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法相身高三丈,即便盤膝而坐,也宛如一座高樓。
它閉目養神。
仍舊是場間最耀眼的存在。
然而在山峰對面,兩頭老狐狸人身獸面,安然的對弈,全然沒把那尊金身放在眼裡。
若是那位化神金身修士親至也就罷了。
僅餘殘骸一具,沐猴而冠。
誰在乎。
原本只是派人搜尋族中長老的下落,沒成想卻是從玄光洞那裡得知了大幹如今的真實情況。
瘦死的駱駝,還敢逞威風。
如今的青丘,靠着中立的地位,修生養息這許多年,也早就不是當年任人欺凌的存在。
既然給臉不要臉,那便從高高在上的供臺上下來吧。
那個位置,青丘也能坐。
兩邊之所以還在對峙,主要原因是立於中間的那人。
唐元的名氣頗大,無論是青丘或者大幹都認可其地位,但他的面子還不至於能掌控局面。
究其原因,還是他代表是清風真人先來一步。
唐元的話,等同於清風真人的法旨。
“稍安勿躁,待我師尊親至,自然會給兩方一個合理的解釋。”
唐元負手而立,懸於空中。
刺目的烈焰繞於其周圍,安靜蟄伏,卻沒有任何人敢於小覷他的實力。
一代天驕,強者之姿。
話音落下,他悄然朝大幹那方看了一眼,隨即在心裡嘆口氣。
雖然有接近化神的金身遺骸坐鎮。
勉強在氣勢上不輸對方。
實際在真正有眼界的人看來,這就像是那種破落之家,平庸的晚輩已經被逼到了抱着先祖的骨灰盒出來撐場面,寒酸且無助。
其實按照唐元的想法,如果大幹能放得下身段,俯身做小,或許並不是什麼壞事。
他們已經沒有支撐威名的實力。
在三方同盟中顯得格格不入。
如果能讓青丘一族入駐九州,或許還有重新崛起的機會……只不過那時候可能就不叫大幹了,但至少日子會稍微好過一些。
青丘說是妖魔,實際上修人族之法,學人族煉器,整體上已經和修士無異。
再加上有梧桐山出面制定規矩,那羣狐狸也不敢做的太過分。
這也是他師尊的意思。
畢竟如今的大幹,在對抗千妖窟上面,幾乎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過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面。
還是得大幹點頭才行,畢竟還是有層盟友的關係在那裡。
但看起來他們並不願意,好像在等待什麼……難不成還有援手?
“祝師兄。”
吳道安手執金珠,來到那尊夜叉法相面前。
唯有對方的境界才能長時間支撐金身遺骸:“我看梧桐山的舉動有些曖昧不定……要不要與那唐元再商量一下?”
“繼續等。”
祝珏沒有睜眼,他必須保留每一分底蘊,爲接下來的動手做準備。
至於和唐元溝通,先不說對方和大幹之間並不熟悉。
較真起來,他其實也不算梧桐山的弟子,哪裡做的了什麼主。
此刻唯有繼續等下去。
一則等清風真人,二則等……沈師弟。
大幹衰落,但並非青黃不接,反而正有生機勃發之勢,要讓清風真人看見大幹的潛力,看在同盟的關係上,再替他們爭取一些時間。
“他會回來嗎?”
吳道安朝着天際看去。
“那得看他知不知道這件事了。”
夜叉法相脣角多出一抹笑容。
在山腰處,總共六位上境混元宗師垂手而立,他們終於回到了大幹。
而在這羣宗師回稟的消息中,祝珏聽出了沈師弟的存在。
對方……一直掛念着大幹啊。
“這羣賊狐狸,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成了如此大的禍患。”
吳道安收回目光,朝着對面看去。
猶記得當初的青丘,也就是有個化神祖師的存在,尚且只是初期。
這些年下來,那位祖師竟是突破了化神中期,更是再培養出了兩尊化神,並稱青丘三祖。
如今主動投靠而來,誠意十足。
梧桐山明顯是有些心動了。
就是大幹曾經的付出……到底還有誰會在乎?
“老祖清醒了嗎?”
“動手沒問題。”
兩人停止了交談,只因那兩頭狐妖站起了身子,像是對弈分出了勝負。
“唐真人無需顧慮,我等只是有話想說而已。”
那位稍高些的青丘祖師擺了擺手,朝着夜叉法相笑道:“青丘與大幹都是一等一的勢力,免不了有些摩擦,其實我等也並非斤斤計較之輩。”
“先前找爾等討要那賊人,只不過是一時怒起。”
“若是能把手言歡,之前的事情可以一筆勾銷。”
祝珏睜開眼,嗓音洪亮如鍾:“怎麼個言歡法?”
