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參見沈宗主。”
待到寶花宗將一衆修士盡數接入合道寶地,寶花宗主這才重新認真的行了一禮。
合道境修士之間亦有差距,在親眼見證剛纔的那一幕後,她給沈儀的乃是和葉鷲,姬靜熙這般真正的天境強者同等的尊敬。
怪不得七子仍有餘力支援寶花宗。
即便在南龍宮請來了祁家老大以後,論起天境強者的數量,竟是還少了一位。
也難怪南龍宮會瘋癲成這般模樣。
哪怕是自己,在得知對頭那邊有個成長如此迅猛的年輕天驕後,恐怕同樣會寢食難安。
脖頸上的頭顱能保住多久,取決於這年輕人何時頓悟,這種事情,那些高傲的龍族如何接受得了。
寶花宗主看見沈儀以後,心裡的諸多疑惑頓時豁然開朗起來。
她迅速朝向沈儀解釋了南洪眼下的情況。
搬山宗兩位宗主則是在旁邊做出補充:“沈宗主,此事想要順利解決,恐怕還是要趁早做出取捨才行。”
對黃老頭而言,沈儀表現出的實力雖然恐怖,但還在他的預料之中……準確的來說,在經歷了先前的種種事情後,哪怕沈宗主現在衝進水裡把南龍王宰了,他震撼之餘,或許也會覺得合情合理。
但有的事情,不是單靠實力能解決的。
至少沈宗主目前的實力還不夠。
天境強者雖睥睨世間,但想依靠一己之力,庇佑整個南洪,未免有些天方夜譚。
那些小小的附庸勢力,在面對合道境大妖的時候,別說負隅頑抗了,能撐過十息都算那頭大妖不夠餓。
或許南洪七子全部加在一起可以做到。
但那些宗主現如今又被南龍宮牽扯着,根本騰不出手來。
而此刻,妖魔究竟有多少,會優先從哪個方向襲來,全都是未知數,沈宗主實力再強,那也是分身乏術,有力無處使。
果然,寶花宗主明顯察覺到沈宗主遲疑了片刻。
這種事情無論放到誰的身上,也會感覺棘手無比。
“知道了。”
沈儀稍稍怔神後,便是輕點下頜應了下來。
他有想過西龍宮會出手,但沒想到對方會在自己最缺鎮石的時候,把那些大妖全都趕到南洪來……
當然,他知道這羣玉角銀龍在想什麼,想要引出萬妖殿,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法子。
但問題在於,能被西龍宮捕捉到氣息的,只有安憶和鬱蘭這兩位身帶龍血符籙的殿主,而此刻,這兩尊鎮石都被他放在了南陽寶地中,用來避免意外情況,壓根不會出來。
而且想要解決這場妖禍,無非也就是比誰的人多罷了。
論質量也就罷了,最強的柯十三,也僅僅是個天境中期,遠不敵龍王層次的高手。
但比數量……沈儀還沒怕過誰。
念及此處,他擡掌告別了衆人:“有勞二位,暫且幫我看守此地,有什麼情況,便向南陽宗傳訊。”
只要消息傳到南陽寶地,有兩位殿主在那兒,沈儀便能第一時間收到。
“請沈宗主放心,我等一定不負所托,勢必護住此宗。”搬山宗主信誓旦旦的拱手。
“……”
沈儀其實不是這個意思,他更想讓這二位做的,乃是稍微看着一下那羣大妖,別讓它們逃了。
這可都是自己突破天境的寶材。
但他並未多言,徑直轉身,一襲墨衫微微盪漾間,連帶着那兩頭巨大的妖屍,盡數被黑雲吞沒,迅速消失在了天際。
在黑雲的遮掩下,沈儀熟稔的凝聚出兩尊鎮石。
這猿妖和禽妖能跟搬山宗主這般熟悉,修爲其實並不低,皆是地境中期的大妖,只是被仙法碾壓而已。
兩頭大妖提供了三十餘萬年的妖壽,想要重塑兩道妖魂,可能還要虧個三十萬年左右。
所幸現在的沈儀財大氣粗,也不在意這三瓜兩棗的。
【剩餘妖魔壽元:三百一十一萬年】
屍首化血河,鎮石倏然睜眼。
“安憶。”
沈儀略微擡眸,遠在南陽寶地內,沉寂的嬌小石軀收到了消息,萬妖西殿迅速敞開,與這兩頭大妖鎮石間產生了聯繫。
與此同時,那仙城璀璨金光之中蘊含的血色再次變得濃郁了許多,在那搖曳的血光映照下,就連雄偉的仙城都是平添幾分凶煞。
神魂乃是修士最緊要的東西,陰陽玉佩同時擁有斬魂和護神的效用,優先提升這件道兵,絕對是最穩妥的選擇。
除了仙城道兵的變化,沈儀深吸一口氣,隱約察覺到在安憶的血脈牽引下,西殿中那孕育之物的氣息愈發明顯起來。
以衆妖血脈,誕生神通,方能躋身天境層次。
下一刻,兩尊鎮石衝出黑雲,分別朝着不同的方向掠去!
