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從席間起來,走到何英一側,拱手道:“此人有才,罪不至死!”
劉備求情?
不僅僅是劉璋張任等人驚住,連主犯人何英都呆滯了。
這人有毛病吧?
“玄德兄,你這是在做什麼?”劉璋急忙站起身來,走向劉備。
“些許造謠之事,對我而言,算不得什麼大事。”
劉備則是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是在意。
反正信上說的事實也不是他,劉備現在聽到何英是任安的弟子,心中的那股怨氣也就沒剩下多少了。
任安在綿竹教授了許多人,現如今大多都在益州各地爲官。
或者是像任安一樣,不曾出仕,傳播學問。
這些人因爲任安的關係,自成團體,故而劉備想要放一人而收衆人。
就像他日後得到益州後,不喜許靖,
但是在法正的建議下,天下有的是博得虛名但是無德才之人,所以不缺許靖一個職位。
如今的大漢形勢,又不能挨家挨戶去說許靖是個背主之人,不是自己不夠任人唯賢,是因爲許靖的人品有問題,所以纔不用他。
但主要是大漢傳播消息太過於落後。
大家幾乎是口口相傳,沒有別的途徑。
話語權掌握在旁人的手中。
許靖有虛名,那也只能捏着鼻子用他,就像是曹操想要撒謊禰衡,但卻把他送到劉表那裡。
同樣惹得劉表也厭惡禰衡,想要殺他,遂推到了黃祖那裡,借刀殺人。
皆是因爲禰衡是個名士,自己殺了他,會讓其餘想要投奔自己的賢才名士,心中產生遲疑。
這對於一個統治者,是得不償失的!
對於關平想要殺何英的意思,劉備也清楚,可是時間緊迫,兩人先前沒有商量。
在這件事上產生了分歧。
同樣劉備先前考慮,來益州就是先收服衆心,並不是想要當個老好人!
這也是他拒絕龐統的計策,趁着涪縣會面,直接羈押劉璋,佔據益州。
因爲劉備想的是剛進入別人的境內,還沒有對本地人樹立起恩德信任,不宜匆忙下手。
何英瞪大了眼睛,一時間卻是沒想到劉備竟然是這種寬宏大量之人。
就算是張任在一旁也說不出什麼:劉備是個虛情假意之人。
你自己都不站出來制止這件事,憑什麼能指責站出來阻止這件事的人呢?
“大伯父,什麼叫算不得什麼大事?”關平當即就不樂意了,梗着脖子道:
“我們來益州是來幫劉益州的忙,可不是來此受人欺辱的!”
“定國,勿要聒噪。”劉備臉色變了一變。
“大伯父,錯的又不是我,憑什麼不讓我說話。”關平頗爲刷的抽出劍來道:
“我自幼跟隨大伯父顛沛流離,拼命練武爲了什麼?
不就是想要匡扶漢室,受人敬仰,而不是受人欺辱嗎?
現在隨便跳出一個人就可以肆意辱罵大伯父你,那我等做這麼多努力,還有何意義?
今日不是他死,就是他亡!”
“定國。”劉備顧不得拱手,直接一個跨步攔住關平的劍,眼睛示意,微微搖頭:“勿要輕易動手。”
“只需他無故中傷旁人,就不許我復仇嗎?”關平也是輕微搖頭,這是龐軍師的主意。
“勿要殺人。”
劉備知道自己年歲愈長,力氣不如從前,但是想要鉗制住關平,還是有些困難的。
可他發現關平並未使用太大的力氣,只是在一旁擺着架子,就知道此事不簡單。
“若是尋不到他也就算了,如今尋到他,他又認罪,爲何殺不得!”
關平瞪着眼睛嚷嚷道:“若是有人犯罪,就因爲他有才就放過,那還有法律嗎?那還有王法嗎?”
“他罪不至死。”
“主辱臣死!”
關平又叫了一句,總之就得弄死何英。
你跟我講人情我就跟你講法律,你跟我講律法,我就跟你講人情,總之他活不了。
可沒等關平在說些什麼,他眼瞅着劉璋從親衛腰上抽出了劍。
大漢向來主張復仇的思想。
關平的話一出,張任等人皆是更不好在開口了。
即使何英是他們巴蜀集團的人。
何英扭頭看着僵持的劉備叔侄,方心生感慨,噗呲一聲。
主辱臣死!