聞言,另一位青丘祖師笑了:“武廟還是武廟,九州還是九州,只不過在那廟宇之中要塑我青丘祖師法相,爾等鎮九州,青丘掌朝堂,各司其職共爲梧桐山效力。”
聽了這話,就連唐元都下意識搖搖頭。
妖狐果然是妖狐,輕而易舉的抿出了梧桐山的念頭。
再瞧瞧這話說的。 武廟這羣犟驢,哪裡玩的過它們。
“這是混元之道修膩了,也想試試陰神的滋味啊。”
祝珏感慨一聲,這些狐狸,數它們過的最安逸,崛起速度最快。
妖魔有的,它們也有,修士會的,它們也會。
再等些年頭,青丘恐怕還想再代替一下別的勢力。
但祝珏並沒有出言去挑撥青丘和梧桐山的關係,他重新安靜下來,只留下一句毫無波瀾的話語:“坐下吧。”
無論如何,在沈師弟未歸來以前,他都是大幹最後的尊嚴。
“……”
唐元欣賞的看去,可惜幫不了他們什麼。
他現在唯一好奇的就是,大幹到底在等誰?
像是在迴應唐元的想法。
天空中倏然有紫金色火焰席捲開來,火雨落下讓夜晚亮如白晝。
猩紅的妖雲瀰漫天際。
青衫微拂,那頎長身影負手而立,俯瞰着山川。
他的目光和漫天火焰,一起落在了那羣狐妖的身上。
這熟悉的一幕,忽然讓唐元心裡咯噔了一聲:“啊?”
還未等他出聲,整個酈州器宗間已經遍佈喧鬧之聲。
“是紫焰真人!”
“誰?”
“就是滅了鄭家,又斬了青翎妖皇的那個!他居然又現身了!”
幾個大幹的混元宗師欣喜若狂。
陳忠更是驚訝到了極點,他完全沒想過沈前輩會參與大幹的事情。
祝珏和吳道安一起朝空中看去。
那分明是他們一直在等待的身影,但耳畔響起的傳言卻又完全對不上。
怎麼武廟的弟子,他們反倒最爲陌生起來。
還有,沈師弟怎麼直接現身了,他的金身呢?
“放肆!”
青丘祖師狼狽的拍了拍身上的火雨,看着身後那羣族人驚慌失措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怒嘯道:“來者何人,竟如此沒有規矩!”
天地間,那道猩紅妖雲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青年漠然注視着狐妖,平靜的嗓音在天際迴盪。
“大幹,沈儀。”
話音落地,祝珏和吳道安那顆心終於定了下來,看來沒認錯人,只不過對方出去一趟又有了新的手段。
一時間整座山川都陷入寂靜。
陳忠和幾位大幹宗師呆滯許久,終於反應過來對方爲何如此善待自己等人。
原來這是他們大幹的真人。
“大幹……”
青丘祖師心中慌了一瞬,它分明只在青年身上感覺到了混元境的氣息,但這麼大的派頭,可不像是普通的宗師。
念及此處,它趕忙朝唐元看去:“唐真人,你看大幹這人,毫不收斂,簡直壞了規矩!”
讓其驚詫的是。
唐元仿若未聞,只是朝着空中拱手:“沈道兄!許久不見。”
什麼意思。
這是認識,要拉偏架?
青丘祖師一張臉都有些無措起,別說是它,就連大幹這邊的人都開始心神恍惚。
祝珏終於不再緊繃着氣勢,好奇道:“沈師弟的人脈好像頗廣的樣子。”
“你在關注這個?”吳道安張張嘴,費解道:“你就沒發現他一點都不像個陰神修士嗎?”
“好像是哈。”祝珏滿不在乎的擡起頭。
沈師弟回來了,那就有得談了。
“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勁。”
唐元收起雙掌,忽然心底跳了一下。
沈道兄這模樣,怎麼越看越眼熟……不會吧?!
下一刻,只見漫天紫金色火焰驟然捲起,化作了九輪離火大日,轟然朝着那山峰砸去!
這一幕驚住了所有人。
無論何方勢力,沒有任何人料到了沈儀的突然出手。
其中甚至包括了立於飛舟之上的許家三人。
許鴻德愕然的朝妹子看去,許家六祖也是瞪了瞪眼睛。
他們還打算通過這件事情,來判斷一下沈儀先前的承諾到底有幾分真實,怎麼突然就打起來了。
“習慣……習慣就好。”許婉韻撫額,隨即抽出了長劍,朝着下方奔襲而去。
能動手,就少說話。
在九輪離火大日的侵蝕下,就連山峰都被熔去,更別提上面的諸多狐妖,要多慘就有多慘。
一時間四處奔逃不定。
兩個青丘祖師眼瞳緊縮,怒火滔天的取出了陣盤。
用漫天流光阻攔住了離火。
“喲。”許鴻德來了精神:“還真有點本事……”
許家六祖感同身受的點點頭,可惜還未等他接話。
只見有身影驟然掠過天際。
一記鞭腿抽去。
咔嚓——
青光組成的大幕宛如脆弱的琉璃被輕易碎掉。
猶如流星般墜落下去。
沈儀懸於天際,長衫高揚。
在他身下,兩個青丘祖師手握陣盤,已經陷入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