……
南洪七子之外的水域,擂鼓聲陣陣不絕。
而在那巨大的龍車內,南龍王合眸養神,兩位龍長子則是分坐左右。
祁昭義手持海螺,調動着那羣自己帶來的龍宮妖兵,快速於水中穿行,將信件送往那羣西洪大妖的手中,其中更是包括了南洪七子所有附庸的位置分佈圖。
這些年的互相對峙,兩個死對頭之間早就瞭解的不能再瞭解。
“回稟龍爺,信送到了……”
海螺那頭傳來了妖兵急促的嗓音,然而還沒等其說完,便是響起了一陣令人牙酸的咀嚼聲。
咔嚓,咔嚓。
“你這孽畜!我乃是西龍宮偏將!快放開本將!啊——”
“鬆開,求你……鬆開啊!龍爺!!”
待到妖兵的驚恐哀嚎逐漸沉寂下去,海螺的另一頭便只剩下肆虐的笑。
祁昭義神情平靜,唯有胸膛略微起伏,他放下海螺,隔絕了那刺耳的笑聲。
這羣妖魔乃是被父王帶人趕出西洪的,對西洪的龍宮妖兵有怨氣很正常,雖然有些丟面子,但此刻並不是算賬的時候。
只要把那“食譜”,送到這羣大妖手裡,讓它們知道該去哪裡進食即可。
待到徹底拔除了南洪七子的耳目,到時候南洪的水陸,一切消息盡在掌握,自己等天境大妖也不必再時時刻刻候在這裡。
到時候再慢慢考慮如何收服這些大妖的事情也不遲。
當然,也有例外。
祁昭義輕輕揮手,兩個妖兵掀開龍車厚重的大簾,顯出外面一道瘦削的身影。
只見來人皮膚蒼白,渾身覆滿寒霜,看着面容稚嫩,鬚髯卻是拖到了膝蓋,一身破破爛爛的布衣接近腐朽,好似剛剛被人從冰冷深窟內拽出來一般。
“寒山老祖,昭義有禮了。”
祁昭義站起身子,主動朝着那人拱手施禮。
“你父王領着你兄弟,擾我清修,毀我寒山,逼得我一路遁逃至此,卻又讓你在這裡唱白臉,真是好笑的緊。”
寒山老祖緩步走入龍車,目光掃過最深處那道偉岸的身影,有南龍王在此,他倒是並沒有過於放肆。
“這……”
祁昭義怔了一下,隨即笑道:“老祖誤會了,事發突然,其實這是爲你着想,你在殺劫當中吃飽喝足,便一直閉關至今,卻不知如今的西洪多了一個萬妖殿,專門奴役各大妖族,特別是那修爲高強之輩。”
“當然,我西龍宮也有私心,若是讓寒山老祖這般強者,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那萬妖殿暗算偷襲,落入它們的掌控,對我西龍宮可是大大的不利,畢竟老祖的實力,便是我們也忌憚不已。”
“時間太緊,來不及解釋,故而出此下策,父王讓我在南洪接應,咱們互相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這位西龍宮長子幾句話解釋下來,終於讓那寒山老祖的臉色稍稍好了一些,畢竟他就是再孤陋寡聞,手底下總還有幾個跑腿的徒子徒孫。
萬妖殿這般早已驚動西洪的妖魔勢力,他也是有所耳聞。
“花言巧語,我聽得夠多了。”
寒山老祖搖搖頭,淡漠道:“想讓老祖我替龍宮做先鋒,去對付旁邊那三位修士,你未免把我想的太蠢了些。”
在很多年前,無論是否有什麼外在原因,但那三人可是能與北洪諸多勢力平起平坐的存在。
特別是那葉鷲,便是到今日,寒山老祖仍是懼其鋒芒不已。
哪怕南龍王親自出手,算上自己,以四敵三,在那些人背靠寶地的情況下,勝算仍舊不高。
即便付出慘重代價,僥倖勝了,自己一個外來的妖修,如何能在這龍宮手底下搶得好處。
他要是連這種買賣都做,也活不到今日。
“嘖!老祖多慮了!”