你們這幫人就沒有一個替我這個主公出頭的,那我就親自來!
劉璋咬着牙用劍攪動了一下何英心臟處的傷口,刷的又抽出血劍來,扔在地上。
何英瞪着眼睛,頗爲無力的倒在地上,像條廉的魚一樣,抽搐了幾下。
這一幕着實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誰成想劉璋竟然親自動手了。
全場靜默了三秒,劉備率先反應過來,撒開關平,往前走了兩步,看了看倒地掙扎的倒氣的何英。
久經戰場的劉備,發現劉璋這一劍當真是又狠又準,何英活不成了。
“季玉,這又何必呢?”劉備長嘆一口氣,拱手轉身離去。
張任等人也沒想到劉璋竟然會變得如此霸道。
涪縣縣令呂乂伏下身子,探了探何英的鼻息,開口道:“主公,他死了。”
劉璋接過親衛遞過來的帕子,仔細擦了才濺在手上的血,冷哼一聲。
此人死不足惜!
若不殺了他,那今後誰都敢,不聽自己頒佈的告示。
關平則是一臉歡喜之意,上前抱拳道:“多謝劉益州主持替我大伯父公道。”
劉璋見關平如此親近,也是有些詫異。
自己本就是想要殺了何英,未曾想竟然會得到關平的好感。
於是劉璋摸着鬍鬚道:“定國啊,我豈是做事不公之人?
若放任何英之流,爲禍益州,那必將會有更多的人效仿!”
“劉益州英明!”
關平再次恭維道,無論如何,劉璋殺何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更讓人沒想到的是,劉璋親自動手。
“今日且先休息,過兩日,咱們在暢飲一番。”
“那恭敬不如從命。”
關平微微拱手,臉上露出開心之色,往前走去。
“季陽,通知犍爲太守何宗前來。”
劉璋把手帕扔在何英不曾瞑目的臉上。
“喏。”呂乂自然是應下。
張任等人皆是拱手告退。
劉璋等到衆人後走了,忍不住笑出了聲,今日,也算是殺雞儆猴了。
好久沒有如此爽快了!
劉璋瞥了一眼擠在一起瑟瑟發抖的舞女,心情更是大好!
“今晚的月色一定不錯。”劉璋長舒一口氣,久違的放鬆。
呂乂擡頭望了望天,大白天的都能看見夜色不錯?
劉璋卻不管那個,直接吩咐道:“今天晚上的飯菜我想吃鹹點。”
“喏。”
親衛自然明白自家主公的意思,多放些夜裡猛。
這還是當初簡雍帶來的賀禮,未曾吃完呢!
劉備氣沖沖的出了涪縣,他自是知道這是誰的主張。
而關平不過是一個演戲的。
否則關平真要起了殺心,自己絕對是攔不住的。
“大伯父。”關平帶着親衛,趕緊追上。
“叔至,勿要讓定國靠近,我想自己走。”劉備指了指陳到,開口道。
“喏。”陳到沒有遲疑,直接親自留下來傳話。
“關小將軍,主公讓你勿要上前。”陳到帶着兩名白毦精兵伸出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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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平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我大伯父他真生氣了?”
“不是你的緣由。”陳到嘆了口氣道:“主公他怕是有些生氣。”
“其實這也是我的主意,不是龐軍師一個人的謀劃。”關平聳聳肩道:
“殺了何英可不光是爲了大伯父他出口惡氣!”
陳到歪歪頭,難道另有說法?
劉備氣洶洶的回到自家營寨內,一把掀開帳簾,進了中軍大帳,瞧見龐統正在伏案處理公務。
所有的話到了嘴邊,也全都嚥了回去。
“主公回來了?”龐統卻是驚喜萬分,急忙走上前拱手道:“那何英可是被劉璋殺了?”
“嗯。”
劉備點點頭,倒是可惜了自己放一人收衆人的心思。
“哈哈哈,劉璋危矣!”龐統放聲大笑,隨即拱手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啊!”
“士元?”劉備面對龐統這一出,有些不知所措:“我喜從何來?”
