你把關了。
後院的房間內,孫尚香聽聞她要出嫁的消息,都懵逼了。
人在家中坐,婚從對岸來。
“母親,我要嫁人這件事,合着就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吳夫人嘆了口氣,這件事我比你知道的早不了半個時辰。
孫尚香瞪大了眼睛,大漢女子在婚姻當中有一定的自主權,當即吼道:
“我不同意!”
吳夫人則是安慰道:“我的女兒啊,當初你說非天下英雄不會嫁,你哥哥遍數江東子弟,也沒尋找你的標準。
故而纔會遣呂範爲媒,去給劉皇叔說親。我方纔已經說過你哥哥了。
母親明日會在與你把把關,若是劉備長得獐頭鼠目,那便把他囚禁在江東,換一個女子服侍他。
若是他能入了孃的眼,那你就嫁給他,也不會虧待了你。”
孫尚香一臉的不敢相信,母親竟然會對她說出如此的話來。
她還是不是母親的小可愛了?
母女沉默了許久。
“娘,爲何?”
孫尚香雙眼噙淚,終於還是問一問,否則自己心有不甘。
“這天下,終究是男兒的天下。”吳夫人拍着自己的女兒的手道:
“即使你處處像你父兄學習,可終究是女兒身啊。”
兩行清淚從她的面頰流過,滴在衣服上。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來自己先前所有的任性,都早已經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二兄即使尊敬母親,爲了江東利益,也不會依照目前的要求,更不會在慣着自己。
吳夫人抱着女兒,輕輕的拍了拍,政治聯姻就是如此。
吳夫人暗暗嘆了口氣,皇室女子多尊貴,還不是沒法嫁給自己想要嫁的人!
政治沒有什麼偉光正,如果有,也不存在於真實的皇家當中。
一口白氣在眼前吐出。
關平跺了跺腳,沒想到柴桑的冬日竟然如此寒冷。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以竺可楨先生爲代表的研究,近五千年來,華夏氣溫經歷了四起四落。
其中一次便是在公元200年以後,氣溫陡然下降,進入寒冷期。
這一次的寒冷期,過了兩百年達到最低點,在此期間,樓蘭古城逐漸被風沙掩埋。
等到公元六世紀,氣溫才漸漸攀升。
根據竺可楨先生的研究,還原到歷朝歷代,魏晉南北朝正處於寒冷期當中。
關平伸出手掌感受了一下了冷冽的風,每次歷史處於寒冷期,華夏王朝必然處於動盪之中。
“少將軍,你要去哪裡?”周魴跟在一旁笑呵呵的問道。
“你且回家探親去吧,我要去當初那個食肆溜達溜達,我可是記得有人給我買單的!”
關平笑了笑,漫步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