祁昭義擺擺手,認真道:“今日請你前來,除了提醒你暫時別回西洪,也別讓七子發現你的存在,避免發生什麼危險以外,主要是爲了賠禮道歉。”
說着,他取出一份地圖,比給別的妖魔的要小很多,上面僅僅記載着南陽宗的附庸位置。
“此乃南洪專門爲你準備的大宴。”
“有我等幫你看守着那三位天境修士,寒山老祖大可以自便,隨意取用。”
“……”
聞言,寒山老祖遲疑了一瞬。
這種可以肆無忌憚,放開了吃喝的情況,還是在上次殺劫中才體驗過,也鑄就了他這一身實力。
而且上次殺劫,起因乃是東龍宮和南洪七子得罪了仙人,導致暫時勢弱,其餘勢力爲了討好仙人,亦或者單純眼饞,開始藉着這由頭,聯起手來大肆屠戮那些曾經背靠這兩顆大樹的附庸宗門。
殺得興起,最後一發不可收拾,演變成了一場波及四洪的大亂戰。
在這般情況下。
他還需小心謹慎,去和別的修士或者妖魔爭個死去活來。
現如今,卻是南龍宮和這位祁家長子,替自己看着場子,讓自己隨意取用,這裡面要是沒個坑,他都不信。
但來都來了,又在西龍王的手中負了傷,確實也需要進補一下。
反正就算吃了再多,他也不可能幫着這羣龍族衝殺,大不了到時候翻臉不認賬,直接去北洪消化收穫。
“那我可就卻之不恭了。”
寒山老祖伸手接過那地圖,輕點下頜,隨後轉身便是離開了龍車。
待到他徹底離去。
南龍王終於睜開了雙眸,給出了評價:“此獠要強很多,十成勝算。”
雖然沒有說清另一人具體是誰,但兩位龍長子都知道,對方是在拿寒山老祖和沈儀做比較。
“柯叔說的是,但晚輩還是好奇,那位南陽宗主真的會如此不智?”
祁昭義對南洪七子的瞭解並不多,但他還是有些不信,一個擁有如此天賦,只要安心修行,就能穩操勝券的天驕,會因爲這些事情出來冒險。
就算那小子願意,難道這羣宗主會眼睜睜看着不成?
“嗬。”
柯家太子身披重甲,緩緩從旁邊抽出卷宗,隨意翻閱了一下,淡淡道:“每次只要涉及南陽宗的事情,記住,是每一次,他都會出面,從無例外。”
柯家太子靜靜盯着手中卷宗:“所以我說,好人不長命,想管的事情太多,死的也就越快。”
看似雙方同時忽略了那位沈宗主的存在,其實心裡都盯着他呢。
“況且就算他不出來,這位寒山老祖吃飽喝足,修爲再有長進,對你來說不也是好事嗎?”
柯家太子有些不悅的看了過去,在他眼裡,南洪的這些人體寶藥,都該是屬於他的東西,如今卻是餵了一個外人。
“嗬!全是柯叔的恩情,昭義必定銘記於心,永世難忘。”
祁昭義尊敬的朝着南龍王鞠了一躬。
不錯,以寒山老祖的修爲,萬妖殿怎麼可能放得過他,而數遍西南兩洪,能護得住對方的,僅有西龍宮一處勢力而已。
相比起那些陌生的兄弟,寒山老祖若是要接受招攬,自己纔是那個最好的選擇。
“至於現在,咱們看戲就好。”
祁昭義重新坐了回去,優哉遊哉的朝着遠處看去。
他真的很享受這種感覺。
自己就在這裡,那三位成名已久的強悍修士,卻是半步都不敢踏出來。
畢竟是曾經聲名赫赫的南洪七子,能踩在他們的頭上,這感覺真的不要太令人舒暢。
特別是那葉鷲,先前宴席的時候,還那般放肆的推攘自己,現在怎麼啞巴了?
祁昭義真的很好奇,在這羣修士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後,會露出如何精彩的神情,他喃喃道:“你們空有天境修爲,白吃了這些年的供奉和孝敬,到底又能庇護的住什麼?”