“喜就喜在劉璋他殺了何英!”龐統不是很英俊的面容露出一陣笑意:
“東州人已經與他離心離德,甚至甘願暗中奉主公爲主,將來主公入主益州,這些人的對抗可以說是消極的。
但巴蜀集團就不一樣了!”
龐統面帶笑意繼續說道:“假如劉璋變得暴虐,一旁又有主公在旁邊作爲對比,
那他們興許對於換一個主公,就不那麼的敏感了。”
劉備顯然沒想到這個層面,一時間呆住了。
龐統說完之後,這才拱手道:“私自做出了決斷,不曾與主公商量,還望主公勿要見怪。”
“士元怕是與我商量,我也不會同意,故而先斬後奏?”
劉備上前扶起龐統道:“可我險些要錯怪你了。”
“主公所慮乃是大事,此等小事無需介懷。”龐統也沒繼續矯情,只是道:
“巴蜀人不願外人在益州盤踞,將來我們儘可以放出匡扶漢室大義,北據長安,如此一來,他們方可與我們同心同德。”
“爲何?”劉備不覺得巴蜀人的積極性會如此之高。
“因爲他們巴不得我們離開益州,唯有成功北據長安等地,纔算是了了他們的心願。”
龐統捏着鬍鬚笑道:“他們焉能不肯出力?”
劉備沉思了一會,倒是不在說些什麼了。
不得不承認,龐統的謀劃在他之上!
辛虧自己不是以貌取人之徒,否則白白損失瞭如此重要的謀士。
自從劉備得到諸葛亮以後,他就越發的看重謀士了。
要是早二三十年有此等謀士輔佐自己,自己焉能從北一路流離到南方。
說實在的,方纔關平在宴席上說的話,着實是有些戳劉備的心窩子。
這麼多年,跟隨他的這些元從人馬,可是有哪一個享過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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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劉備方纔也不會攔着關平,不想見他,否則自己怕是真的要忍不住哭出聲來了。
先不說匡扶漢室前路茫茫,就是對待這些人,劉備心中也覺得心懷愧疚。
畢竟如今自己年歲大了,眼窩子就有些淺了!
中軍大帳,關平沒有進去,反正是獎勵了習珍一把精巧的小弩,出自馬鈞之手。
習珍對於何英的死,並沒有什麼愧疚的心裡,他本就是帶着任務去的,那就是敵人!
至於其餘四人,則是有些羨慕,他手中那個精巧的小弩。
誰都知道,少將軍最重視的工匠馬鈞,他出品的武器,必是精品。
先前有人通過匿名信辱罵劉備的事情,通過劉璋的佈告,早早的傳到了益州的每個郡縣。
甚至連益州南部的永昌郡都聽到了劉備的名字。
如今真正的兇手被劉備麾下的小將關平給找出來了。
乃是犍爲郡太守何宗的從弟何英,何英認作,被劉璋斬殺的消息,更是四處傳播。
如今那些在鄉間訴說《劉備的前半生》的說書先生,緊急插播一個故事,那就是關小將軍斷案如神!
這個斷案故事,更加吸引人,畢竟能從一封信就能尋到真正的幕後兇手,可着實的太有挑戰性了。
關平斷案如神的名稱已經成爲益州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至於何英之死,在巴蜀集團看來,就不如百姓那般喜聞樂見了。
畢竟,誰讓關平成了斷案如神的正面形象,而何英自然就成爲反面素材。
正如關平對何英說過的,今天你死了,但是你可以永遠活着。
斷案如神關定國的名頭,在鄉間孩童嘴裡不斷的噴薄而出。
劉璋怒殺何英之事,頓時就讓任安先前那些弟子感到不爽,而犍爲郡太守何宗也被迫辭去官職。
劉璋就是要來一個真真正正的殺雞儆猴,讓他們好好回憶起,他纔是真正的益州之主。
但就是劉璋如此想要強硬之下,許多巴蜀集團的人,尤其是蜀中大儒任安的這些弟子,紛紛辭去官職。
或者是對外稱疾,選擇不去上班辦公。
東州集團部分人對此是樂意見到的,因爲他們已經尋到了新的主公,
而另一部分人則是冷眼旁觀,愛誰誰,反正不關我的事。
面對矮案上堆積如山的奏表,氣的劉璋一下就推翻了矮案。
竹簡散落一地。
殺了何英,如今的結果,並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