“只不過是先收點利息罷了。”
柯家太子淺淺吐出一口氣來,先前還覺得父王有些過於怯懦了,現在才知道,殺人誅心方是最解氣的。
果不其然,就在那艘清月寶船掠過天際,落在南洪七宗之間後。
那鎮守七宗的三道身影,幾乎齊齊變了臉色。
“你確定有這麼多?”
姬靜熙貝齒緊咬,渾身月輝大作。
時間如此倉促,甚至都沒有給那些附庸勢力們留下太多撤離的時間。
哪怕已經做好了付出部分代價的準備,但即便是最穩重的齊彥生也沒料到,這個代價會如此慘重,涉及到了南洪所有的生靈。
曾經開玩笑時說的,實在不行就閉宗不出,任它外面狂風暴雨,也與七子無關。
沒成想竟是要一語成讖。
而真淪落至此時,姬靜熙掃過諸多師兄的臉龐,卻發現好像沒有一個人能坐得住的。
“請幾位師兄隨我而出,能救多少算多少。”
姬靜熙緩緩起身,看向幾位地境宗主,終於不再扮演那個聽話的小師妹:“借它們十個膽子,那羣老龍也是不敢真殺過來的。”
“至於我的位置,去請沈宗主來補足,由他和齊葉二位師兄鎮守此地,足夠震懾那三頭龍妖了。”
她沒有絲毫猶豫,似乎早就想了個清楚。
那羣西洪大妖早就過了寶花宗,此刻估計已經遍佈南洪各地,再遲疑下去,黃花菜都該涼了。
“他行嗎?”齊彥生側眸看去,這個位置可是決定了南洪七子的生死,姬靜熙所負責的,乃是祁家老大,一頭正兒八經的天境中期龍妖,還是出身西龍宮這般顯赫的勢力,其底蘊絕非一般妖魔可以比擬的。
在看到師妹認真點頭,他收回目光,不再多言:“諸位多加小心,去請沈宗主罷。”
隨着鄧湘君快速掠至南陽寶地,迎接他的卻還是上次那個稚嫩的少年。
“宗主不在,有什麼事情還請無雙宗主告知,弟子一定及時回稟。”
“……”
此言一出,天際的六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就連姬靜熙也是眼皮微跳,絕美的臉龐逐漸被無奈所佔據……自從認識了沈宗主以後,整個南洪七子的前程,突然就變成了一座崎嶇山脈,起起伏伏,大起大落。
前一刻還像是要踏出洪澤,成爲真正的世間大宗,直通仙庭的那種。
下一刻就讓人感覺整片天都晦暗了。
“我有點頭暈。”
姬靜熙輕輕撫額,突然感覺有些恍惚。
她感覺龍宮其實不需要設計什麼圈套和計謀,沈宗主自己會往坑裡跳的
姬靜熙深吸一口氣:“快去找……快去……”
幾位地境宗主連忙轉身,各自取出法寶,朝着不同方向掠去。
在看見這幾位宗主的神情變化後。
龍車內,就連南龍王的脣角,都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哪怕再謹慎的性格,被人當着面,把二兒子像死豬般按在桌上,就這麼一刀宰了,心裡怎麼可能不怒。
如今,它也要讓這幾位體驗一下同樣的滋味。
“還是柯叔懂得如何毀了這羣修士的道心。”
祁昭義適時吹捧了一句,然而就在這時,他手邊的海螺卻又輕輕震顫起來。
這位西龍宮長子眉頭輕蹙,有些不情願的取過海螺,不知道又是哪位妖將遇了害,但他實在不想再聽其聒噪,擾人心煩:“能逃就逃,逃不掉的,就當是爲我西龍宮赴死……”
就在這時,海螺另一頭卻是傳來了慌亂的呼叫。
“龍爺!”
“那羣大妖,它們自己先殺起來了!”
話音未落,三頭老龍倏然對視,皆是看見了對方眼中的荒誕和難以置信。
這羣該死的蠢物,放着偌大的南洪寶藥不去取用,跑到這邊來打生打死?
“你們西洪的妖,是不是腦子都有問題?!”柯家太子愕然出聲。
“誰知道它們怎麼想的。”祁昭義深吸幾口氣,趕忙道:“是分贓不均?”
“不是……”
那妖將茫然道:“它們……它們好像反水了……”
話音戛然而止,龍車內,只剩另一邊妖將身軀和海螺一起被碾碎的聲音徐徐迴盪。
讓人心中莫名一寒。